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泡源自中唐始(1 / 1)

饮茶小史 静清和 1446 字 1个月前

在选择泡茶器的排序上,许次纾认为,内外挂釉的柴、汝、宣、成之类的瓷壶,也是优先选用的泡茶佳器。

饮茶的壶泡法,在唐代中期陆羽的《茶经》中,已见端倪。《茶经·六之饮》云:“贮于瓶缶之中,以汤沃焉,谓之痷茶。”缶其小者谓之瓶。古代的瓶、缶、壶,并无太大差别,它们都是圆腔形的器具。《礼记·礼器》记载:“门外缶,门内壶。”缶和壶,皆是以小为贵的盛酒器。相对而言,缶更贵重一些,因此,在门外以缶敬酒,在门内用壶献酒。汤可敬在《说文解字今释》中说:“缶,大腹、小口、有盖。”先把茶叶投入瓶缶之中,再以沸汤浇而淹茶,即是最早的壶泡法的雏形。清代,叶隽在《煎茶诀》中讲得很明白:“瓶中置茶,以热汤沃焉,谓之泡茶。”

明代,最早系统记载壶泡法的,要数张源的《茶录》。据吴门画派创始人沈周为《茶录》作的序跋记载:“樵海先生,真隐君子也。平日不知朱门为何物,日偃仰于青山白云堆中,以一瓢消磨半生。”樵海先生,即是张源。张源,字伯渊,号樵海山人,苏州西山人。他长期隐居西山,汲泉煮茗,殚精竭虑,以究茶之指归。张源泡茶所用的壶,就是当时流行的锡瓢。其泡茶择器,如他所讲:“若山斋茅舍,惟用锡瓢,亦无损于香、色、味也。但铜铁忌之。”此时的张源,身处于中国江南的文化高地——苏州,为什么没有以紫砂壶作为泡茶器呢?这是因为他著《茶录》的成书时间,至少是在明代正德四年(1509)之前。而最早的紫砂壶的问世时间,不会早于正德四年。崇祯年间,周高起在《阳羡茗壶系》中说:“故茶至明代,不复碾屑、和香药、制团饼,此已远过古人。近百年中,壶黜银锡及闽豫瓷,而尚宜兴陶,又近人远过前人处也。”也就是说,从正德初年到崇祯十三年(1640),在这一百年左右的时间里,泡茶器的革故鼎新,的确存在着从金银器、锡器到瓷器,再到崇尚紫砂壶的一个黜奢崇俭的历史大变局。根据文震亨的《长物志》记载:“锡壶有赵良璧者,亦佳,然宜冬月间用。近时,吴中‘归锡’,嘉禾‘黄锡’,价皆最高,然制小而俗,金银俱不入品。”

清乾隆铜胎珐琅冰梅纹壶

赵良璧与“归锡”的主人归复,均是万历年间苏州顶尖的制作锡壶的高手。清代谢堃在《金玉琐碎》中提到归壶时说:“取其夏日贮茶无宿味,年久生鲇鱼斑者佳。”嘉禾黄锡,是指万历年间,嘉兴黄裳制作的锡器。嘉靖年间,李日华在《味水轩日记》中记述:“里中黄裳者,善锻锡为茶注,模范百出而精雅绝伦,一时高流贵尚之,陈眉公作像赞,又乞余,予数语谩应之。”张岱在《陶庵梦忆》中也写道:“锡注,以黄元吉(黄裳)为上,归懋德次之。”并且,张岱同时记载了当时黄锡茶壶不菲的价格,一把价值五六金,与当时的龚春壶、大彬壶等价。

陈师在《茶考》中记载:“予每至山寺,有解事僧烹茶如吴中,置磁壶、二小瓯于案,全不用果奉客,随意啜之,可谓知味而雅致者矣。”陈师,钱塘人,明嘉靖三十一年(1552)的举人。其《茶考》的成书时间,大约是在万历二十一年(1593)左右。从陈师的记载可以看出,壶泡法在万历二十一年,已经明确存在了,并且磁壶与茶瓯的泡茶组合方式,应该是从苏州的吴中地区肇始的。从“吴中”与“磁壶”在上文的同时出现,基本能够确认,陈师所见的磁壶,即是我们今天常用的紫砂壶。“磁”是“瓷”的俗称,明清以降,“磁”与“瓷”始才通用。故清初王士祯在《居易录》里说:“近日小技著名者尤多,皆吴人。瓷壶如龚春、时大彬,价至二三千钱。”

万历二十五年(1597),许次纾在《茶疏》中,已对当时所见的茶壶,做出了较为准确的系统总结。其中写道:“茶注以不受他气者为良,故首银次锡。上品真锡,力大不减,慎勿杂以黑铅。虽可清水,却能夺味。其次,内外有油瓷壶亦可,必如柴、汝、宣、成之类,然后为佳。然滚水骤浇,旧瓷易裂可惜也。近日饶州所造,极不堪用。往时龚春茶壶,近日时彬所制,大为时人宝惜。盖皆以粗砂制之,正取砂无土气耳。”许次纾,字然明,浙江钱塘人,嗜茶成癖,精于茶理,他对茶注“首银次锡”的选择,仍然受到了唐宋审美与习俗的左右。由于许次纾与时大彬是同时代的人,因此,许次纾在谈到紫砂壶时,才会谈到“往时龚春茶壶,近日时彬所制,大为时人宝惜。”但是,在选择泡茶器的排序上,许次纾认为,内外挂釉的柴、汝、宣、成之类的瓷壶,也是优先选用的泡茶佳器。因为他推崇的茶注,“宜小,不宜甚大。小则香气氤氲,大则易于散漫。大约及半升,是为适可。独自斟酌,愈小愈佳。”而当时的紫砂壶,容量普遍较大,大概在1—2升。万历二十一年(1593),张谦德在《茶经》中有如下记载:“茶性狭,壶过大,则香不聚,容一两升,足矣。”

供春之后,开宗立派的里程碑式的紫砂巨匠,要数时大彬了。明末,周高起在《阳羡茗壶系》中评价说:“予为转一语曰:明代良陶让一时,独尊大彬,固自匪佞。”时大彬,号少山,又称时彬。据李斗的《扬州画舫录》记载:乃系宋尚书时彦之裔孙。其父时朋,与董翰、赵梁、元畅,并称为明代制壶“四大名家”。时大彬在祖师供春及其父时朋的影响下,喜做大壶,容量在2L左右。周高起在《阳羡茗壶系》中又说:“初自仿供春得手,喜作大壶。”明末清初,周容在《宜兴瓷壶记》里这样写道:“今吴中较茶者,壶必宜兴瓷。云始万历间,大朝山寺僧(当作金沙寺僧)传供春者。供春者,吴氏小史也。至时大彬,以寺僧始,止削竹如刃,刳山土为之。供春更斫木为模,时悟其法,则又弃模。”此文虽短,却是异常重要,它准确记述了金沙寺僧、供春与时大彬三人之间的传承关系及其紫砂制作技术的演变。

大彬壶 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

时大彬在其子参加院试时,游历娄东。据明末江盈科所著《谐史》记载:“宜兴县人时大彬,居恒巾服游士夫间。性巧,能制磁罐,极其精工,号曰时瓶。有与市者,一金一颗。郡县亦贵之,重其人。会当岁考,时之子亦与院试。”从上文可知,时大彬出行时,穿的还是明代文人的巾服,以一副文人的装扮,游走在官宦、文人之间。周高起的《阳羡茗壶系》,对时壶由大变小的缘源及其这段重要经历,讲得非常清楚:“后游娄东,闻陈眉公与琅琊、太原诸公,品茶试茶之论,乃作小壶。”也就是说,时大彬在游历娄东时,受到陈继儒、王诗敏、王鉴等文人的影响之后,才开始把紫砂壶小型化、文人化、精致化的。自此以后,需要双手持举泡茶的大壶,才改变为单手可持的文气小壶。正是因为时大彬,在洞察领悟到文人泡茶的真正需求之后,更符合文人情趣与审美的新设计的紫砂小壶,因其粗而不媚、朴而大雅,得幽野旨趣,才会成为文人案头的清供雅器,如周高起所言:“几案有一具,生人闲远之思。”

明代天启元年(1621),文震亨在《长物志》中说:“时大彬所制又太小。”文震亨认为最佳的泡茶器,应该是:“若得受水半升,而形制古洁者,取以注茶,更为适用。”由此可见,以文震亨为代表的明末文人,他们推崇的泡茶器的容量,与万历年间许次纾对茶注的要求,是基本一致的。他们认为“是为适可”的紫砂壶的容量,大约是在500ml左右。而时大彬所做的小壶,其容量究竟为多大呢?从目前有迹可查的资料推测,其容量应在300ml左右,但不会低于200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