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在史密斯先生可能会经过的转角处等待K太太,很明显地是想监视他。比起昨天来说,理查的情绪比较不那么亢奋,被害感也减轻了。不过,今天的天空看起来好像随时会下大雷雨。之前提过理查很害怕大雷雨,现在他说他只怕闪电,不怕打雷,不过很快就放弃假装自己不害怕。理查告诉K太太说,妈妈安排他明天坐车回来X地,这样就不用一个人坐公交车。K太太与理查进到游戏室之后,发现里面摆了许多袋子和柱子(女童军要用的东西),理查试图要偷看袋子里的东西,后来还是放弃了;他离开之前又试了一次,并说其中一个袋子里面可能装了一只熊。
K太太问是不是活的熊。
理查说不是,但也不是很肯定的样子。
K太太指出,如果它不是活的,也不是死的,那可能是只幽灵熊。
理查立刻同意。他照惯例先去喝水,再问英国皇家空军最近有没有空袭行动。接着,他问K太太能不能帮他把掉在地上的外套捡起来,并解释说他的脚抽筋,一弯下身就会痛。
K太太拾起外套并解释说,除了分析之外,他还需要她帮其他的忙。这跟他去水龙头那里喝“好的”水是同样的道理,就是要确认K太太没有生气,也不是那个会以牙还牙的希特勒妈妈,而水龙头就代表她的**。
雷雨渐渐逼近时,理查要K太太把房间弄暗,让他看不到大雨及闪电,这样他才会觉得安全一些。K太太忙着把窗帘拉上(理查没有想帮她的意思),他则跑去追逐绿头苍蝇。他看到窗角边有两只绿头苍蝇,便说:“这两只好色的绿头苍蝇,我来把它们赶出去。”
K太太问“好色”是什么意思。
理查说:“呃,就是肮脏,还有……”接着,他指出另外那扇窗户那边还有好多只,还说有时候它们会带着宝宝,加起来有好几百只。
K太太诠释说,好色与肮脏指的是性。那两只好色而且带着宝宝的绿头苍蝇代表正在**的父母。他对**的父母又妒又恨,所以想把他们赶出去。
理查抓了几只绿头苍蝇,说它们是肮脏的绿头苍蝇先生与太太。之后他又难过地说,它们现在出去会被雨淋湿,但应该还是回得了家。
K太太问它们的家会在哪。
理查迟疑了一会儿,悲伤地说:“我想就在这间游戏室里。”他把暖炉打开,说会冷,但事实上天气十分闷热。大雨开始倾泻而下,这时房间已经完全暗下来了。理查打开电灯,说:“我们在这里还蛮舒适的对不对?”但每隔几分钟,他就会走去窗帘边看看外面,形容现在是倾盆大雨,还说雨“很讨厌又肮脏”。他说他们在这里比较危险,这里只有一间屋子,不像在村里面(雷雨的情况其实没那么严重,而且距离这里相当远)。理查问K太太有没有见到史密斯先生,不过其实她根本没有机会见到他,现在窗帘全都拉上了,而且她与理查会合之前也没有机会在路上遇到他。理查也一直问她那袋子还有柱子是做什么用的,但他很清楚K太太也一样不知道。他频频从窗帘缝里偷看外面,然后向K太太报告天气情况。他说现在雨变小了,太阳慢慢出来了,山上的雨大概也会变小;这似乎让他相当高兴。
K太太诠释说,理查想借由监视来控制天气及史密斯先生,他现在代表的是理查心中一直相当介意的K先生与爸爸,让打雷及闪电停止则代表控制父亲那强而有力的阴茎。K太太提及他之前的绳子游戏(第五十二次晤谈),并且将这个游戏与闪电击中中国大使跟此素材连结在一起(第四十七次晤谈)。理查想把父亲赶走,不仅是因为他想独占母亲(以及与史密斯先生有关系的K太太),也是出于恐惧;他害怕肮脏的雨打在山头上,就代表爸爸以有毒的性器官伤害妈妈。因此,他必须时时刻刻监视父母,并且让他们远离彼此。然而,他也会为爸爸感到难过,因为爸爸被赶出去之后就会绿头苍蝇一样在雨中受冻。理查之所以有这样的感觉,主要是由于今天早上爸爸才刚离去,让他觉得好像是自己指使妈妈叫爸爸“走开”,就像之前他要K太太叫史密斯先生走开一样。因此,他会觉得是自己命令爸爸走的,也害怕他所招致的惩罚就是K太太离开他。此外,他把父母赶走时——也就是把绿头苍蝇先生与太太赶出家门,【被赶出去的绿头苍蝇宝宝则代表那些“肮脏、可怜的难民小孩”,理查鄙视他们,却又害怕他们,最终也代表妈妈肚子里那些还未出生即被摧毁的宝宝。会觉得连好父母也一起被他摧毁了。他之前形容为很哀伤的第五十一张图,表达的就是他觉得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就像两天前的舰队游戏一样,最后只有代表他的驱逐舰幸存。
理查强调舰队游戏与他画的图没有关系。
K太太诠释说,他常常把舰队留在家里不想带来,是因为他觉得只要把舰队与其他游戏分开,就可以确保家人的安危。他们如果在其他情况中被摧毁,至少在舰队里面仍然存活[分裂]。
理查回答说,第五十一张图中的尼尔森并没有被摧毁,齐柏林飞船投下的炸弹并没有击中尼尔森,而是掉到外面去了。里面只有齐柏林飞船被炸毁,而飞船代表的是K先生,不是K太太;K太太跟他是分隔线下方的两只鱼。
K太太诠释说,他在画这张图的时候,似乎觉得她也在齐柏林飞船上,而且是间谍妈妈。另外,尼尔森上面的两根烟囱代表好父母,而好父母也跟着代表坏父母的齐柏林飞船一起死去。在这个情况下,似乎只有那架代表他的轰炸机存活下来。分隔线下方的第一只鱼也是他自己,同样是唯一的幸存者。然而,他并没有办法忍受孤独,所以就画了第二只鱼代表K太太,也就是好妈妈,还画了代表两只金丝雀与巴比的海星——其实是父母与保罗。他借由这个方式在分隔线下方让所有家人复活,并且坚持线下方发生的事跟上方没有任何关系。这表示他在幻想中,将那个具有攻击性且会导致灾难(家人被摧毁)的自己与爱的需求以及让家人复苏的渴望分离(分隔线下方的和平情境)。
这时,理查望着这张图出神,似乎没有在听K太太的诠释。突然间,他抬起头来看着K太太,以和缓的语气问道:“你在想什么?”
K太太回答说,她一直在思考刚刚告诉他的那些话。
理查说他很高兴听到她这么讲。
K太太诠释说,她提到他对坏父母的攻击时,他觉得包括K太太在内的每一个人不仅变坏了,还与他敌对,所以他选择不听这一段诠释。然而,当她提到图的下方代表他心中想让全家人复活的那一部分时,她又变成了有生气、对他有帮助而且会喂养他的妈妈。他只喜欢这个部分的诠释,原因是这证明了她也认同他心中有好的感觉。
雨差不多停的时候,理查走到外头去看看四周,并且说山上下了好多雨,他觉得很难过,但或许下雨也好,有些人觉得不下雨是不行的。他发现窗户上有一只大蛾,便害怕起来。他用小刀攻击那只蛾,弄伤了它,接着把它放在桌子上,一脸高兴地看着它垂死挣扎。他对着蛾的翅膀吹气,想把上面的灰尘吹掉,后来因为太过罪疚与害怕而不得不停止下来。他准备用小刀结束那只蛾的生命时,以一贯夸张的方式描述当下的情景,说:“现在刀子就在他的头上,他的死期到了。”接着,他又把蛾踩扁。理查现在处于非常亢奋的状态,满脸通红,并且得意洋洋地宣布蛾的死讯以及自己的胜利。他再度望了它一眼,突然焦虑了起来,说它看起来很像甲虫,他很怕甲虫。这时,理查显露出焦躁不安、心神不宁的样子。
K太太诠释说,对他来说,那只蛾就跟“绿头苍蝇先生”一样,攻击它就代表攻击爸爸与他的性器官。因此在他的幻想中,蛾已经变成了一只令他恐惧的甲虫,而且他害怕蛾会以同样的方式反击他[被报复及迫害恐惧]。
理查说:“拜托你不要说它是甲虫,这样我会很害怕。”
K太太诠释说,这是因为那只死掉的蛾在他心中已经变成了更让他害怕的甲虫。他刚刚杀死蛾的时候,一边也在磨牙,所以它不仅变成了敌人,也被他吞噬。理查在心中一度杀死了他痛恨的爸爸,而且爸爸在他体内变成了坏章鱼爸爸;但有时他又想拯救爸妈,所以刚刚才把那两只绿头苍蝇放了。图画里也有同样的情况:一开始,他把好父母、坏父母及坏K太太都杀了,后来又让她与全家人复活。
大雷雨终于过去之后,理查要K太太帮他把窗帘都拉开,并且一起欣赏从云端后面露脸的阳光。他也跑到外面去看山丘与庭院现在变成什么样子。回到房内后,他在地板上搜寻那只死掉的蛾,结果发现它不见了,便显得疑神疑鬼。
K太太诠释说,他觉得消失的蛾已经进入他的体内,而且变成一个内在敌人。事实上,他刚刚跑出去的时候可能踩到它了,或许它就黏在鞋底上。
理查同意这是有可能的,不过他仍然一脸担忧的样子……理查开始画第五十二张图,而且相当乐在其中。图中有两条主要的铁路:一条称为“长线”(Longline),另一条则是“普林肯”(Prinking)。“普林肯”线一边通往“路格”与“威灵”,另一边通往“布朗布克”与“罗斯曼”。K太太告诉理查晤谈时间已经到了的时候,他似乎很不愿意离开(注记Ⅰ)。他慢吞吞地收拾东西,并且说“普林肯”听起来像是“骄傲的国王”(proud king)。
K太太诠释说,这指的是已经被修复的爸爸,原因是“长线”就代表强而有力而且未受损的性器官;此外,图中Longline的第二个n写得很像v,变成了Longlive,代表长命的意思。
理查说,“布朗布克”(Brumbruk)是棕色(brown)的意思。
K太太的诠释是,被修复的爸爸带着“长线”(longline)从鲸鱼城市通往棕色的城市,代表理查担心“骄傲的国王”(爸爸)很危险,因为他即将要去攻击的棕色城市代表的是妈妈的屁股,就像棕色的时钟往往是指K太太的屁股。
离开的时候,理查问K太太接下来要去哪里。K太太回答说要去杂货店,他问她是不是非去不可。他说杂货店老板的爸爸是一位老先生,所以没关系,可是杂货店老板就不太好了。
K太太诠释说,杂货店老板代表危险的爸爸与K先生,而她只要去了杂货店,她和老板就变成了肮脏、好色的绿头苍蝇父母。
第六十次晤谈:
Ⅰ.我的经验是,在患者注意力不集中、阻抗也十分强烈的情况下,唯有借由诠释才能促使他配合分析。就这里的例子来说,在我诠释完理查有修复家人的欲望之后(这个诠释所根据的素材,出现在我诠释了他的摧毁欲望导致他失去全家人之后),他的态度即转变为全然的配合。昨天我并无法完全修通理查的忧郁,原因是我在诠释中并没有成功建立起摧毁与修复之间的关联。即便如此,昨天的晤谈仍旧发挥了某些作用,让理查能够以更完善的心智结构开始这次的晤谈,同时也比较能够配合分析的进行。
就治疗技巧而言,将冲动与情境的各个面向连结起来是十分重要的——在此案例中即是指摧毁与修复之间的关联。分析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让患者得以将分裂的心智整合起来,如此一来,就能够缓和分裂过程中产生的各种幻想情境所带来的影响。要促进整合,分析师就必须密切注意素材,并适当地诠释摧毁冲动及其后果;同时,也不应忽略患者在素材中所显现的爱之能力及修复欲望。然而,这样的分析技巧跟针对患者的摧毁冲动提供再保证是非常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