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终于到达了昆明,这里四季如春,到处一片鸟语花香,空气清新,蔚蓝的天空清澈明朗,闻不到刺鼻的硝烟味,听不到讨厌的炮火声,林徽因和梁思成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
1938年1月,林徽因一家住进翠湖巡津街前市长的宅院中,和他们毗邻的是张奚若夫妇,巷尾住着金岳霖,没过多久,沈从文、萧乾等都赶到了昆明。那段时间里,生活似乎又回到了过去的美好之中,朋友们接二连三的拜访让小院里春意盎然。
但是此时的梁思成却因为旅途中的奔波劳累而患上了严重的颈椎病,几乎很难靠自己的力量从**站起来。经医生诊断是扁桃体发炎所致,切除扁桃体后又诱发了牙周炎,他不得不摘除了满口的牙齿,希望借此缓解痛苦。他靠着自己坚韧的毅力,经过1个月的休养和康复之后,终于从**爬了起来。
梁思成起床之后,小院变得更加热闹,这里又成为大家聚会之处。林徽因的弟弟林恒当时就读于昆明航校,离得很近,所以他也成了这里的常客。林恒的到来让孩子们倍感欣喜,他们在院子里撒开了欢儿,到处一片欢声笑语。
林徽因看看嬉戏打闹的孩子们,再看看此刻聚集在自己家中的好友们,比任何时候都更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安静。她仍然保留着读书写诗的习惯,但是此时她的文章风格已偏向记事。比如邻居那个做工匠的张大爹,他的脸蛋总是红红的,身上散发着一股酒香气,闲来无事的下午,林徽因会带着自己的宝宝一起到张大爹铺子前,看他锤锤打打,泡上一壶清香小茶,把此时的心情记录下来。
张大爹临街的矮楼半藏着,半挺着,立在街头,
瓦覆着它,窗开一条缝,
夕阳染红它,如写下古远的梦。
矮墙上长点草,也结过瓜,
破石子路在楼前,无人种花,
是老坛子,瓦罐,大小的相伴;
尘垢列出许多风趣的零乱。
但张大爹走过,不吟咏它好;
大爹自己(上年纪了)不相信古老。
他拐着杖常到隔壁沽酒,
宁愿过桥,土堤去看新柳!
时间总是在快乐中匆匆溜走。
没过几天,一件喜事传入小院之中,当年的《大公报》疑因报道不实信息被停刊,7月,萧乾接到胡霖从香港发来的电报,《大公报》拟在香港复刊,邀请萧乾去香港帮忙,支持此刊物的发行。此外,营造学社的其他几位成员也陆续赶到了昆明,原本大家就有勘察国内所有建筑的想法,如今来到了山清水秀的昆明,林徽因觉得此时是恢复营造学社的良机。
经过林徽因一段时间的悉心照顾,梁思成的身体状况逐渐好转,一行人等继续开始了考察工作,林徽因和刘致平负责留守、整理相关资料,在几个人的配合下,营造学社开始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这也是梁思成等人出行最久的一次考察。1940年春节前夕,历时6个月的考察结束,一伙人才开始返程。
亲人之间短暂的相处带来的快乐很快因为房子的拥挤而变得尴尬。梁思成和林徽因决定建一座房子。虽然当时两人的手头很是拮据,可还是尽其所能将这三间房子建造得更加完美,一砖一瓦、一木一钉,都倾注了两个人的心血。三个月后,房子建好了,家里的上上下下都因为要搬入新家而露出灿烂的笑容。
这所房子几乎花掉了林徽因和梁思成所有的积蓄,远在重庆的好朋友知道这件事后,专门给林徽因寄来了一张一百元支票,希望能帮她度过眼前的困境。在炮火连天的战争岁月里,这样的友情是十分珍贵的。
这里住着北京的友人和营造学社的成员们,以及当初林徽因和梁思成路过晃县时救林徽因于危难之中的几个空军学员,也是昆明航校第七批的学员。背井离乡的他们视林徽因为自己的“亲姐姐”,什么事情都愿意告诉她,林徽因也会适当开导他们。这种在动**年代血浓于水的感情是一般人无法想象的。林徽因在这些年轻人身上看到了保家卫国的远大抱负和想在天空中与日军决一死战的决心。
人这一生当中,经历困苦和磨难尚且不会太放在心上,可是在收到亲人、朋友离世的消息时便会心如刀绞。那些和自己一起经历过风风雨雨的人是更值得珍惜和心疼的。这几名飞行员相继在战争中牺牲,有的被敌机直接击中,不幸身亡;有的在弹尽粮绝后,拼尽最后一点儿力气,将飞机狠狠地撞向敌人;还有的被敌人击中,受伤后机毁人亡。他们的信件、遗物被一件件送到林徽因面前,她悲伤得不能自已,他无法相信这些还不到20岁的小伙子永远地从这个世界离开了。
梁从诫在《回忆我的母亲林徽因》中曾写道,“因为这些飞行员的亲人在敌占区,他们阵亡后,私人遗物便寄到我家。每次母亲都要哭一场。”梁思成看着自己的妻子伤心欲绝,便偷偷将其他人去世的信件留了下来,几个年轻人全部在战争中罹难。
虽然还未完全从悲伤之中走出来,可生活还要继续下去,房子虽然建造好了,可生计却成了问题,靠朋友们的救济显然支撑不了多久。1940年,在傅斯年和李济的帮助下,梁思成的史语所通信研究员转为兼职研究员,全家随着梁思成的工作转移到四川。
即将要离开这座自己建造的、居住了三年多的房子,林徽因的内心满是不舍,历经动**波折才知道平静的弥足珍贵,但是转眼间,他们又要离开这个给自己平静生活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