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摩之死(1 / 1)

时间就这么静静地流淌着,今天还是静谧而安逸的温暖景色,明天也许就成了凄凉悲伤的黑暗,留下数不尽的遗憾。谁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来,珍惜眼前才是真。有时候,原本以为只是一场朋友间普通的告别,到了明天或者未来的某个时间就成了阴阳两隔。

1931年,一次徐志摩和林徽因一起欣赏完京剧回程的路上,徐志摩叫住了林徽因,林徽因站在原地,用询问的目光望向他,徐志摩说:“北平的授课已经结束了,如果来不及告别,只能下次从上海回来再看你了。”林徽因看着这个为了家庭而两地奔波日渐消瘦的男人,淡淡地点了点头说道:“11月19日晚上,我在协和的小礼堂,为那里的外国使节要进行一场主题为中国建筑艺术的演讲,到时候欢迎你来。”

徐志摩点了点头。他欣赏林徽因,她就像舞台闪光灯下的精灵,任谁都挡不住她身上的光芒,徐志摩很期待下一次看到林徽因的演讲。眼见徐志摩应承下来,林徽因也非常开心,两个人告别之后便消失在十字路口。

林徽因为自己的演讲做着准备,终于迎来了11月19日,亲属、朋友们都来到了后台给林徽因鼓气,可只有徐志摩一个人没来,林徽因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但瞬间否定了,她摇了摇头,觉得也许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

她在等徐志摩的到来,可这次和以往不同,徐志摩“爽约了”,终于,林徽因在主持人的催促下登上讲台。十几个国家的驻华使节和建筑业的专业人士都已经端坐在礼堂里,窄小的礼堂在大家的喧闹声中显得更加拥挤了。

林徽因刚一走上讲台,喧闹声便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个28岁的温文尔雅的女青年吸引了,这个中国年轻一代的女建筑师竟然如此光芒四射,她就这么安静地站在舞台上,虽然一身黑色正装,却仍然浑身散发着耀眼的光辉。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大家今晚来听这一场中国古典建筑美学讲座。在这里,我首先要说的是,建筑是一种不分国界的语言,无论是哪一国,哪一邦,人们从日常生活到艺术审美,都离不开建筑,当你踏上一片陌生的大陆时,也许首先和你对话的,就是这块土地上的建筑。它会以一个民族所特有的风格,向你讲述这个民族的历史,讲述这个国家所特有的美的精神,它比写在史书上的形象更真实,更具有文化内涵,带着爱的情感,走进爱的心灵。”

林徽因讲出了一口流利的英语,众人对这个古典美人充满了好奇和钦佩,她这种自然流露出来的风度和举止迎来了台下雷鸣般的掌声。

掌声过后,林徽因继续讲道:“漫长的人类文明历程,走到今天,经历了太多的演变,沧海桑田都已经一代一代地过去,祖先也离我们生活的今天越来越远,然而在自然与社会的时空演变中,那些中西方的经典建筑文化却顽强地挽住了时间的狂澜,它那历史的精神气质和文化底蕴,它那统一的空间组合、比例尺度、色彩和质感的美的形态,透视出时代、社会、国家和民族的政治、哲学、宗教、伦理、民俗等意识形态的内涵。”

林徽因用浅显易懂的语言带着大家进入了一个建筑的世界,大家也都跟着她的思路走进了中国的建筑群中,比如:北平的皇宫,中国的元大都等。

但是此刻的林徽因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静,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个为徐志摩预留的空位上。她强忍住内心的不安回答完台下人的提问,随后赶紧回到后台,徐志摩仍然没有出现。林徽因的不祥预感越来越明显,她知道,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徐志摩一定会来参加她的讲座的。

就在当天上午,徐志摩还特意拍电报给林徽因,说自己会搭乘飞机“济南号”在下午3点时到达北平,希望林徽因能派车接他,可是林徽因派去的车子一直等到很晚都没看到徐志摩的身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林徽因不禁在心里嘀咕。

惶恐仍然在一步步加深,可北平的夜已经深了,周围一片寂静,林徽因听着窗外树叶不断摩擦出的“莎莎”声,彻夜无眠。

其实,徐志摩近来的生活可以说是一团糟,他感觉自己好像被重物压得透不过气了。他的母亲在不久前过世了,父亲和陆小曼的关系越来越紧张,可陆小曼却丝毫不知道收敛,仍然过着挥霍无度的生活,大把的金钱的流逝让徐志摩不堪重负。为了填补经济上的窟窿,徐志摩身兼了两个大学的讲师,还当起了房产公司中介,可这些丝毫未曾得到陆小曼的谅解,反而变本加厉。

他这次回去给陆小曼带回了字帖、纸张、诗集等,希望她可以改掉自己的生活习惯,充实生活,不要再过那种纸醉金迷的混沌生活。陆小曼了解到他的目的之后火冒三丈,甚至把所有的东西扔到地上。徐志摩无奈地摇了摇头,为了防止二人之间的争吵,徐志摩借访友的名义离开了家。

15日,徐志摩的学生何家槐到家中拜访他的时候还在想,19日前老师肯定会赶到北平。18日一早,徐志摩匆忙抓起衣服奔向车站,到了火车站候车区的时候,他才知道北平已经戒严,不通车辆。徐志摩瞬间蒙住了,他心想:不行,自己已经答应林徽因要去听她的讲座,绝不能食言。

他摸到口袋中有一张保君健送给他的免费机票,打听过飞机的起飞时间不会耽误林徽因的演讲,他便给林徽因拍了张电报,决定第二天搭飞机飞往北平。

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陆小曼得知徐志摩要坐飞机出行时还曾拽着他的衣角,表示担心,而徐志摩却是这样回答她的:“你知道我多喜欢飞啊,你看人家雪莱,死的多么风流。”起飞之前,朋友韩湘眉看到徐志摩的裤兜破了个洞,担心地问道:“明天飞机会不会出事啊?”徐志摩笑着说道:“没事,我手上的生命线特别的长。”可是让众人都没想到的事却发生了。

19日早上,上飞机前,徐志摩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他想如果再疼就取消这次飞行,可是转念一想,忍忍也就到北平了,于是他又踏入机舱内。在飞机上,他还遇到了自己的崇拜者,飞机机长王贯一。两个人同是36岁,有着说不完的话。蓝天白云,飞机的螺旋桨就这么缓缓地转动着,带着徐志摩离开了始发地,他的内心无比激动,马上就要看到林徽因了。

一路上,两个人开心地谈论天文,聊着诗歌,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副驾驶梁壁堂临时负责驾驶飞机,看着朵朵白云从机身边穿过,徐志摩的心情兴奋到了极点。突然,副驾驶的梁碧堂发出一声惊吼:“前面有大雾!”二人同时望向窗外,才发觉四处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了。连王贯一也慌了神,他开始对梁壁堂下命令:“冲过去!”不到5秒,只听见“腾”的一声巨响,从远处只能看到一个不明的东西冒着青烟从山峰顶端缓缓坠下,不远处的群众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大家谁也没想到,一代文学大亨徐志摩也在这场事故中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这个时候的林徽因正在协和的礼堂给大家讲授课程,她引导众人进入了宗教和建筑之中,给大家朗诵了一首徐志摩写的《常州天宁寺闻礼忏声》。

我听着了天宁寺的礼忏声!这是哪里来的神明?人间再没有这样的境界!

这鼓一声,钟一声,磐一声,木鱼一声,佛号一声……

乐音在大殿里,迂缓的,曼长的回**着,无数冲突的波流谐和了,无数相反的色彩净化了,无数现世的高低消灭了……

这一声佛号,一声钟,一声鼓,一声木鱼,一声磐,谐音盘礴在宇宙间——解开一小颗时间的埃尘,收束了无量数世纪的因果;

这是哪里来的大和谐——星海里的光彩,大千世界的音籁,真生命的洪流:止息了一切的动,一切的扰攘;

在天地的尽头,在金漆的殿椽间,在佛像的眉宇间,在我的衣袖里,在耳鬓边,在官感里,在心灵里,在梦里……

在梦里,这一瞥间的显示,青天,白水,绿草,慈母温软的胸怀,是故乡吗?是故乡吗?

光明的翅羽,在无极中飞舞!大圆觉底里流出的欢喜,在伟大的,庄严的,寂灭的,无疆的,和谐的静定中实现了!颂美呀,涅槃!赞美呀,涅槃!

所有人都在感受着宗教带给建筑的魅力,聆听着诗人对美好的呐喊,可却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一代文学大师永远离开了我们。

林徽因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慌张,于20日让梁思成赶紧给徐志摩发了一份电报,看看他究竟是因为何事延迟了原来的约定,梁思成刚想出门去发电报,却看见胡适匆忙走了进来,手里握着一张被捏得有些褶皱的报纸,双手有些发颤地递给林徽因,林徽因打开报纸,看到上面写着:

京平北上机肇祸。昨在济南坠落!

机身全毁,乘客司机均烧死,天雨雾大误触开山。

(济南十九日专电)十九日午后2时中国航空公司飞机由京飞平,飞行至济南城南卅里党家庄,因天雨雾大,误触开山山顶,当即坠落山下,本报记者前往调查,见机身全焚毁,仅余空架,乘客一人,司机二人,全被烧死,血肉黑焦,莫可辨认,邮件被焚后,邮票仿佛可见,惨状不忍睹……

林徽因的脑海之中只有这几个大字“机身全毁,乘客司机均烧死”,她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脑海为之一震,双眼冒起了金星……胡适还没来得及安慰她就匆匆赶到航空公司,看看是否可以查出徐志摩在不在那架飞机上。林徽因赶紧在慌乱中拽过一把椅子坐下来,她在心里不断默默地祈祷,她多么希望自己的这位挚友没有搭乘上那架“济南号”飞机,她多么希望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