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亲人去世、友人遇难后的林徽因和梁思成更加珍惜眼前的生活,他们开始抓紧时间走遍祖国的名山大川,考察平川上的建筑,日子过得充实而幸福。
林徽因第一篇建筑学研究论文《论中国建筑的几个特征》在《中国营造学社汇刊》上发表了,这是她对中国建筑艺术纲领性的总结。值得庆幸的是,梁思成的《清代营造则例》和《营造算例》终于脱稿,这为二人的建筑领域地位奠定了基础,他们在行走的过程中保留、推动着中国建筑行业的发展。
南京政府开启了保护山东曲阜孔庙的相关事宜,梁思成作为第一责任人开始忙碌于勘察工作,为了可以让梁思成安心工作,林徽因隐瞒了自己肺结核复发的事实。协和医院曾经警告林徽因卧床休息三年,却被她在书信里偷偷将时间改为3个月。
人在有了目标的时候就会觉得日子很充实,有做不完的事,停下来内心反而会不安。会不断地想要努力,做更多的事情,将事情做得更好,直到达到终点才肯停下来。哪怕人躺在病**休息,林徽因的思维也并未停止过,她一边照顾自己的身体,一边打理着家中的大小事务。她请了个护士回家,如此一来,方便照顾自己的身体,也就能腾出更多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
既然卧病在床,很多事都不能做,她便选择了阅读古今中外的名人诗篇,她在文学方面的造诣也越来越高,一直到闻到刺鼻的硝烟味,她才回到现实当中。而这个现实就是没有人性的日本侵华战争。
1937年8月,日本的魔爪伸向了大陆,大街上的行人战战兢兢。日本士兵手握军刀,到处都是侵略者的机枪和大炮,百姓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墙上写着“中日亲善”“建设大东亚新秩序”“东亚共荣圈”等标语,是那么刺眼而可笑。
梁思成一家和金岳霖经过层层关卡盘问和无数次耳边响起的爆炸声后,终于来到天津租界里梁启超生前留下来的房子——“饮冰室”,原本以为来到这里就能过上几天清静日子。可却没想到,日本人迅速围攻了这座城市。几个人只好一路南下,开始了逃亡的生活。
几个人继续南下,可是却没有快过日本人侵略的脚步,他们刚登上向济南出发的火车,就发现前面盘旋着敌军的飞机。梁子诫抬头指着头顶的飞机,天真地问道:“这是不是舅舅林恒的飞机?”林徽因看着随自己奔波的孩子,怜惜而爱抚地摸了摸孩子的头,又轻轻摇了摇头。
随她一起奔波劳碌了几天的孩子,轻轻地摇了摇头。林恒是林徽因同父异母的弟弟,是个非常安静懂事的小伙子。由于母亲和二娘的关系紧张,因此母亲十分看不惯这个孩子,林徽因倒是没有芥蒂,非常疼爱这个弟弟。燕京和清华的学生开始了大规模的游行示威,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抵抗日本残酷的侵略。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在报道中写道:“不顾警察和他们自己保守的父母的阻拦,成千上万穿着蓝衣服的年轻人高歌游行,前往紫禁城。显然没有想到会有外国人,当地的警察只作了半心半意的和间歇性的干预……忽然间来了一队黑色夹克的政治宪兵,为首的是蒋介石的一个侄子,他们冲进队伍,不分青红皂白地殴打男孩子和女孩子。”
那个林徽因从小就非常喜欢、愿意照顾的懂事的弟弟林恒就在此次游行队伍当中,他遭受了毒打,之后失踪了12小时,等到梁思成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气若游丝,不过还好并无性命之忧。回来之后,林恒放弃了清华大学机械系的学习,报考了空军学院。才有了子诫问林徽因“是不是舅舅的飞机”这段话。
还没在济南站稳脚跟,林徽因又开始南下,在阴雨连天的9月来到长沙,本就羸弱的林徽因在经过长途跋涉之后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再次生病倒下,林徽因的母亲也卧床不起,没办法,梁思成只好边学做饭和一切家务,边照顾生病中的林徽因。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全家人再无以前的安逸生活。
终于在乱世之中听到一丝安慰的声音。由于日本已经占据整个京平,很多从北平来的学术界朋友都汇集到这里,林徽因在这个地方遇到了张奚若和梁思永。在这个动**的年代,能和这么多昔日好友聚在一起是多么值得开心的事啊。几个人安顿好之后,大家又像之前在北平的“太太的客厅”那样聚在一起,开始对当前的局势高谈阔论,谈到动情之时甚至高唱救亡歌曲。
不过这种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敌人的飞机仍然在天空中盘旋,原本以为可以恢复到往日的平静,却没想到敌人竟然朝居民投下炮弹,炸毁了一切的平静、安逸与人心。
林徽因在和朋友写信的过程中,还提到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长沙第一次遭到空袭时,我们的住宅差不多是直接被一颗命中。落在离住宅大门十五码的地方,我们在这所住宅里有三间房子,作为我们临时的家。当时我们都在家——外婆、两个孩子、思成和我。两个孩子都有病躺在**。谁也不知道我们是怎样逃脱被炸成碎片的厄运的。当我们听见先扔下来离我们较远的两颗的可怕炸裂和轰鸣声以后冲下楼梯时,我们的房子已经垮了。出于奇特的本能,我们两人一人抓起一个孩子就奔向楼梯。但我们还没有到达地面,近处那颗就响了。我抱着小弟(儿子)被炸飞了又摔到地上,却没有受伤。同时房子就开始裂开,那大部分是玻璃的门窗啦、镜框啦、房顶啦、天花板啦,全都倒下来雨点般地落到我们身上。我们从旁门冲出去,到了黑烟呛人的街上。
当我们向联大的防空洞跑去的时候,另一架轰炸机正在下降。我们停止奔跑,心想这次跑不掉了,倒不如大家要死死在一起,省得孤零零地活着受罪。这最后的一颗没有爆炸,而是落在我们在跑着的那条街的尽头。我们的东西(现在已经很少了)都从玻璃垃圾堆里掘出来了,现在我们就在这儿那儿的朋友家暂住。
一到晚上,你会遇到一些从前在北京每星期六聚会的朋友们在这儿那儿闲逛,到妇孺们来此地共赴‘国难’的家宅里寻找一丝家庭的温暖。在轰炸之前,我们仍旧一起聚餐,不是到饭馆去,而是享用我在那三间房子里的小炉子上的烹饪,在这三间房子里,我们实际上做着以前在整个北京总布胡同三号做的一切事情。对于过去有许多笑话和叹息,但总的来说我们的情绪还很高。
我们已决定离开这里到云南去。我们的国家还没有健全到可以给我们分派积极的战时工作的程度,因此我们目前仍然是‘战时厌物’。因此干吗不躲得远远的给人腾地方。有一天那个地方(昆明)也会遭到轰炸,但我们眼前实在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如今已是满目狼藉,到处都是被炸碎的砖块瓦片,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地方此刻已经哀鸿遍野。此时,一直和林徽因家一起的金岳霖在战争中和他们走散了。看着被日本人毁掉的家园和眼前民不聊生的景象,林徽因和梁思成除了感到悲愤以外,还有着深深的担忧。他们眼看着自己亲手安置好的一切在瞬间又被毁于一旦,只得默默地摇了摇头。在被炸毁的砖瓦下找出几件家用衣物之后,赶紧带着老人和小孩离开了。
接着,他们住进长沙圣经学院,看着眼前临时搭建好的家,林徽因忍不住长吁一声,可听着耳边轰隆隆的炮火声,她又不禁皱起了眉头。值得欣慰的是,沈从文、曹禺、萧乾、孙伏园等人也从武汉赶到长沙,几个人又在林徽因的住处相聚了,对于这来之不易的重逢让林徽因颇为感慨,甚至感动得留下了泪水。
可长沙也并非久留之地,虽然日本人目前还未到达长沙,但这不代表他们以后不会赶来。大家只好再做打算。身处乱世之中,政局尚未明朗,苦的还是四处奔波的老百姓。和友人们道别之后,林徽因和梁思成又马不停蹄地赶往昆明,希望那里的平静能抚慰一下连日来的疲惫心神,只可惜现实是那么残酷。他们一路向南,要经过常德、沅陵、辰溪、怀化、晃县、贵阳后到达昆明。
为了能安全地到达昆明,他们走的都是蛮荒之地,条件非常艰苦,但对病中的林徽因而言仍然是不小的负担,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状态不错,希望不耽误路程,早些到达昆明,远离奔波的日子和不安的心。可身体终究没能支撑到那么远,林徽因在晃县的时候患上了肺炎,高烧40℃。
此时城内的人家紧闭门窗,旅店里住满了难民,梁思成拖着疲惫的身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还好他们在一家小旅店里遇到八个空军学院的学生,他们得知林徽因的情况后,慷慨地挤出了一间住房给他们。林徽因的病情已经很严重,可是这个县城里根本没有医院,幸亏一个空军学院的学生给他们介绍了一个懂中草药的在中国留学的日本学生,连续治疗了半个月后,林徽因的烧才算退去,瘦骨嶙峋的小脸更加苍白。
大病初愈后的林徽因觉得自己再没有力气和勇气继续四处奔波了,看着天空中盘旋着的敌军的飞机,林徽因突然觉得生活没有了希望,她不想再继续过这样的日子,可又没有突破口,终日以泪洗面。梁思成看着林徽因伤心犹豫,心里十分心疼,他对林徽因说:“你还记得父亲生前向我们说过的话吗?失望和沮丧,是我们生命中最恐怖之敌,我们应该终身不许它侵入。”
听到梁思成的话,林徽因突然醒悟过来,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坐上驶向昆明的马车,在旅途中教孩子们识字、画画。虽然命运有时候会暴露它的不公平,但是我们绝不能向它低头,否则只能接受厄运永远的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