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次晤谈(星期一)(1 / 1)

今天的理查很不一样,他活力十足,但是过度兴奋,而且双眼炯炯有神。他不停地说话,可是一点条理也没有。他还丢了一连串的问题,却不等K太太回答。此外,他相当焦躁不安,也不断地注意外面的路上,并带着被害恐惧。对于K太太的诠释,他一点都听不进去,诠释过后也没有任何回应。理查显然处于强烈的躁症亢奋状态。他的攻击性比以往更加明显,也更直接地针对K太太而来。他一到的时候就说他有把舰队带来,而且准备要进行一场大战。日本、德国与意大利联合起来要对抗英国(这时他突然露出担忧的神情)。他询问K太太对目前战况的看法,但不等她回答就自顾自地说下去。他说他真的觉得好多了,现在的他一点问题也没有。他写了封信给吉米(吉米是他这一伙里面第二重要的人,而他自己是老大),想跟他商量如何对付奥立佛。接着,理查把舰队拿出来摆好。英军的实力比其他国家的军队加起来都要强,而且就部署在岩石的后方;岩石就是K太太的袋子与时钟。这时,意大利的舰队突然出现,但是很快就逃跑了。其他敌人也开始发动攻击,但敌人的驱逐舰一艘艘相继被炸毁。理查把这些被炸毁的驱逐舰放到一旁,并且说:“他们都死了。”一艘英国的小型驱逐舰对德国的大型战舰开火,而且原本想将她击沉。不过,后来理查决定让德国战舰投降,然后由那艘英国驱逐舰带回。游戏过程中,理查不断地从座位上跳起来看外面经过的小孩。他不仅敲打窗户想引起他们的注意,也对他们做鬼脸,可是马上又躲到窗帘后面。他对一只狗也做同样的事,还说某个小女孩看起来很愚蠢。除此之外,他特别注意所有经过的男子……理查望着K太太,然后称赞她的发色很漂亮,而且迅速地碰了她头发一下;他还用手摸了摸她的连身裙,想知道裙子的质料是什么。接着,他提到一位刚刚经过的老妇人,说她的样子很“奇怪”。舰队游戏刚开始的时候,理查一如往常地装出引擎发动的轰隆声,装到一半,他突然停下来说:“怎么回事?这个声音怎么跑到我耳朵里了。”……理查把敌人的舰队都击沉之后,突然说他“厌倦”了这个游戏,接着就把舰队摆到一旁。他把一堆铅笔拿出来,并立刻把黄色铅笔放进嘴里用力地咬。接下来,他很反常地把铅笔戳进鼻孔和耳朵里,还用手指按住其中一个鼻孔,然后发出各种声响。他说他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很像绿野仙踪里面把桃乐丝吹走的龙卷风;桃乐丝是好女孩,所以没有死掉。这时,理查问K太太喜不喜欢他的浅蓝色衬衫还有领带,不过似乎没有要等她回答的意思。他把手帕来出来擦擦鼻子,但其实根本没有这个需要。不过他还是看了看手帕说:“我的手帕沾了鼻涕。”

K太太诠释说,理查特别希望她称赞他的衬衫与领带——代表他的身体和阴茎,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身体里面有黏液,也就是有毒;这表示他想用这个毒攻击内在父母,而父母也会以牙还牙。K太太也指出,他觉得咬铅笔就是在攻击爸爸那有敌意的阴茎,并将它吞并进去。他刚刚说他的耳朵里面有引擎声,表示他发出的声响一直留在他的体内。在他的幻想中,舰队之间的战斗会在他身体内部持续进行,而这些攻击不仅会伤害他本身,也会伤害内在的好妈妈,就如同龙卷风把善良的桃乐丝吹走一样。这也表示他自己就是策划这些战争的魔法师。

理查一直在扮鬼脸,而且用力地咬着铅笔,他问K太太会不会介意他把铅笔折断或咬穿,不等K太太回答,理查马上接着问她喜不喜欢她的儿子……他在一张纸上写满了自己的名字,但是字迹潦草到几乎无法辨认,随后还在上面继续涂鸦,把名字都盖掉。

K太太诠释说,在刚刚的舰队游戏中,小型驱逐舰正在对抗敌军的大型战舰,代表他自己在对抗妈妈。

(理查站起来四处奔跑,根本没有在听这段诠释,而且继续发出各种声音。)

K太太解释说,昨天图中里面那只代表妈妈的“笨”鱼试图要阻挡鱼雷,而它也代表可能会被他攻击的K太太;今天,她则是以那位“愚蠢的”小女孩为代表。最近他的攻击性更直接地显露出来,刚刚也提到写信给吉米的事,说要一起计划对付奥立佛。他希望能够公开地打一场架。当他决定要攻击奥利佛的时候,曾经表示他很开心(第三十三次晤谈),也说他非常痛恨自己对明明就很讨厌的敌人还会装出友善的样子。不过,他还是把恨意表达出来了,而表达的方式包括偷偷地以“大号”攻击——写完名字之后又在上面涂鸦把名字盖掉,以及幻想中持续在体内进行的舰队战斗,其代表就是他耳中的“轰隆声”。他对于父母的嫉妒,以及现在对K太太与先生或儿子的嫉妒一再激起他的恨意。由于他幻想自己已经将他们全部吞并进去,他必然会觉得这些攻击不只在外在发生,也在他的内在进行。

理查一直在吸鼻子和吞口水。

K太太提醒理查,两天前,他说他的鼻涕都流到肚子里面去了;这表示他觉得自己在肚子里面用有毒的黏液攻击与他敌对的父母,而有毒的黏液也代表有毒的尿与粪便。他预期父母会以牙还牙。这个内在的攻击行动让他觉得身体里面有死去的人,而且无法像把舰队放在旁边一样把这些人丢出去。他特别担心受伤或死去的内在妈妈,而妈妈的代表就是那只“笨”鱼,或者是被他内在那个如同粪便的龙卷风给吹走的桃乐丝。

K太太诠释时,理查画了一艘战舰,并且在船身上写了罗德尼。接着,他在战舰下方画一艘比较小型的巡洋舰,然后再往下是潜水艇。他画的方式是从舰队里面拿出几艘船放在纸上描轮廓。他还说那艘巡洋舰正在“渡洋”。理查在另一张纸上不断地写自己的名字,但这次并没有在上面涂鸦。他又拿了一张纸,先画上三艘不同大小的德国战机,然后在图的下方又画了一大一小两艘英国战机。他把两艘比较大型的德国战机与小型的英国战机划掉,并且写下对战的结果:“两架德国战机及一架英国战机被击落”……理查走到外头,踩了几株荨麻,并且说如果多下点雨就好了,这样对植物比较好,不然现在它们都干枯了。随后,他再度回到房里,并在某个角落找到一根树枝,他把树枝往K太太那边丢,不过没有打中她。很反常的是,理查没有为此道歉,也没有问K太太会不会介意。他说他要把树枝折断,但并没有这么做。接下来,他说他想打破窗户把树枝丢出去,还想踢凳子,还问K太太在英格兰待多久了。他说他遇到K太太的一个朋友。结果原来指的是约翰。他有跟约翰谈过他的分析。理查还问K太太的孙子是不是英国人,同样地,他也没有要听K太太的回答……理查用树枝敲打凳子的时候,嘴里喃喃念着K太太的儿子与孙子的名字,但随即大声地说他在揍希特勒,而且想杀死他。有好几次他一看到老人经过,就问K太太他是不是那位脾气不好的老先生(与K太太同住的房客)……他还问那位老先生是不是对K太太很坏,而这次他则是等待K太太的回答。

K太太诠释他最后画的两张图。她说第一张图中的潜水艇摆在最下方,似乎是代表理查对父母的攻击。另外,他按照三艘船的轮廓精准地描绘下来,与他在另外一张纸上清楚地写下自己的名字但没有涂掉具有同样的意义。这跟他今天画第一张图完全不同;他在那张图上写下的名字非常潦草,后来还以涂鸦的方式把名字盖掉。他试图要公开地发动攻击,但却一次次转变为隐藏而秘密的攻击行动。

之后,理查又画了一张王国的图,也加上颜色(第三十四张图),然后说爸爸与保罗的领土很小。

K太太诠释说,在这张图中,理查与妈妈再度扮演父母的角色,而保罗与爸爸是他们的小孩。她并解释说,借由角色对调,他就可以避免自己因为嫉妒而摧毁父母。此外,他取代了爸爸的地位后,便拥有可以生小孩的好阴茎——让植物生长的雨水。

理查直盯着那张战机的图,但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K太太诠释说,理查怀疑有敌意的妈妈与坏爸爸联合起来对付他,也怀疑K太太与她的外籍儿子与孙子(凳子)联盟——他刚刚用树枝敲打凳子,说他要杀了希特勒。理查称赞K太太的头发与连身裙,就是试图要让她维持好妈妈的角色,但随后他马上又对路上的老妇人表示厌恶。“老”也有行将就木的意思:理查十分害怕在伦敦死去的K太太,而他生病的时候也害怕母亲会在他内在死亡。

理查又开始踢凳子……他把那张毛茸茸的凳子拿来摸了摸,还把它往自己脸颊上靠,并且要K太太也摸一摸椅面上的毛皮。

K太太诠释说,他因为嫉妒而痛恨父亲,并且攻击他的性器官,想要摧毁它,这一切都使爸爸在他幻想中变为敌人。但同时,他仍然爱爸爸。帮助植物生长的雨水就代表爸爸的好尿液,而它能够给妈妈小孩,也创造了理查。妈妈要是离开爸爸,甚至会让他不开心。他刚刚要K太太抚摸凳子的柔软椅面,就是在表达他希望妈妈能够爱爸爸;这张凳子被他踢过,而毛皮的椅面在之前即代表爸爸的性器官(第四十五次晤谈)。

理查说,【在此要特别提及一点:理查画完战机之后,对这张图没有任何联想,但是在我诠释他对父亲有爱恨交织的情感过后(即一方面渴望取代爸爸的地位,也就是希望妈妈遗弃爸爸;但另一方面又认为妈妈应该爱爸爸),他就提出了联想。在那张飞机对战的图中,两架被击落的德国战机是爸爸与保罗,而“存活下来”的小型德国战机是他自己;大型的英国战机是妈妈,被击落的小型英国战机也是他。

K太太诠释说,理查害怕他杀了爸爸与保罗之后,会招致报复而死亡,或是阴茎被摧毁。可是,他自己坏的那一部分仍然存活下来,也就是那架小型德国战机(在之前的素材中以U型船为代表,见第十二次晤谈)。

理查走到外面,并且把门关上,让自己被锁在外面。他叫K太太开门让他进去,她把门打开的时候,他松了一口气说:“幸好我有带着舰队。”

K太太诠释说,舰队代表他内在的好人与好家庭,跟他老家的那辆火车一样。她也解释,理查把自己锁在房外所要表达的潜意识感觉是:由于他有这些谋杀欲望,所以他应该被赶出家门,或者会被赶出家门。

理查渐渐安静下来。晤谈接近尾声时,特别是K太太诠释完最后一张图后,他变得沉默而哀伤。离开之前,他看到一位老人经过,又问K太太说他是不是那位脾气不好的老先生。接着,他一脸担忧而认真地再次问到那位老先生是不是对她很坏。K太太说他一点都不坏的时候,理查放心许多。临走前,理查告诉K太太说他一点都不想听她解释。

K太太今天没有要去村里,所以在转角处就与理查告别,而他并没有显露出一丝恐惧。但是在这次晤谈过程中,他对于外在敌人的焦虑更强烈地显现出来,同时,他也更有信心能够打败敌人(注记Ⅰ)。

第四十六次晤谈注记:

Ⅰ.此次晤谈与上次明显不同,显示上次晤谈表达出的那些情感——对父母的爱以及公开对抗迫害者的能力,实际上极为不稳定。这些情感与对抗忧郁的躁症防卫机制相伴而生。这次晤谈时,理查一直试图要将内在危险情境与敌对情感外化,但却失败了。他一再地转而寻求秘密攻击,内在焦虑也一再显现。不过必须考虑的一点是,理查认为我离开时会有遭到摧毁的危险,因而相当恐惧,而这样的恐惧会不断地增强这些内在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