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有“民胞物与”精神的人,能唤醒万物与之作语言交流(1 / 1)

哲学导论 张世英 785 字 18天前

1.人与万物皆可作语言交流

“关系”的相互回应需要通过语言,草木瓦石无语言,如何回应?在“人—世界”合一、物我交融的世界中,万物都是有意义的,草木瓦石亦可作无言之言,所以在诗人的诗意境界中,即使是一块顽石,也可以“点头”示意[1]。布伯的《我与你》一书也包含了类似我所说的这一思想观点,尽管他是从宗教的角度用宗教的语言来论述这个问题的。

布伯认为,无论我与自然物或者是我与他人,都以各自不同的方式通向“永恒的你”[2]。一切事物都在“你”的光照之下。而只要有上帝的光照,有人与上帝之间的相互性或相互回应,则不仅人与人之间有语言交流和相互回应,而且在人与自然物之间亦有语言交流和相互回应。“在上帝的回应中,每一物,宇宙,都作为语言而显现。”[3]

2.“前语言门槛”

但是,布伯同时也申言,人与人之间的相互性和语言交流同人与自然物之间的相互性和语言交流是有阶段上的差异的。自然物作为自然物,是“和我们对立的”,“不能与我们相遇”,但如我们不以物来对待自然物,而以“仁慈”之心视之为“你”而与之对话,这就接近了语言的门槛[4]。布伯说:“由于我们的态度,我们会唤醒某物容光焕发而从其自然存在过程中[转而]接近我们。”这样,“从石头到星星这一大的领域便都可以说是相互性的前门槛阶段”[5]。我以为,布伯所谓上帝的“仁慈”与我们中国人所讲的“民胞物与”的胸怀或高远的诗意境界未尝没有相通之处。一个有诗意境界的人或有“民胞物与”的胸怀的人,也是可以像布伯所说的那样,唤醒某物,使之容光焕发而与我们作语言交流的,即使它是无生命或无自我意识之物。

3.“语言门槛”

与“自然领域”中人与自然之间的相互性不同,“精神领域”中人与人之间的相互性则是“语言门槛”的阶段[6]或“语言形式中”的阶段[7]。

4.“大言炎炎”

实际上,语言的“前门槛阶段”是指的无言之言,“进入语言门槛”的阶段是指的有言之言。不管是“前门槛”阶段也好,或者是“门槛”阶段也好,无言之言也好,有言之言也好,只要采取“仁慈”的态度,则人与人或人与物都是精神的体现,都有相互间的回应或语言应答。“精神是语词。”“实际上,语言并不居留在人这里,而是人位于语言中,是人从语言那里说话。”“精神不在我,而在我与你之间。”[8]显然,布伯的观点与海德格尔等人关于不是人说语言而是语言说人的思想有相似之处,只不过布伯更强调语言、精神在我你之间的“之间”。庄子所讲的“大言炎炎”[9](“大言”如烈日,照亮万物),是否也可以延伸为这样的含义呢?布伯强调,“人要想生活在精神中就必须与自己的‘你’对话”[10]。我想,中国思想界当前对所谓“人文精神”的呼唤,有必要从这里得到启示:人若能与自己的灵魂多做一点对话和应答,让“大言”如烈日照空,则所谓“人文精神”也就会多增加一分。布伯还说过这样一段话,很值得我们深思:“精神是人的根本。人是独特的个体,假如我们只把人当作自然的现象,就无法把握人的本质。”[11]

[1] 参见张世英:《进入澄明之境——哲学的新方向》,第12、14章,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

[2] Martin Buber,I and Thou,p.6.

[3] Martin Buber,I and Thou,p.103.

[4] Ibid.,pp.6,7,126.

[5] Ibid.,p.126.

[6] Ibid.,p.127.

[7] Ibid.,p.6.

[8] Ibid.,p.39.

[9] 《庄子·齐物论》。

[10] Martin Buber,I and Thou,p.39.

[11] 《二十世纪西方宗教哲学文选》上卷,107~108页,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