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罗马古城和塔诺西之后,林徽因和梁思成又乘火车去了西班牙,他们去了阿尔瓦特省首府格拉纳达。他们赶到这座城市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安排好住宿之后已经是五点多,当时参观阿尔汗布拉宫末班的旅游车早就已经发出,由于时间安排得紧凑,两个人不能在西班牙逗留太久,于是便雇了辆马车赶往那里。到了那儿,宫门已经关闭,两人开始央求守门人放他们进去,看到两个年轻人脸上诚恳的表情,守门人终于答应陪他们入宫参观。
阿尔汗布拉宫是中世纪摩尔人王国的王宫,它屹立在山丘之上,周围环绕着高大的红石围墙与城堡。王宫里的主要建筑是两块宽敞的长方形宫院,正殿几乎是全封闭的墙,中央是个石头砌成的大水池,周围栽满了桃金娘花。大厅呈正方形,厅顶呈圆形,内设御座,是觐见的地方。
后妃们居住在狮子院的另一个长方形宫院内,周围环绕着游廊,地面铺设着彩砖,墙壁上镶着蓝黄两色的边,院子的中心是狮子泉,雕刻着十二头白狮,熠熠生辉,气势凌人。附近的姐妹厅是摩尔人钟乳石穹顶的代表性作品。
阿尔汗布拉宫环境优美宁静,庭院之中种着玫瑰、橘、桃金娘等树,多为摩尔人遗存下来的。林徽因和梁思成游览宫中景色,直到暮色降临。他们向管理员表示感谢后便乘着马车返回到旅馆。
之后两人从格拉纳达绕道马拉加,乘火车赶往法国的巴黎。在这里,他们看到了位于巴黎南部的枫丹白露宫,这座宫殿最初被称作“比耶森林”,后来一位法兰西国王在狩猎的过程中无意间闯入森林才发现它,于是决定将这个风景优美的地方作为猎庄。
1582年,法兰西一世开始扩建这座宫殿,直到路易十五时期,历代国王都曾扩建过宫殿。参与设计的除了法国建筑师,意大利建筑师也参与其中。
王宫的形态完全是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风格,可又和那些冷漠、机械、没有生命感的建筑有所不同,它充满了大自然的韵味。法兰西一世时期,建筑师布瑞顿先后改建了奥佛二院,增建夏佛尔·勃朗克院,这是座很大的长方形四合院,四面都有建筑,屋顶是老虎窗、方塔、装饰性小山墙。
拿破仑曾于1814年3月将枫丹白露辟为寝宫,不过他只在这个地方住了五天就被迫退位。登上通向厄尔巴岛的流亡之路迁徙,于德鲁奥和贝特朗两位将军陪同下走出这座古城。一年后他又策划了“百日政变”,重回枫丹白露。如今,拿破仑的行宫白马院已经改名为“诀别院”,为的是见证拿破仑的厄运。梁思成不禁感叹:“真是人事有代谢,往来无古今啊!”
走出城堡,两人漫步在枫丹白露大森林中,英吉利花园里的白露泉拂手轻烟,远远望去好似蒙蒙迷雾,阳光透过浓阴洒在草地上,森林和草木散发出新鲜的蘑菇味。
林徽因问梁思成:“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枫丹白露吗?”梁思成回答说:“传说那个打猎的国王在这里丢失了一条爱犬,名唤‘白露’,于是令士兵们四处寻找,终于在森林深处美丽的泉水边找到了它,而士兵们也被眼前的美景迷住,于是就给这泉水命名为白露泉。”林徽因莞尔一笑反驳道:“那不过是个传说。公元一世纪有个叫鲁卡纳斯的诗人曾写过一首叫《法萨莉亚》的史诗,上面是这样描述这片森林的:岁月不曾侵犯,/这神圣的森林;/在浓密的树荫下,/长夜漫漫无垠……这白露,并非泉名,而是‘美丽的流水’之意。”
林徽因想去看看森林西边的巴比松,那是十九世纪农村画的发源地,可梁思成却催促她去看罗浮宫,她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罗浮宫是号称太阳王的路易十四的王宫,也是欧洲最为壮丽繁华的宫殿之一。宫门的方形铜牌上记载着它上溯到十三世纪初的历史,1204年飞利浦·奥古斯塔第一个在此地建立一座城堡。1546年,法兰西斯一世勒令将其改建为宫殿,到亨利二世才完成宫殿的最初部分,至路易十四时代全部完工。至十七世纪末,宫殿之中最阔气的时代已经随着路易十五、十六的皇权衰落而一去不复返,罗浮宫也从王宫变成了国家美术馆。
公众珍藏的古希腊、古罗马雕塑艺术品和油画让林徽因挪不动眼珠:古埃及的《司芬克斯》,米开朗琪罗的《奴隶》,卡尔波的《舞蹈》,鲁本斯的名画《玛丽·美第奇画传》,穆里洛的《年轻乞丐》,伦勃朗的《伊丽莎白》,震撼了世界的三幅名作《美洛斯的维纳斯》《萨莫色雷斯的胜利女神》和达·芬奇的《蒙娜丽莎》。林徽因感觉自己的心脏激动得快要跳出胸膛,她突然想起徐志摩在剑桥时说过的话:“美必须是震颤的,没有震颤就没有美。”此时此刻此地,她终于体会到了这种震颤的力量。
两人从《萨莫色雷斯的胜利女神》雕塑后面的台阶上楼,进入“水浒画廊”,这条长廊和塞纳河平行,有275米长,这里有枫丹白露派代表作《卡布里埃·德维拉尔公爵夫人》和勒南三兄弟的画《乡村生活场景》,作品风格质朴,生活气息浓郁。她们从这里转向“等级大殿”,就看到了拉斐尔的《美丽的女教师》《圣米歇尔击败恶魔》,维罗奈斯的《丘比特雷劈罪恶》《加纳的婚礼》和提香的《乡野音乐会》。林徽因感觉自己似乎被某种力量牵引进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眼中饱含泪水。
从“等级大殿”出来,两人由“水浒画廊”转到十九世纪绘画厅,大卫的《温泉关之役》,热里果的《美杜莎之花》和德拉克洛瓦的《自由引导人民》等浪漫派作品让他们享受了一番熏陶。林徽因打开画夹,开始临摹这些画,画着画着竟然忘记了时间和周围的人。
第二天,他们来到巴黎的凡尔赛宫,凡尔赛宫殿集建筑、园林、绘画于一体,体现出法国十七、十八世纪光辉的艺术成就。这里原本是沼泽和森林,只有一座路易十三的猎庄,后来路易十四以猎庄作为中心建造起了豪华宫殿,相继委任勒伏和孟莎担任主设计师。虽然路易十四聘请了一流的建筑师、造园师、画家等参与到建造的过程中,可他仍然亲自来到施工现场进行指挥,一直到竣工。两个人走进古堡前的演兵场的时候还看到了路易十四骑马的铜像。微风轻拂过水晶般的喷泉,大花园里的玫瑰和蔷薇散发出幽香。
王宫内有一个长达十九间的大厅——镜厅,它闻名世界。梁思成狐疑地围着大厅转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一面镜子。林徽因指了指绿色和淡紫色大理石柱子背面的十七面拱形镜子,和廊柱浑然一色,很难分辨出来,阳光照进大厅才能让整个大厅满壁生辉。
梁思成恍然大悟:“这下我可知道路易十四为什么被尊为‘太阳王’了。”林徽因说:“太阳王无法垄断阳光,而这种宫室建筑文化和艺术带来了十八世纪洛可可艺术的兴起,大概建筑文化和艺术的演变,跟社会结构的形态是同步的,它们同一个信息源,在一个因果链中,就像北京的故宫,为什么和这种建筑风格有那么多一致之处?”梁思成回答道:“当时中国的漆器、纺织品和瓷器大量销往欧洲,路易十五这个贪财好色的皇帝也是有些艺术灵感的,很可能从中受到了启发,这么说来,中国人还是他们的老师呢。”
两人沿着镜廊走到底廊,莫里哀曾经于1664年5月14日在这里临时搭起舞台,演出了名剧《伪君子》和三幕《丈夫学堂》,之后,这位喜剧大师搬出宫殿,在花园草坪上露天表演。林徽因在平台上眺望着大运河,河面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平台周围装饰着酒神等四座青铜像,台下分列着两座长方形水池,石桩上卧着象征着卡隆河、多尔多涅河、卢瓦雷河、卢瓦尔河、塞纳河、马恩河、索纳河和罗纳河,以及一些刻画得徐徐生辉的水神像,都是勒·格罗浮大师的杰作。
在回去的路上,他们取出了一路拍下的照片,林徽因看着手中的照片哑然失笑。几乎所有照片中,建筑物都占据着大部分空间,人却只是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林徽因故作娇嗔地打趣道:“你看看你的杰作,简直将我当成比例尺了!”回到领事馆之后,他们收到了父亲梁启超发来的催促他们回京的电报,便紧锣密鼓地收拾起行囊,从水路改道旱路,乘火车取道波恩、柏林、华沙、莫斯科,穿过西伯利亚,经过伊尔库什克,回到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