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国的甲骑很喜欢披上红色的披风,列阵冲锋之时,起起伏伏的大红色破浪就像是一片片晚霞红绸,视觉上分外的漂亮。
当然,孟尝不会这么做,红色的染料可不便宜,孟稷底蕴不如周国姬氏那般深厚,原先他还想换装,给麾下的将士们裹上黄色的衣袍,最后被姜子牙大概估算了一个花销金额,天文数字,从此以后,孟尝便再也不提给军队甲装染色的事情。
白色挺好,天然,而且和大商保持一致,毕竟孟伯侯可是大商大大的忠臣。
远眺之下,周国甲骑约有万余,战车三十乘,对于伯侯会盟来说,这点兵力恰到好处,既不会给佳梦关的守将太大的压力,快进快出的阵容也能快速机动。
军团簇拥之下,白发苍苍的西伯侯身着战甲,站立在中心位置的战车之上,左手握着黄金长戈,右手摁在腰间的长剑之上,颇有一种姬昌未老,尚能食粟三斗的老当益壮。
浩荡的大军进驻在临时建造将台的营地之中,姬昌一把推开欲要上前搀扶的内侍,沉稳而有力的走向早已等候多日的孟尝身侧!
“北伯侯孟尝,见过周国主君,西伯侯姬昌!”
姬昌扫视着周遭,将台营地竟然没有白衣白甲的卫士,周边尽是周国勇士,这位年轻的伯侯居然敢单刀赴会,若不是知道眼前的年轻人素来不守战争约定俗成的潜规则,他差一点以为是在和一个‘正常’的诸侯会盟。
“昔日孟伯侯不过北疆一甲士时,姬昌就早已对你久闻忠勇,想要招揽阁下,可惜袁福通一直未曾剿灭,老夫感念北疆之不易,故而没有相邀,不然当初说什么也要让孟伯侯来我周国,尊以大将军之职待之!”
孟尝眉头一挑,自己以伯侯之礼相待,西伯侯人老心不老,竟然以辈分相压,这不是摆明了告诉他,他就是一个近年来异军突起的暴发户,他才是老前辈吗?
“姬伯侯说笑了,孟尝得崇侯信任,又受大王恩典,已是极尽荣华,周国有您足矣,孟尝何必鸠占鹊巢?”
“哈哈哈,有意思,孟伯侯果然是个妙人。”
姬昌丝毫不见外,揽过孟尝的肩膀,就拉着他的胳膊往专为议事而建造的内帐走去。
短短的三言两语中,仿佛已经做了第一个回合的交锋,赵丙抓了抓脑袋,一脸的难受,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卞吉来,光是看着两人其乐融融的模样,他都觉得有些不太适应。
“搞政治的,心都脏!”
跟在西伯侯身后的一位年轻力士听着赵丙的嘀咕,忍不住嗤笑一声,转过头来上下打量着身材魁梧,体型巨大的赵丙。
“赵将军真性情,人生于世难得能有您这般的赤子之心,挺好的,赵将军继续保持。”
“?”
赵丙疑惑,赤子之心,这是骂人的话吗?
两位伯侯,一老一少相邀入了营帐,姬昌往主座走去,转头一看,只见孟尝直接将众多的几案挪开,独留中间两座,呈左右对立之状。
“看来您手底下的大臣不太懂礼,简单的排座都不会,晚辈提个建议,您可以把周国的年轻才俊全部派往我孟稷,入我儒家学宫,好好学学礼仪教化,免得姬伯侯您以后再与其他诸侯会盟时,缺了礼数。”
“嗯,孟某比较好说话,也年轻力壮,些许小事亲力亲为也就罢了,别人可不一定如孟某一样平易近人。”
姬昌也不恼怒,三言两语下至少知道了这个年轻人不是一个二愣子莽夫,会暗讽隐喻就好,和同类人交流不会那么疲惫,于是笑吟吟的回道:“孟伯侯所言极是。”
“你我同为伯侯,自然应当平等视之,不该有主次之分。”
两人终于安静就坐,看着满营凌乱的几案,赵丙与魏贲满眼诧异,干脆分别站立在各自主君之后,大眼瞪小眼,互相不对付。
同时旁边还有三人奋笔疾书,代表着周国、孟稷、大商,记录着西与北两地伯侯会盟交谈的语录,后续都要互相作证,用于敲定盟约,同步抄送朝歌。
“此次会盟是孟伯侯相邀,孟伯侯是否要展现一番诚意?”
“……”
孟尝并未接话,姬昌停顿片刻后,继续说道:“三山关是商国领土,孟伯侯,你越界了,先归还三山关,然后撤回关内堵住出关道路的大军,这才是真正有诚意的谈判。”
“嗤~”
“伱的意思是,入侵我北疆河西之地,用偷袭的手段残杀我的将士,就当无事发生了吗?”
“我周国损失比你孟稷更大!”
“我是孟稷之主,同时也是北疆的伯侯!!西伯侯,你以为战败的是我北疆吗?我约你会盟是为了求和吗?你以为我在河西之地就只有这不到三万的兵力吗?有本事你就拖着,最多十五日,我孟稷还会有百万大军抵达,等我吃下滨州城内的十万人,我再来与你谈判。”
刚刚其乐融融的气氛瞬间消失不见,魏贲和赵丙愕然的看着突然就剑拔弩张,气氛瞬间收紧的二人,一时间也彼此紧张的对望起来,只等自家主君一声令下,就暴起互搏。
两位伯侯冰冷着脸,互相愤恨的看着彼此,西伯侯不见往日的温文尔雅,孟伯侯不见平时的尊老爱幼,或许这就是国与国之间的谈判吧,寸土必争,分利不让。
“你这小儿,口口声声说要尊重礼法,这就是你对待长者应有的态度吗?骤居高位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老夫很纳闷,在朝歌、在孟稷就没有人教教你如何做好一个主君,做好一个伯侯吗?”
“我不懂你说的如何才算是一个好的主君,好的伯侯,我只知道目前不论是孟稷还是北疆都是上下一心,齐心协力,要不是被某些蛮横无理的强盗侵扰,我北疆已经休养生息,百姓安居乐业。”
姬昌起身,指着墙面上的舆图说道:“河西之地,周国寸土不让,孟伯侯,反正如今滨州已经灭国,你让开此地又有何妨?大不了我拿冀州和你换,冀州之地经由鲁雄三年经营,如今初步恢复生机,那地方不比河西更好吗?”
冀州……
孟尝无言以对,冀州是你的嘛,你就随便乱给。
不过这句话也是让孟尝瞬间警觉,气氛变得再次微妙,从佳梦关调派过来的文书掾吏登时手一抖,手中细毫直接在竹简上拉开一条长长的墨迹,然后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你怕什么,老夫如何说,你便如何写,我父侯当年那么恭顺又有什么用?帝乙他会相信我父侯,相信我吗?你也是伯侯,如今更是比我周国有过之而无不及,孟尝,前车之鉴后车之师,你和我才应该站在一起。”
“你让我河西,我拿下冀州赠与你,如此一来你我既能化干戈为玉帛,又可以结成联盟,共同抵抗商国的大军,待你我吸收容纳富庶两片土地之后,将生死掌控在自己手中岂不快哉?”
掾吏只觉得自己不如昏死过去的好,这是他能听的?
“西伯侯,冀州本来就是我北疆的,朝歌只是代管,而且滨州城死的那些人怎么办?”
“你说什么?”
“孟稷防线上战死的两万多将士又怎么办?”
“孟尝,你是一个君主,你不是市井里那些目光短浅的农夫走卒,你要眼光长远,要有格局,有未来!”
此刻的姬昌宛如一个激情澎湃的大演讲家,目光中有光华流转,一脸憧憬,极具蛊惑的看着孟尝。
若是北疆与周国联合,朝歌就如累卵,只手可破,世间最强大的两位伯侯联合,改天换地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周国的决心赤裸裸的表露,屋内六人的目光都死死的盯着孟尝。
这是大事件啊,就连佳梦关的掾吏都有些激动,很想举手发言,现在加入两位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孟尝沉吟则众人紧张,轻笑则众人兴奋。
“大锤,你觉得姬伯侯所言如何?”
赵丙一愣,张大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这种大事哪里是他能掺和的。
只是自家主君温和的望了过他,他也是试探性的用疑问句说道。
“好像?有点可行?”
“哈哈哈,可行什么?这才刚刚杀了我的人,给我身上捅了一刀,现在立马就要结盟,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如何面对志忠?你回自己封地时每次路过青阳关,能不能坦然面对剩下的那些关内兄弟?”
赵丙顿时露出羞愧的表情,掩面说道。
“我奶奶常说,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忠义二字,赵丙所忠不为大商,只为孟稷,赵丙所义也不为私情,只为心中大义。”
姬昌一愣,不明白二人在这次是唱的哪门子戏,他在讲天下,孟稷君臣在讲什么?梦想吗?
孟尝起身拍了拍赵丙的肩膀,郑重其事的说道:“记住,我曾经说过的,你所忠诚的不是我,是天下的百姓,所谓大义应该是以扶危济困,拯救天下众生为义,义之所至,生死相随!”
赵丙有些动容,充满神圣崇敬的接道:“苍天可鉴,白衣为证!”
“西伯侯,这就是我的答复,也是孟稷众将士的答复,有时候犯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将错就错,死不认错,今日与你相约并不是为了休战之事,上次让南宫适寄给你的信件其实已经说明,此次会盟便是为了给天下做个榜样,为我们两国之争定下一个规矩。”
“仙凡有别,周国请仙人相助我无法干涉,但是以后仙人和超越凡人之力的战斗必须单独隔开,仙神的战场归于仙神,凡人的战争归于凡人,谁若日后再坏了规矩,那就不要怪我不讲规矩。”
“相信我,我认识的那些强者比你多,勿谓言之不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