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次晤谈(星期二)(1 / 1)

今天的理查安静许多,看起来心情也不错。他说他没有带舰队来。他走去打开水龙头,然后直接把头凑过去喝水,并且问K太太会不会介意他这么做。不等她回答,他又喝了一口,这次他则是问K太太会不会介意他把水都用光,也问她今天是否要和约翰见面。

K太太诠释说,他刚刚问可不可以喝水,并不是害怕会把水用光,而是怕会耗尽K太太的精力,这样就会剥夺其他病人的权利,特别是约翰。理查再度经历婴儿时期的恐惧感,也就是耗尽妈妈的精力、掏光她,并因此使将来可能出生的小孩失去应有的东西;水龙头也代表爸爸的好阴茎,这表示他害怕自己会抢走K太太本来含有的好阴茎。K太太提醒说,他之前(第四十一次晤谈)想知道伊文斯先生有没有卖香烟给她,也提到他有卖糖果给妈妈,而昨天也问她有没有买到糖果。【上次晤谈的记录中并没有提及这件事。

理查说他想画画,还有他很开心。他也说了他开心的原因:他觉得好多了,实际上他好得不得了;外头阳光普照、战场上传来好消息、他光着脚没有穿袜子,还有,旅馆那个讨厌的男孩明天就要离开了。【理查的母亲在电话中告诉我那位男孩真的很不讨人喜欢。理查再次提到他今天没有带舰队过来,而且是因为今天情况不同……之后,理查画了第三十五张图。他先画了一艘船,原本应该是潜水艇,但是他把船上面的英国国旗划掉之后,就把它变成一艘U型船。他在船下面涂鸦,并解释说他正在轰炸那艘U型船,还说船后面有一个小人是希特勒,而他也在轰炸希特勒。图的下方还有一个“隐形的”希特勒被他轰炸,而且就藏在那些涂鸦的后面。理查用手指出希特勒的脸(a)、肚子(b)和脚(c)。【(a)、(b)、(c)是我后来加上去的。他说他画的时候根本没有发觉这是希特勒,但现在很清楚地看到他就在里面。理查也在图的左下方用两种不同的方式写“4”这个数字,而他觉得一笔写完的“4”比较好。

K太太诠释说,理查再度表现出他觉得自己的涂鸦就是炸弹。他现在似乎比较能够坦然地用他的粪便发动攻击,而且这些攻击显然是直接针对坏希特勒父亲;这样一来,他就可以避免伤害好爸爸与好妈妈。不过,“隐形的”希特勒也代表他内在的坏希特勒。

理查相当认同这些诠释,并回答说:“没错。”

K太太解释说,他的感冒好很多,而对于自己与他人会相互毒害的恐惧感也减轻了。他对K太太与妈妈更具信心,也觉得不论是在内在或外在,他都可以保有她们。旅馆那位讨厌的男孩对他来说并不只是个困扰,也代表希特勒爸爸以及他自己危险的那一面——以具有爆炸性的U型船为代表(第十二次晤谈),而他希望把自己这个危险部分赶出内在。与此同时,他也觉得自己更有能力对抗外在敌人,因此能够保护好妈妈与好K太太。战场上传来的好消息也给他相当大的安慰。阳光跟以往一样是代表好的、温暖的以及活着的爸妈结合在一起,就像一笔写完的“4”一样,没有被隐形的坏希特勒破坏而分离,也不像另外一个“4”那样要分好几划才写完。

理查走到外头去看看四周。他把几株荨麻踩扁,并且说他不想碰它们。他指着一株大而茂密的荨麻说它看起来很恐怖,接着就一脚踩下去,并且说这样至少可以让它暂时起不来。

K太太诠释说,荨麻代表章鱼爸爸。这表示虽然理查抱持更多希望,他还是不太相信自己能够根除在他与妈妈身体内部的爸爸的坏阴茎,并摆脱这些不好的感觉。

理查拔了一些杂草,还说应该要常常拔杂草,不过一说完就转身回到房间里。他把之前很感兴趣的那本书拿出来,再度望着那张小人射杀怪兽的图,他告诉K太太,小人瞄准的是怪兽的眼睛;怪兽“看起来很高傲”,好像很得意的样子,还说“它的肉很好吃”。理查又把黄色铅笔放进嘴巴里咬,并一边看着昨天那张战机的图。他说妈妈在这张图中简直就像个巨人。

K太太指出,那只怪兽也是巨人。

理查回答说,没错,但妈妈是好的怪兽巨人。

K太太诠释说,现在妈妈体内含有一个好的怪兽爸爸,而不是坏的章鱼或希特勒爸爸。她提及理查之前曾经表示对高塔的喜爱(第七次晤谈),而现在他对骄傲自大的怪兽也有同样的感觉,也表示他欣赏爸爸的性器官。

理查开始画第三十六张图。画的过程中,他不断地站起来注意外面的行人,而且好奇地直盯着运煤车上的两个男人;他说他们很脏,不过那也不是他们愿意的,他为他们感到难过。此外,理查也再度表示他很开心。他翻看以前画的图,并且说第三十四张图跟其他很不一样:王国的右端看起来很像鱼的尾巴,而且他跟妈妈的领土几乎一样多,那些很小的领土则是爸爸与保罗的。

K太太再度诠释说,理查把爸爸和保罗变成了小孩;自己和妈妈是父母,而且现在妈妈体内含有好的怪兽爸爸。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改善妈妈的内在,并同时保有爸爸与保罗。妈妈就是那只有尾巴的鱼,所以她的内在含有他们每个人。昨天,理查拿树枝敲打凳子时,口中喃喃念着K太太儿子和孙子的名字,随后大声地说他在揍希特勒,表示他把希特勒从她和妈妈的体内赶出去。

理查毫不迟疑地承认了。

K太太诠释说,理查害怕他在摧毁妈妈体内的坏希特勒时,也会连带伤害她和里面的好人;同样地,如果他攻击K太太体内的希特勒,可能也会连她、她儿子与孙子都一同摧毁……

理查选出一张他最讨厌的凳子(之前曾经做过同样的事),这张凳子的椅垫本来又软又厚,现在已经被坐扁了,接着,他又踢了它一脚。

K太太解释说,他刚刚的操作表达了他对那个阴茎受伤或被摧毁的爸爸怀恨在心,而且受了伤的爸爸会反过来报复他。

之后,理查谈起第三十六张图,他指出,在王国的中心,每个人拥有的领土大小都一样。

K太太诠释说,他对这个情况感到很高兴——就像他刚刚画图的时候说的一样,而原因是他希望让所有人平分妈妈;如果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就不会相互争斗了。爸爸的黑色领土少了许多,而且黑色不像以前一样会带给他不好的感觉;他刚刚为那两位运煤工人感到难过就印证了这一点。王国里面那些小区块代表小孩。这些区块大部分都是浅蓝色的,不过有一些是跟保罗和爸爸一样的颜色,还有一块是红色——他自己的颜色,代表他承认自己还未长成人。今天,理查的快乐与希望的来源,就是将妈妈与自己的内在依照这样的方式安排。昨天,攻击行动主导了他的图画与思想,而且他觉得唯有在体内毒害K太太的儿子、孙子、爸爸与保罗,才能够完全控制他们,所以也预期他们会反过来迫害与毒害他。即使他们都像第三十四张图一样变成了小孩,仍然会攻击他。相反地,他在今天这张图中(第三十六张图)所表达的是希望能够减少怨恨与争战,并因此减轻恐惧感;这样一来,在他体内的K太太与妈妈也比较安全。不过,从这张图也可以看出他让小孩分得的妈妈比较多。

理查决定要画一个小镇,接着就画了第三十七张图。他说他想好好“建造”这个小镇,可是他很不会画画。他强调铁路一定要有两条才能够避免发生意外。这两条铁路在图的左方交会,就跟X地的火车站一样。随后,他画了几间房子和一条马路,并且将它命名为艾尔伯特路(Albert Road)。他说,艾尔伯特是他很喜欢的一个名字,会让他想到艾尔佛德(Alfred),他是保罗在军中的老朋友,人很好,而且是他和保罗共同的朋友。理查在图的左上角写上“止冲挡”(Buffer),【一种设于铁路轨道尽头的装置,作用是防止列车离开轨道范围,造成翻车或失控的意外。——译注他说铁路一定要有止冲挡。另外,他还画了一个平交道口和一个相当危险的弯道,而右侧另有一条铁路支线(siding)。

K太太指出,这张图所代表的意义与第三十六张图相同,表示他、爸爸与保罗之间和平共处,而且平分、共享妈妈的爱。车站是妈妈;自车站延伸出的两条铁轨代表他们共享妈妈的爱,而止冲挡的作用就是要避免冲突。货场(goods yard)跟之前的护航舰一样代表喂养所有人。艾尔佛德则是代表比保罗更好的哥哥,而且不会跟他竞争。尽管如此,图中还是有一条危险的弯道,代表妈妈内在可能发生的危险;危险的主要起因就在于理查、保罗与爸爸可能会发生冲突。理查说,他想要好好“建造”这个小镇,但可惜他不太会画画,代表他渴望重建受伤的妈妈并且给她小孩,也想修复自己的内在,让它变得更安全。

理查刚刚在画这张图的时候全神贯注,而且露出满足的神情,也再度表示他很开心。他感冒已经完全好了,但他不时会吸吸鼻子,并且说现在他没有什么鼻涕了。

K太太诠释说,他仍然担心自己体内的毒。鼻涕代表有毒以及被下毒的东西,而吸鼻子的目的就是想检查看看毒还在不在。

理查说他想画现在的家。他先画了房子,接着画一条线当作道路,通往隔壁有养鸡的邻居家,可是发现没有空位画邻居的房子。他指出通往车站的路以及车站的位置,然后就从图的另外一端开始画起,并且画了一条线代表爸爸前往车站的路线。他在原本那条线的中间又加了一条直线,并且往原来的方向延伸下去,把整条路线加长。他还加了两条短短的线,代表爸爸在途中遇到的猪和驴子。接下来,他看了看K太太几天前带来的铅笔(旧的铅笔几乎都被用完了),之前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新铅笔。他问K太太他可不可以“把它们变成铅笔”,并解释说他是指要削铅笔。削的过程中,铅笔都没有断过,而且削得很尖,让理查很高兴。削完后,他用笔尖轻轻地点了点K太太的手,想让她知道铅笔有多尖。他还决定要把以前那枝代表妈妈的绿色铅笔也削一削,他说它一定也会很尖。他把铅笔并排在桌上比较,接着再把所有的铅笔都拿起来握在手里,并且一边挥舞着说:“有了这些,我就可以杀死希特勒。”

K太太诠释说,理查幻想自己在修复爸爸、保罗、K太太的儿子与孙子的性器官。他觉得他们每个人都是平等的,而且现在甚至连妈妈(旧的绿色铅笔,也代表K太太)都有阴茎;这样就不会有任何的嫉妒和嫉羡。最近他在画中(也是在他的情感上)很努力地要公平对待每个人,以避免竞争与灾难发生。透过这个方式,他就可以联合这些好男人(刚削好的铅笔)一起攻击坏希特勒爸爸。

K太太收拾铅笔的时候,理查要她小心不要把笔尖弄断了。他频频望着地图说希望俄国人能够坚守阵线,也希望英国皇家空军能够成功地轰炸德国。晤谈最后,理查向K太太解释为什么他很高兴今天没穿袜子:他想让阳光把腿晒得又黑又亮。他脱了凉鞋,说是想把鞋里的树枝弄掉,也让K太太看他拇指底下长的小鸡眼。

K太太提到他昨天用捡到的树枝敲打凳子,而凳子代表K太太的儿子、孙子,以及他内在的希特勒。她接着诠释说,他刚刚想弄掉的树枝就代表他用来攻击好人的坏阴茎。

离开之前,理查发现地上有一些树叶,便拿了扫把来把叶子扫起来,并且说:“可怜的老房间,扫一扫比较好。”

这次晤谈中仍然可以看出理查的躁症情绪,但没有昨天那么明显。他对路人的警戒心也降低了一些。他不像昨天一样那么多话,却能够自由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也能够专心地听诠释并且接受诠释。他不断地表示开心,除了确实是有纾缓与满足的感受之外,也包含了躁症因素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