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徽因和梁思成日夜兼程赶到别经的时候已经是8月18日,一路上,他们见到了太多的风景,看过太多的人生,如今回想起当初困扰自己的事情是多么狭隘且不值一提,并非逆境改变了心境,而是此时两人的内心都已经变得强大。
两个人顺利的旅行离不开一个人——梁启超,旅行还未开始,梁启超就寄来了明信片,并告诉梁思成“到欧洲往访各使馆时,可带着。投我一片,问候他们,托其招呼,当较方便些。你在欧洲不能不借使馆作通信机关,否则你几个月内不会得着家里人只字了。你到欧洲后,须格外多寄些家信(明信片最好),令我知道你一路境况。”凭借梁启超的人格魅力给两人开通了一条顺畅的前行之路。
虽然梁思成和林徽因已经成亲,可是作为父亲,梁启超仍然没有放下内心的牵挂,在梁启超眼中,两人还是孩子,还是自己怀中的稚子。这大概就是每位父母内心之中所纠结的事情,他们既希望孩子可以早些成长起来开始崭新的生活,又担心孩子长大后会离开自己待在他人的身边。
林徽因和梁思成在欣赏过欧洲建筑大师的力作、领略了不同的风景之后,终于从内心成熟、强大起来,对于他们而言,这次的蜜月之旅温馨而浪漫,他们不仅感受到了建筑艺术的博大精深,而且掺杂了单纯为了新奇和时尚的观光旅游。这次浪漫的学习,远离了课本的枯燥,同时近距离去碰触、勘测、考察了立体的建筑,是一种全新的体验。惊叹过后是深沉的反思。
两人在旅行的过程中始终记得梁启超的嘱托,他们依然与父亲保持着书信联系,梁启超曾在书信中写道:“家里的长子已完成了这一重大的仪式。你可以想象老人们该有多高兴。特别使我欢喜的是,我一向偏向女孩,而现在有了一个和自己的女儿一样亲的儿媳。我想给你们计划一下未来,但要你们知道其中的困难。即使你找不到一份合适的工作也别灰心丧气,这还不是人生中最可怕的敌人,我们不能让这种事来压倒我们。现在,思成与她的结合,也可以告知那昔日的老友林长民了,可惜思成的林叔叔没有能够等到这一天。”可怜天下父母心,梁思成与林徽因还未返航,梁启超已经将二人未来的路铺垫好了。
梁思成多次与梁启超提过,想研究“中国宫殿”的历史,虽然梁启超始终觉得“百分之九十的古代建筑已经被毁,而目前情况又使得野外考察成为不可能”。但他仍然支持儿子,并建议他“从美学角度对中国建筑进行探讨”,在梁启超的建议下,梁思成利用业余时间学习了自己的第二专业——中国美术史。
梁启超曾经在病**向大女儿**心声,他认为自己的儿子梁思成已经长大了,不想听从自己的安排,梁启超甚至说:“可能我不管给他做什么样的安排他都不会同意。我感觉我是在浪费我的时间和爱。在这些方面,他实在还是太年轻和太不懂事。”即便是伟人,也有在孩子面前受挫的时候。为此,梁启超的心情非常低落,梁思成却并不知道父亲的想法。
梁思成长期不在父亲身边,以优异的成绩完成了大学四年的学习,在他心里,他对建筑学的热情是谁都不能撼动的。他非常爱自己那个博学多识的父亲,只是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唯父命是从的小孩子了。
此时梁启超的身体状况已经非常糟糕了,虽然每个星期输一次血,可肾脏负担已经超出了身体负荷,梁启超却仍然不肯将病情告知远方的孩子,生怕孩子记挂,孩子们追问得多了,他也只是云淡风轻地说几句:“我的身体好多了。半个月以前我在协和(北京协和医学院)输了血,验血正常。”在病情急剧变化时,他才给梁思成写了封信,希望他们早日回来:“你们的信实在太少。老人都爱他们的孩子。在康复期中最大的快慰是收到你们的信。我真的希望你能经常告诉我你们在旅行中看到些什么(即使是明信片也好),这样我躺在**也能旅行了。我尤其希望我的新女儿能写信给我。”
两个人收到信后,心中都产生了不祥的预感,于是决定放弃巴黎圣母院、万神庙等建筑的考察,直接回国。梁启超得知他们即将回来的消息,竟然觉得身体状况好了很多,常常起身到庭院中巡视。
林徽因和梁思成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大半夜了,可是门前的灯仍然亮着,那是等待许久未归的孩子们的父母期盼的灯光。林徽因看着漆黑浸透的光亮,忍不住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挽着梁思成的手臂快步走回家中。梁启超特意和远在加拿大的大女儿梁思顺说了弟弟妹妹们归来的事,内心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新人到家以来,全家真是喜气洋溢。初到那天看见思成那种风尘憔悴之色,面庞黑瘦,头筋涨起,我很有几分不高兴。这几天将养转来,很是雄姿英发的样子,令我越看越爱。看来他们夫妇体质都不算弱,几年来的忧虑,现在算是放心了。新娘子非常大方,又非常亲和,不解作从前旧家庭虚伪的神容,又没有新时髦的讨厌习气,和我们家的孩子像同一个模型铸出来。”
对于林徽因和梁思成的归来,全家人都非常开心,一点儿陌生感都没有,因为他们从小就认识林徽因,时隔多年,她以另一种身份出现在家里,大家只是觉得更加兴奋。梁启超看着四年未见、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儿媳妇,打心眼里高兴。
梁思成看到父亲的身体并无大碍,那颗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没有过多询问什么。其实他不知道的是梁启超此时的病情已经非常严重,只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儿子和儿媳过多担心而强忍着病痛。所以在梁启超逝世后两天,梁思成登载在主要报纸大公报上的文章,第一句话就是“我父亲一向非常健康,很少生病。”梁思成到那时都没想到,父亲的隐忍和大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