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人们最感兴趣的是生活,而仅次于生活的,便是艺术。
因此,他们研究包罗万象的生活,遵循的是苏格拉底首创的分析方法,然后加以推广,取得了引人注目的成果。
有时,他们充满热情地寻求精神世界的完美,结果却走到了荒唐的极端。这诚然令人觉得遗憾。然而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可是在古代众多的哲学家中,柏拉图却是唯一的一个从对完美精神世界的热爱而转向鼓吹宽容理念的学者。
众所周知,这个年轻的雅典人是苏格拉底的爱徒,后来成为苏格拉底思想的文字记录者。
他利用这一优势,竭尽所能地收集苏格拉底曾经说过或思考过的一切内容,并把它们编成对话,集结成册,可以当之无愧地称作是《苏格拉底福音书》。
完成这项工作之后,柏拉图便开始对他老师苏格拉底理论中的一些晦涩难解之处进行详尽的阐释,并撰写了一系列文采横溢的文章对此加以诠释。再后来他还开设了许多课程对其进行讲解,将雅典人公正和正义的理念传播开去,影响之大,远远超出了希腊的疆域。
在所有的这些活动中,柏拉图所表现的全力以赴以及忘我精神简直可以和圣徒保罗[25]相提并论。不过,圣徒保罗所过的是一种富有冒险性的危险生活,他从北到南,从西到东,千辛万苦地把上帝的福音传播到地中海的每个角落。而柏拉图却从未离开过他那舒适花园的座椅,让世界各地的人都来拜见他。
柏拉图世家出身、高贵显赫,并且拥有可以独立支配的财富,这些足可以使他能够如此行事。
首先,他是一位雅典的公民,通过他母亲这一支,可以将血统追溯到梭伦[26]。其次,他到了法定年龄就继承了一笔足以维持富裕生活的不菲财产。
最后,他具备出众的雄辩口才,以至于人们心甘情愿跋山涉水来到爱琴海,只是为了能够在柏拉图学院听他授课,哪怕只是几节课。
至于其他方面,柏拉图和他同时代的年轻人没有什么不同。他当过兵,但对军事没有什么特殊的兴趣。他参加户外运动,擅长摔跤和赛跑,却从未在竞技场上获得过名次。他和当时的许多年轻人一样,也花大量的时间去国外旅行。曾跨越爱琴海,在埃及北部做过短暂停留,这也正是他那大名鼎鼎的祖父梭伦所去过的地方。不过他回国后就再也没有外出,在雅典郊区赛菲萨斯河畔一座风景宜人的花园的阴凉角落里,安静地传授他的学说,时间长达五十年之久。这座花园于是被称作“柏拉图学院”。
柏拉图最初是研究数学的学者,后来渐渐转向涉足政治。在这个领域里,他为现代政治机构奠定了基础。他内心深处是一个坚定的乐观主义者,相信人类正在持续不断地进化。他认为,人的生命是从低级向高级缓慢发展,世界从美好的形体发展到美好的体制,再从美好的体制中产生美好的思想。
他的这些理论写在羊皮纸上倒是很能吸引人,但是当他试图把理念转化成具体原则,为他的理想的共和国提供理论基础时,他追求公正和正义的热情就变得非常强烈,以至于对其他一切想法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他主张的理想国,是一个奇特的共同体,一直被那些纸上谈兵的乌托邦建设者视为人类完美无缺的最高境界。这个奇特的共和组织不论是在过去还是现在来看,都包含着许多偏见,那是一些退伍长官们独有的偏见。这些人享受着充裕的收入,生活舒适;喜爱与政界周旋,井极为鄙视下层社会的人,以此来显示自己的“地位”,企望分享只有“上流社会”才有的那些特权。
不幸的是,柏拉图的著作在中世纪西欧的学者中颇受推崇。不幸的是,这些学者把柏拉图最负盛名的共和体制变成了向宽容开战的可怕武器。
这些才学渊博的学者故意要忽略掉的是,柏拉图得出结论的前提条件与他们生活的十二、十三世纪的情况是毫不相同的。
譬如,按照基督教的教义,柏拉图根本不是一个虔诚的教徒。他对祖先们顶礼膜拜的神灵非常鄙视,仿佛这些神灵是来自马其顿的举止粗俗的乡巴佬。他曾经为特洛伊战争纪年表中记载的有关神灵那些丑恶、不体面的行径而深感羞愧。但是年长以后,日复一日地坐在小橡树园里,对雅典各个小城邦之间愚蠢至极的争吵也越来越感到厌倦和愤怒。他亲眼目睹了了旧民主理念的彻底失败,于是他越来越相信,对于普通民众来说,宗教还是必不可少的,不然的话,他想象中的心目中的理想国就会四分五裂,陷入混乱的无政府状态。因此他坚定地认为,他的理想的国家模式中,社会的立法结构应该制定出限制所有居民行动的明确规定,无论是自由人还是奴隶,都无一例外地必须服从。如果有人违反这些规定,就会面临或被监禁、或被流放、或被处死的严厉惩罚。如此看来,这一主张是对苏格拉底在不久前曾为之英勇奋斗的宽容精神和宗教信仰自由等思想的彻底否定,实际上这也正是柏拉图理论的本意。
若要找出导致柏拉图态度大为转变的原因其实并不难。因为苏格拉底走入民众之中传授自己的理念,而柏拉图却惧怕生活。他为了逃避丑陋的、令人不快的现实世界,躲进了自己臆想的王国中。柏拉图当然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梦想根本不可能实现。那些小小的各自为政的城邦并存的时代,不论是想象中的还是实际存在的,都已经一去不复返了。集权统治的时代已经开始,整个希腊半岛日后很快归并入马其顿帝国,成为这个从马里查河一直延伸到印度河畔的庞大帝国版图的一部分。
但是,在征服者的巨掌落下之前,这个有着多个难以驾驭的民主城邦的古老的希腊半岛上,却出现了一位傲立于群雄之上的最伟大的思想家,他使整个世界都受惠于这个已经绝灭的那一代希腊民族。
我指的当然是亚里士多德,一个来自斯塔吉拉的神童,一个在那个时代就已经通晓了许多尚不为人知的事情,并为人们的知识宝库增添了丰富宝藏的人。他的著作成为智慧的源泉,以至于在接下来的50多代人的漫长时间里,一直是欧洲人和亚洲人取之不尽的精神食粮,供人们获得充足的养分。
亚里士多德十八岁那年就离开位于马其顿的一个小山村,前往雅典来到柏拉图学园求学。他毕业后,在许多地方授课,直到公元前336年返回雅典,在阿波罗神庙附近的一座花园里开办了自己的学校。这所学院就是亚里士多德讲授哲学的地方,被称之为亚里士多德学院,它很快吸引了世界各地的学生。
奇怪的是,雅典人似乎一点都不赞成在自己的城堡里多建一些学院,那时,雅典城邦已经开始逐渐失去其传统的作为商业中心的重要作用。那些较为活跃,富有冒险精神的精力旺盛的市民大都搬迁到亚历山大港、马赛港以及南部和西部的其他城市去了。那些还留在雅典的居民,或者是太穷了,或者是太懒惰不愿费这个神。他们是那群躁动的自由民中最墨守成规的一派人的残余。他们曾经给这个苦难深重的共和国带来了荣耀,可同时也是他们导致了共和国的毁灭。他们对柏拉图所进行的一切本来就心怀不满,在柏拉图去世十多年以后,他的最著名的弟子竟然又回来了,继续讲授那些仍然不为人们接受的教义,其中不乏诸如关于世界的起源、神灵力量的局限等耸人听闻的内容。对此,那些守旧派的老顽固们煞有介事地摇起头来,低声咒骂亚里士多德,因为正是他把城邦变成了思考自由和不拘信仰的场所,从而使雅典成为思想自由和不信神的代名词。
如果这些守旧的顽固派能找出办法来的话,他们肯定就会把亚里士多德赶出希腊了。但是,他们很明智地克制了自己,只把这个念头藏在心里头。这是因为,这位眼睛近视、体格健壮的年轻绅士,这位以博览群书且衣着讲究而著称的小伙子,可不是在当时的政治生活中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也不是籍籍无名的小教书匠,更不是靠一两个流氓打手就能随意赶出城邦的无名小辈。他的父亲是马其顿的宫廷医生,他从小就和王子们一起成长、一起接受教育。而且他刚一完成学业,就担任了王储的家庭教师。整整八年的时间,他每天都和年轻的亚历山大形影不离,彼此建立起深厚的友谊,这样,他就获得了这个亘古以来最强大君王的帮助以及庇护。在亚历山大远征印度期间,掌管希腊各省的摄政王对他倍加关照,唯恐这位帝王的挚友有个什么闪失。
然而,当亚历山大去世的消息一传到希腊,亚里士多德的生命便立刻陷入了危险的境地。他想起了苏格拉底的遭遇,不愿意再重蹈同样悲惨的厄运。于是,他像柏拉图那样,小心翼翼地,避免把哲学和现实政治混淆在一起。可是,他厌恶政府的民主制度,不信任普通民众的治国能力,这些都是众所周知的。当他看到雅典人爆发出冲天怒火,把马其顿的守卫部队赶跑了的时候,便即刻穿过尤比亚海峡,来到卡尔西斯,并在这里住了下来。不久,他在这里去世了。几个月后马其顿人再次征服了雅典,并惩治了叛乱的雅典人。
时光荏苒,现在要追根究底地找出亚里士多德被指控对神灵不虔诚的真实背景,谈何容易。不过,按照一般情况,在这个业余演说家充斥的国度,他的活动必然与政治盘根错节地纠缠在一起。他之所以不受欢迎,与其说是因为散布了骇人听闻的异端邪说,以至于会使雅典遭受宙斯的严厉惩罚,不如说是由于他对偏见很深的少数几个地方权贵采取了漠然的蔑视的态度。
不过,这些都已无关紧要了。
那些各自为政的小城邦共和国的日子已经为数不多了。
在此之后不久,罗马人继承了亚历山大在欧洲的遗产,希腊也从此变成罗马帝国众多省份中的一个。
于是那一切进一步的争论就此终止,因为罗马人在许多事情上甚至比黄金时代的希腊人还富有宽容精神。他们容许臣民们尽情地自由地思考,但是不允许人们对政治上的某些原则提出质疑,因为罗马政权之所以从史前时期就能保持繁荣安定,全都依赖于这些原则。
西塞罗同时代的人所具有的理念,与伯里克利的追随者所推崇的思想之间,存在着微妙的差别。希腊思想体系的老一辈领袖人物把其宽容精神寄于某些明确的结论上,这些结论是他们经过数世纪认真实践和苦思冥想总结出来的。而罗马人则认为,他们不用在这方面再进行研究和探讨。他们对理论问题漠不关心,还把这种态度引为自豪。他们对生活中实用的东西感兴趣,注重行动,尤其蔑视那些不着边际的高谈阔论。
如果其他人愿意坐在老橡树下,耗费一个下午的时光,讨论一些统治的理论问题,或者月亮对海潮的影响诸如此类的问题,罗马人对此是非常欢迎的。
但是,如果那些人的知识可以付诸实践,具有实用价值,那便会受到罗马人的重视。至于谈经论理,连同唱歌、跳舞、烹调、雕塑和科学等没有使用价值的东西,最好还是留给希腊人或其他外国人去费神。既然丘比特创造了他们,就是让他们去做这些正统的罗马人不屑一顾的事情。
与此同时,罗马人则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管理日益扩大的领土上。他们训练足够的外籍步兵和骑兵,以保卫边沿省份,巡查连接西班牙和保加利亚的交通要道。一般而言,为了维持数百个不同部落和民族之间的和平,罗马人不得不将主要精力投放于此。
但是,我们还是要将荣誉送给值得拥有荣誉的人。
罗马人通过精心的工作,创建了一个庞大的政治体系,这个体系以这样或那样的形式,一直延续至今,这本身就是一个很伟大的功绩。那时的臣民只要缴纳必要的赋税,表面上尊重罗马统治者定下的为数不多的行动准则,就可以享受广泛的自由。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相信某事或不相信某事,可以信仰一个神灵,也可以信仰十几个神灵,甚至任何的神殿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神灵,这都无关紧要。但是,不管人们信仰什么,在这个囊括四海的大帝国里,混居着的形形色色的人们必须牢牢记住,“罗马和平”的实现有赖于公正地实践了这样一条原则——“宽容地对待别人,别人也会宽容地对待自己”。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得干涉别人或自己领地内的陌生人的事情,即使偶然认为自己信仰的神灵被亵渎了,也不必找官府寻求解决,因为,正如提比略大帝[27]在一次值得纪念的场合说的那样:“如果哪位神灵觉得遭受冒犯,认为必须补偿他所蒙受的损失,那他一定会自己关照好自己的。”
因了这样一句不足道的安慰的话语,法庭就可以拒绝处理所有这类案子,并要求人们不要把涉及个人主张与见解的问题带进法庭里来。
如果一群卡帕多西亚[28]商人在歌罗西[29]定居话,那么就有权利继续信奉自己的神灵,并有权在科洛西亚境内建筑起属于自己的神庙;反之亦然,如果科洛西亚人迁居到卡帕迪西亚人的领地时,也必须得到同样的权利和同等的信仰自由。
人们通常认为,罗马人之所以能够对其他民族采取一种大度的、高高在上的宽容态度,是因为他们对科洛西亚人、卡帕迪西亚人以及其他所有居住在拉齐奥以外的野蛮部族的人都持有同等的轻蔑态度。这种观点和说法可能是正确的,不过对这一点我也不能肯定。但是,不管怎样,历史事实是:在五百多年的漫长岁月里,在欧洲、亚洲和非洲那些文明和半文明的绝大部分地区,罗马人对宗教采取了一种几乎是彻底的宽容态度;并且罗马人还发展了一种统治艺术,即最大限度地减少摩擦,从而获取巨大的实际成果。
许多人于是认为太平盛世已经来临,这种彼此宽容的状况将永远地持续下去。
可是没有什么是恒久不变的,至少靠武力建立起来的帝国是不能长久的。
罗马征服了整个世界,但在这个过程中也毁灭了自己。
罗马帝国年轻战士的累累白骨,被扔在数以千计的战场上。
在近五个世纪的时间里,罗马人中的精英们都把智慧和心力耗费在管理从爱尔兰海到黑海的庞大帝国这个巨大的工作之上。
所谓物极必反。终于,恶果显现出来了。
以区区一城为邦,进而统治整个世界,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罗马人把精力和体力消耗殆尽,终致身心俱疲。
与此同时,又发生了一桩可怕的事。几乎所有的罗马人渐渐地开始厌恶生活,失去了生活的**。
他们已经拥有了所有的都市豪宅和乡间别墅,拥有了他们希望得到的全部豪华游艇和华丽马车。
他们拥有了全世界的奴隶。
他们品尝了全世界的美酒佳肴,游遍了所有的山水风景,玩遍了从巴塞罗那到第比斯的所有女人;世间所有的文字书籍在他们的藏书室里都能找到,史上最好的绘画挂在了他们家的墙上;进餐时有世界上最卓越的音乐家为他们演奏;孩子们有世界上最出色的教授和教育家为他们上课,使他们学到了所有应该学到的知识。这些所导致的后果就是,所有的食物和美酒都失去了味道,所有的书籍都变得枯燥无趣,所有的女人都不再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甚至连生存本身也成为了一种负担,很多人情愿获取一个体面的机会,让自己失去生命。
到此时,他们剩下的只有一种安慰,那就是对未知的、无形的、不可见的世界的冥想和憧憬。
然而,旧有的古老的神祗已经死去多年,任何有头脑的罗马人都不会再沉迷于那些在幼儿园时歌曲里唱的对丘比特和米纳瓦的赞颂。
那时,享乐主义学派、禁欲主义学派和犬儒主义学派的哲学体系已经出现。这些哲学体系宣扬仁爱、克己和无私的美德,并推崇人的一生要有益于他人的生活态度。
但是,这些哲学思想太空洞了。这些思想在塞诺[30]、伊壁鸠鲁[31]、爱比克泰德和普卢塔克[32]的著作里面,倒是讲解得娓娓动听,阐述得头头是道。这些书在街头书店里比比皆是。
不过从长远的观点看,这种纯理性的“食谱”缺乏罗马人所需要的必不可少的营养成分,他们开始追求在他们的精神食粮中增加“情感”的成分。
因此,这种纯粹哲学意义上的“宗教”(如果我们把宗教思想和追求高尚生活的愿望联系起来,这确是一种哲学色彩的宗教)只对很少的一部分人有吸引力,这些人几乎都属于上流社会,而只有他们才能得到博学多才的希腊老师对他们个别授课的特殊待遇。
对于广大的普通民众来说,这些精雕细琢、冠冕堂皇的哲学思想,如同微尘,毫无可用之处。他们的思想也发展到了这样的阶段,认为大部分古代神话,不过都是粗俗不堪、愚昧无知、偏听偏信的祖先,杜撰出来的幼稚的产物。不过他们还是不能企及那些所谓的知识精英的高度,以致能够否定神灵的存在。
于是,他们的所作所为与所有知识浅薄的人在这么一种环境下会采取的行为没有什么两样。表面上,对共和国认可的官方的神灵毕恭毕敬,而背地里却拜倒在某个宗教行会的脚下,以求寻得真正的安慰与幸福。在过去的两百年中,在台伯河畔的这座古城里,这种宗教行会开始受到了真心诚意的欢迎。
我在上文中提及的“行会”一词源出于希腊,原意是一群“受到启示的”人——这些男男女女必须做到“守口如瓶”,为的是不把本行会最神圣的秘密泄露出去,而这些秘密只有他们自己才能知道。这种行会将他们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就像大学兄弟会和海鼠独立团的咒符一样使人们结合在一起。
其实,在公元一世纪的时候,宗教行会只不过是一种崇拜形式,一种说法,一种教派。如果一个希腊人或罗马人(这里请原谅时间上的略微混淆)离开长老教会加入基督科学教会的话,便会告诉别人他去参加“另一个行会”去了。“教堂”“英国北部教会”和“贵族院”等等这些都是后来新发明的词汇,在那个时候还没有这些词。
如果你对这个话题特别感兴趣,想弄明白当时罗马的情况,就请在下周六买一份纽约发行的报纸看一看,任何一份都行。在一份报纸上,你会看到四五个专栏在宣讲新的教义,宣传新的教派,这些教派有可能是从印度、波斯、瑞典、中国以及其他十多个国家引进的,诸如此类的广告,这些广告所登载的教派和交易内容,无一例外地给予人们以健康、财富以及灵魂得到永恒拯救的希望。
当时的罗马到处充斥着各种外来的和本地土生土长的宗教,这与现在的纽约等大都市没有什么两样。这也不可避免,这也是由于罗马的国际性地位所决定的。从小亚细亚北部爬满青藤的山坡上传来了“西比尔教”,西比尔神被弗里基亚人尊崇为所有天神之母。可是这个教派的祭神活动与一些不体面也不合乎礼仪的感情宣泄的**形式有关联,这使罗马当局不得不诉诸武力关闭西比尔教的神庙,最终还通过了一项严厉的法律,禁止进行任何传教活动,因为这种宗教只会鼓励集体酗酒以及其他更出格的糟糕的事情。
五六个非常怪异的天神,来自埃及这块充满矛盾和神秘色彩的古老土地。对于那时的罗马人来说,埃及的奥赛利斯、塞拉皮斯和伊西斯就像阿波罗、狄米特尔和赫尔墨斯一样被人熟知。
至于希腊人,他们在若干世纪之前就为世人提供了抽象真理和行为规范的基本体系。这时,他们又给异邦那些喜欢崇拜偶像的人们带来了一系列的“宗教行会”,其中就包括了远近闻名的阿蒂斯、狄奥尼索斯[33]、俄耳甫斯[34]和阿多尼斯等教派。就公共道德的角度而言,这些教派中的神灵没有一个是完美无缺的,不过这不妨碍他们受到人们的欢迎。
在整整一千年的时间里,腓尼基商人常常光顾意大利海岸,这就使得罗马人熟悉了腓尼基人的神灵巴尔(巴尔是耶和华的不共戴天之敌)以及他的妻子阿斯塔蒂。为了这位奇妙的女神,年老的所罗门王[35]命人在耶路撒冷的中心建造了一个“高坛”,这使得他忠诚的臣民们大为震惊。这位令人敬畏的女神在争夺地中海的第一把交椅的漫长苦战中,一直被看作是迦太基城的保护神。即便当她在亚洲和非洲的庙宇被摧毁之后,她又以受人尊敬的基督教圣徒的身份重新回到了欧洲。
不过还有一个最为重要的神,他在军队的士兵中极受欢迎。在从莱茵河入海口到底格里斯河的发源地,在罗马疆土的每一处断壁残垣下,都能发现他的破碎金身。
这就是伟大的密特拉[36]神。
据我们所知,密特拉原是掌管光、空气和真理的亚洲之神,在里海低地平原受人朝拜。当初我们最早的祖先占有了那片牧草肥沃的土地,使人类在山峰峡谷之间得到了栖身之所,这里以后便成为人所共知的欧洲。他们认为,是密特拉这个天神赐予了人类一切美好的东西;大家相信,这块土地的统治者只有完全依赖万能的密特拉神的恩典,才能得以行使权力并发挥力量。作为天神赐予恩典的象征,有时密特拉将始终环绕其身的天火恩赐一些给那些身居高职的人们。尽管密特拉神已经离我们远去,连他的名字也被人们忘记了,但是这位中世纪仁慈之神所笼罩的光环,依然让我们记起他那古老而悠久的传统,他的出现比基督教问世还要早上千年。
尽管密特拉受到人们极大的尊崇,而且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但是要精确地再现他的生平却仍然是非常困难的。这当然是有原因的。早期的基督教传教士对密特拉神话恨之入骨,其憎恨程度远远超过了对其他教派的厌恶。他们清楚地明白,这位印度神灵是他们最可怕的对手。于是,他们便竭尽能事,毁掉一切可以使人们记忆起密特拉神的东西。他们做得很彻底也很有成效,以至于所有密特拉的神庙**然无存。这个在罗马存在了五百多年、受欢迎程度和今天盛行于美国的美以美教派以及长老会教派毫无二致的宗教,就这样销声匿迹,甚至连一张文字记载的纸片都没有留存下来。
不过,那时炸药还没有问世,因此,建筑物不可能被彻底摧毁。通过仔细搜索神庙的遗址废墟,再加上从亚洲古地得到的资料,我们现在能够弥补这个空白,以至现在已经掌握了有关这个有趣天神及其轶事的相当准确的情况。
现在我们讲述密特拉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一天,密特拉神秘地从一块岩石中诞生了。当他还躺在摇篮里时,附近的几个牧羊人就过来向他参拜,还送祭礼给他,这让密特拉很高兴。
密特拉在孩提时代就经历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冒险,其中很多经历使我们想起了赫拉克勒斯[37]这个在希腊孩子中大受欢迎的神话英雄。不过,赫尔克里斯残酷暴虐,而密特拉总是与人为善。有一次密特拉与太阳神比赛摔跤,密特拉打败了太阳神。他尽管得胜了,却表现得非常大度,这使得太阳神和他建立起亲如手足的兄弟情谊,以致旁人常常将二人混淆。
罪恶神制造了一场空前的旱灾,人类的生存受到巨大威胁。关键时刻,密特拉射出一支,击中一块岩石。奇迹出现了,水流喷涌而出,浇灌着干裂的土地。继而,艾赫里曼(这是罪恶神的名字)又想以一场可怕的洪水达到其邪恶目的。密特拉提前得知这个消息后,于是就告诉了一个人,让他建造一艘大船,并把他的亲戚和喂养的牲口家禽都带到船上。就这样,密特拉又把人类从毁灭的危险中拯救出来。密特拉竭尽全力,使人类不因自身的各种弊病而遭到恶报。最后,密特拉被召到天国,成为掌管正义和公正的天神。
如果有谁希望加入崇拜密特拉的行列,就必须经历一种繁复的入会仪式,吃一些面包并喝一点酒作为礼餐,来纪念密特拉和他的朋友太阳神一起用的那一顿著名的晚餐。接着,还必须在水前接受洗礼,然后还要做很多我们现在看来是毫无意义的事情。毕竟,密特拉教这种宗教形式早在一千五百年前就已经绝迹了。
一旦加入密特拉教,所有虔诚信徒之间享有绝对的平等。他们一起在同一个烛光明亮的祭台前祷告,吟唱同一首赞美诗,一同参加每年12月25日的盛大活动,以庆祝密特拉的诞辰。而且他们在每个星期的第一天不做任何工作,以纪念密特拉的好兄弟——那位伟大的太阳神。直到现在,我们仍然称那一天为“太阳日”(即英文Sunday)。当信徒死后,他们的尸体被摆放整齐,等待最后审判的到来,好人得到公正的报答,恶人则被掷入永不息灭的烈火之中。
这些种类繁多,各种各样的教派的大获成功,以及密特拉精神在罗马士兵中的深远影响,都足以说明人们对宗教是非常感兴趣的,这已经不是宗教冷漠的时代了。事实上,罗马帝国最初的几百年里,一直致力于不停地寻找能够在精神上使大家感到满足的东西。
可是到了公元47年,发生了一件异乎寻常的事。一只小船离开了腓尼基,驰向佩加城。佩加城是通往欧洲陆上通道的起点。乘客中有两个人,他们轻装简行。
他们的名字分别叫做保罗和巴拿巴。
他俩都是犹太人,不过其中有一个人持有罗马护照,而且还通晓非犹太族人的智慧。
这是一次永垂青史的旅程的开始。
基督教开始征服世界了。
[1] 乌佩尼微克岛,西格陵兰的一个岛屿,面积约540平方公里。
[2] 普拉克西特利斯(约公元前390年—公元前330年),古希腊伟大的雕塑家
[3] 亚历山大·格雷厄姆·贝尔(1847—1922),美国发明家,电话的发明者。
[4] 罗曼诺夫,十七世纪初至二十世纪初俄国的皇族。彼得大帝、叶卡捷琳娜大帝等沙皇均出自该家族。
[5] 腓尼基,古代地中海东部的一个狭长地带,大体位于现在的黎巴嫩。
[6] 迦太基,非洲北海岸的一座古城。约公元前九世纪末由腓基尼人建立,成为商贸中心。第三次布匿战争(公元前149年—公元前146年)中被毁。
[7] 指爱琴海中南部的几个群岛。
[8] 爱奥尼亚,古希腊时代对今天土耳其安纳托利亚西南海岸地区的称呼,即爱琴海东岸的希腊爱奥尼亚人居住地。
[9] 米利都,古希腊城邦。
[10] 泰利斯(约公元前625年—公元前546年),古希腊哲学家,出生于米利都。因为预报了公元前525年的一次月食而闻名。他认为万物的本源是水。而在此之前,人们都是用神的观点解释世界。他对物质本源的思考开创了科学思维的先河。
[11] 塞萨利,在希腊中东部,古希腊最大的一部分,奥林匹亚山在这个地区。
[12] 希腊伯罗奔尼撒半岛中的一个地区。
[13] 米诺娃,罗马神话中掌管手工艺的女神,艺术与贸易的守护神。
[14] 吕底亚,古代小亚细亚的一个国家。
[15] 克拉佐美奈,古希腊爱奥尼亚十二联邦城市之一,也是最早发行银币的城市之一。
[16] 阿那克萨戈拉(约公元前500年—公元前428年),古希腊哲学家。出生于小亚细亚,是第一个定居于雅典的哲学家,在雅典教授哲学长达30年。他的学生包括政治家伯里克利和戏剧家尤里皮蒂斯等人。
[17] 伯里克利(约公元前495年—公元前429年),古希腊政治家,自公元前461年起执掌雅典15年之久。当政期间,雅典取得许多辉煌成就,被誉为雅典的“黄金时代”。
[18] 普罗塔格拉(约公元前480年—公元前411年),古希腊哲学家。其基本思想是,没有绝对的对错、真假,因此每个人都是自己的权威,即“人是万物的尺度”。
[19] 德谟克利特(约公元前460年—约公元前370年),古希腊哲学家。他认为,万物的本原是原子和虚空。原子是不可再分的物质微粒,虚空是原子运动的场所。人们的认识是从事物中流射出来的原子形成的“影像”作用于人们的感官与心灵而产生的。在伦理观上,他强调幸福论,主张道德的标准就是快乐和幸福。著有《小宇宙秩序》《论自然》《论人生》等,但仅有残篇传世。他被后世称为“微笑的哲学家”,与之对应的是赫拉克利特,他因忧郁和悲观被称为“哭泣的哲学家”。
[20] 伯罗奔尼撒战争,古希腊一次大规模的内战,自公元前431年开始,持续将近30年。交战双方是以雅典和斯巴达为首的两大军事联盟。最后,雅典投降。战争使双方代价惨重,导致了雅典城邦的衰落。
[21] 阿提卡,古希腊的一个地区。雅典就在阿提卡半岛上。
[22] 提洛岛,爱琴海南部的一个希腊岛屿。古时是纪念太阳神阿波罗的圣地。
[23] 尼禄(37—68),第五任罗马皇帝,弑母杀妻,生活放纵。公元64年,罗马大火,尼禄嫁祸基督徒,对他们进行迫害。公元68年,高卢兵团、西班牙兵团和禁卫军反叛,尼禄逃出罗马。元老院判处他死刑,同年6月自杀于罗马附近。
[24] 爱比克泰德(约公元55年—公元135年),古希腊哲学家,信奉禁欲主义哲学,强调自由、道德和博爱。
[25] 圣徒保罗,耶稣十二使徒之一。基督教奠基人之一。
[26] 梭伦(公元前638年—公元前559年),古雅典政治家。公元前594年担任雅典执政官,进行一系列政治经济改革,是希腊民主政治的创立者。
[27] 提比略大帝(公元前42年—公元37年),第二任罗马皇帝,公元14至37年在位。
[28] 卡帕多西亚,小亚细亚东部的一个地区。
[29] 歌罗西,小亚细亚的一个地区。
[30] 塞诺,生活于公元前四世纪至公元前三世纪,希腊哲学家,禁欲主义的创始人。
[31] 伊壁鸠鲁(公元前341年—公元前270年)、希腊哲学家,创立了享乐主义哲学体系。其基本主张是:快乐是最高原则,是生活的主要目标;智慧的快乐高于感官的快乐,后者常常会扰乱内心的平静。
[32] 普卢塔克(约42年—120年),希腊传记作家、散文家。
[33] 狄奥尼索斯,希腊神话中的酒神和种植神。
[34] 俄耳甫斯,希腊神话中的诗人和音乐家。
[35] 所罗门,古代以色列的国王。
[36] 密特拉,一个古老的印度-伊郎神,后来传入罗马。
[37] 赫拉克勒斯,希腊传说中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