1.水深火热出好茶
先来看一个典故:
杨歧方会是北宋年间的高僧,也是禅宗“五叶七花”之一临济宗杨歧派的开山祖师。有一天,一个失意的年轻人来到方会住持的杨歧山普通寺,诉了半天苦,然后请方会禅师帮他剃度,收他为徒。方会却迟迟不答应。年轻人苦苦相求,方会索性闭上了眼睛。年轻人不禁问道:“大师为何不说话?”
方会睁开眼,吩咐身边的小沙弥:“速去烧一壶温水。”小沙弥答应一声,转身离去。
不一会儿温水送到,方会起身从几案上抓起茶盒,取了一撮茶叶放入杯中,注入温水,放到年轻人面前,微微一笑,道:“施主,远道而来,请用些茶。”
年轻人心想,温水怎么泡茶,这里面有什么深意吗?因此迟疑着不饮。方会见他迟疑,又说:“施主远道而来,必定饥渴,先请用些茶,我再为你解惑。”年轻人这才端起杯子,轻轻咂了两口。
“请问施主,这茶可香?”方会问道。
年轻人摇摇头:“这是什么茶?一点儿也不香。”
方会又一笑:“这是本地有名的云雾茶,施主不妨再饮。”
年轻人再次端起杯子,又喝了两口,再三品味,最后肯定地说:“茶或许真是好茶,但的确一点儿不香。”
方会回头再次吩咐小沙弥:“去烧一壶沸水送来。”小沙弥听命而去。不一会儿,一壶冒着热气的沸水送到。方会又取来一个杯子,先用热水冲了一遍,然后取出同样的茶叶,提壶注入少许沸水,杯中茶叶顿时上下翻滚,一丝茶香侵入年轻人鼻间。
方会略停了几秒,又注入一缕沸水。就这样,时停时注,最终,一杯香气扑鼻的碧水出现在年轻人面前。
方会示意年轻人再饮一次。年轻人端起杯子,边饮边赞:真是好茶!
“施主可明白,为何同是云雾茶,而味道迥异?”方会适时问道。
年轻人想了想,说:“大概是您起先用的温水,这次用的是沸水,是水温的问题吧!”
方会说:“不错。茶道首重茶质,次重用水。温水冲茶,茶叶浮在水上,不经沉浮,茶香就不会散逸。沸水冲茶,再掌握一定的技巧,茶叶上下浮沉,反复多次,自然就会释放出春雨之清幽、夏阳之炽烈、秋风之醇厚、冬霜之清冽。施主,人生亦如茶道,必经沉浮,方可成大器。施主有心向佛,无处不是三宝地。可您不过是受了些挫折而已,请回吧!”
我的朋友张绍民是一位现代茶道高手,每次去他那儿,不仅有好茶喝,还有好茶道,好学问。我自己也喝茶,但我的茶总泡不到那么香,一直以来我始终找不到原因。直到老张到我家做客,才一语道破真谛:你怎么用饮水机里的水泡茶,这饮水机的水根本烧不到一百度,再说,沏茶最好用煤气烧水,不要用电烧。我忙问为什么?老张张嘴吐出了我们这一小节的标题:水深火热出好茶!
后来,我在老张的《茶经的智慧》中找到了这句诗的发源地,他大概是从煎茶法中找到的灵感。所谓煎茶,简单来说就是煮茶。今天的人们,大多都是把水烧开,然后冲沏茶叶。但在古代,人们却是把茶叶直接放进水里煮。当然,煮茶是有技巧的,有着“茶圣”之称的陆羽在《茶经》中有详细记载,简单说来就是在水略微沸腾时放入一点食盐,以调和味道;同时舀出一瓢水备用,待水完全沸腾时,放入茶叶,适当搅拌,使其均匀;当茶汤煮到有“奔涛溅洙”之势时,将刚才舀出的那一瓢沸水倒入锅中,使其停止沸腾,即可饮用。
我们的重点不是介绍煎茶,而是说,一碗茶,不容易,想散出骨子里的香气,茶叶就要跳进“水深火热”的锅里,用开水洗脸,吻火,吃火焰。这么说来,每一枚茶叶都是大侠。同样,一个人也不容易,每个人,都难逃生活的水深火热,世态炎凉的煎熬蒸煮,那么,就要学习茶的精神,潇洒沉浮,在沸水般的生活中升华自己的灵魂。
人生如茶,茶如人生。每个生命都是一枚茶,每一枚茶都是一叶生命之舟,载着生活,浸在生活的沸水中,浮沉、翻滚,痛苦是必然的,但也正是这痛苦的洗礼,才能让蜷缩的身心舒展开去,唤起生命的芬芳。
做茶难,做人更难,想做个好人有时候难上加难。好人往往喝不上好茶,还时不时要面对坏人的排挤,连吃饭都成问题,一如市场上的各种假冒伪劣茶挤占好茶的生存空间。然而正如所有茶叶只有在热火沸汤中才会舒展开蜷曲的身骨一样,我们不仅要做好人,还要坚持做个好人。
人们常说,“人走茶凉”,其实,人不走,时间长了,茶也会凉,这是自然规律。茶凉不要紧,心凉才可怕。不是有一种茶叫凉茶吗?不管别人怎么样,不管现状怎么样,不管周围怎么样,朋友们,心要滚烫。
2.水之“术”
谈完茶,不得不说说水。毕竟,人可以不喝茶,但不能不喝水。
老子在《道德经》中说:上善若水,给了水最高的评价,认为水滋养万物,却不与万物争高下,是最接近“道”的境界,是最高的美德,借此提醒世人,做人要向那些与世无争的圣人学习。对此,先哲们称之为水之“道”。中国传统文化向来有“道”“术”之辩,先人对水之“道”的讨论已太多,本文专就水之“术”试论一二。
有这样一个故事:
一个禅师外出云游时,在一条大河边遇见一个年轻人,见他神情有异,禅师便故意放慢脚步。果不其然,不一会儿,青年纵身一跃,意欲投江自尽。禅师立即下水,将他拉上岸。
寻死不成的年轻人非常气恼,大声质问禅师:“你把我拉上来干什么?你走了我还是要跳的!你又解决不了我的苦恼!”
“你怎么知道我解决不了?”禅师一边说,一边抖抖身上的水,然后取出一个钵盂,俯身舀起一钵水,问:“这水是什么形状?”
“水哪有什么形状?”
正想着,禅师又变戏法儿似的取出一个杯子,把水倒入杯中。年轻人恍然大悟似的说:“我知道了,水的形状像杯子。”
这时,禅师又“变”出了一个花瓶,杯中水被倒入花瓶中。年轻人又说:“我知道了,水的形状像花瓶。”
禅师摇头,轻轻地把花瓶中的水倒水沙滩上,水渗入沙子,不见了。
年轻人更不明白了。
禅师抓起一把沙子,若有所指地说:“看,水就这么没了,这也是一生!”
“这也是一生,这也是一生……”年轻人终于听出了点什么,他满脸的怒气消失了,露出一丝惊喜:“我明白了,您是想告诉我,人要爱惜生命,不仅要爱惜生命,还要像水一样,学会适应,像水一样,放在什么容器里都能适应,而最高的境界就是化为无形,像您倒进沙子里的水一样。”
禅师点点头,又摇摇头:“是这样,但不止这些。”说完,禅师走到附近一座桥下,年轻人赶紧跟了过去。禅师蹲下身,用手在桥下的一块青石上摸了一会儿,然后示意年轻人也摸摸看。年轻人把手指伸向禅师刚才触摸的地方,感到石上有一排不易察觉的小凹坑。他问:“这有什么玄机吗?”
禅师说:“没什么玄机,‘水滴石穿’而已。下雨时,雨水会从桥面落下,天长日久,就会形成小坑,再过些年,就会变成小洞……”
“我明白了,您是说,人生就像水,往往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就像水刚开始被您装进钵盂里、杯子里、花瓶里,甚至倒在沙子上,但是正像这小小的水滴能改变坚硬的青石一样,人也可以冲破那些先天的容器,走出自己的路。”
禅师还是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是这样,但还不止这些。”说完,不再看年轻人一眼,扬长而去。
禅师故意不讲完的话,只能由我们来补充了。我们把这一节取名为水之“术”,其旨意为,人,光有纯粹的美德,还远远不够,社会极其复杂,人们美德就是善于向水学习怎么生存、怎么发展,姑且称之为“水之术”。
首先,人要学会低头。常言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可是因为人类的需要,现实世界中,有不少水往高处流的现象,同样,当人受困于某种现实条件,往上走不了或者走得极为艰难时,就要学会低头,认清现实,顺应时势,不能硬顶。必要的时候,还要学会走下坡路,把姿态放得更低,先求自保。生活中,人们想让水往高处流时,通常的做法是拦坝,当水积蓄到一定的量时,水平面自然就提高了。同样,人在低头的同时,也要学会积蓄力量,提高自己的“水平”。
其次,要学会绕道而行。自然界的大江大河,力量不可谓不大,但水很少像人们说的那样,“逢山开路”,而是能绕道时就绕道,像中国的长江、黄河,外国的尼罗河、刚果河等大河,都是弯弯曲曲,迤逦而行。如果把它们拟人化的话,那就是一种智水,估计“智者乐水”的古语就与这有关系。同样,做人,也要做个水一样的智者,遇到阻力时,没必要硬拼,要学会开动脑筋。人们常说,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水也没有过不去的坎。有些地方表面上看起来水过不去,也绕不过去,但水会悄悄渗透过去。
最后,要学习水的兼容性。水与茶在一起,就是茶水;与咖啡在一起,就是咖啡……佛祖说过:一滴水若想不干涸,唯一的办法就是融入大海。做人,都想做大,做大海一样的人。而做大海,首先要不择细流,甚至不择“毒流”。大海最壮美,其实大海也最脏。因为水流千遭归大海,大海是一切脏水的最终归宿。大海之所以博大,是因为它从不拒绝四面八方奔流而来的各种水流,清澈的、浑浊的、肮脏的、臭不可闻的、剧毒的,这对大海来说,都不要紧,只要水肯去,它都能兼容、包容。人们说,要拥有大海一样的胸怀,言下之意也就是人说要像大海一样,善于包容人的种种。当一个人明白了我们交朋友交的是朋友的优点,明白了“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的时候,那么一个人走到哪里,都不愁交不到朋友,都不会孤家寡人。只不过他时刻都明白,那些人只是过客,那些人却是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