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李四光是接受了这次教训到南京任职的。他发誓要力戒空淡,务实进取,他暗暗以曾到访过的苏联科学院为标杆,开始了艰苦的地质研究所筹建工作。
首先是选择所址,购置设备。
当时,国民政府刚刚建都南京,诸多机关纷纷成立,房舍异常紧张。为了不耽误筹建日程,经主管部门批准,李四光暂时把所址设在上海。他带领有关人员赶到上海,临时租用民房安营扎寨。开始时住在闸北宝通路,不久迁至霞飞路,隔一年再搬到沪西曹家渡小万柳堂,又隔一年,因淞沪之战爆发,曹家渡处于战线区无奈继续转移,几经商洽才转到中国科学社的明复图书馆借地安身。
堂堂的中研院地质研究所,逃荒式地东奔西跑,让人啼笑皆非。多年以后,李四光回忆此间情景时,不无慨叹地说:“隔不了多久,几个人又要扛着‘地质研究所’这块招牌,在上海马路上跑来跑去。”
这年秋天,中研院于南京鸡鸣寺路的办公大楼终于建成,地质研究所总算有了一个家。此前,他们等同于游击队,队长便是李四光。得到一个固定场所,李四光欣喜异常,从选址、设计到施工监理,李四光几乎全部参与,很多细节亲力亲为,比他为自己建造北京的私宅时更加尽心尽力。
时光可鉴。如今,这座古朴的三层小楼,虽然略显陈旧,但曾经的大气和优雅尚存,室内地面依旧光滑,窗子仍然保持当年原状没有变形,可见李四光及他的设计、建筑团队当年是如何用心!
随之,在杨铨的鼎力帮助下,图书、资料和仪器等必要设施逐渐得到充实。
接着是健全队伍,确立岗位。
从这时起,李四光把主要精力转移到了领导地质研究所的工作上来。为把研究所办成学术权威机构,李四光吸收了一批年轻的学者到所里工作,还聘请了一批有贡献的地质学家为兼职或特约研究员。
此时,又是丁文江给予他大力协助。初期,所内只有研究员6人:李四光、孟宪民、叶良辅、李捷、李毓尧、王恭睦,加之助理研究员俞建章、陈旭、丘捷、赵国宾、朱森及助理员何作霖、舒文博,13人堪称建所元勋,6名研究员则是核心和台柱。而其中的叶良辅和李捷,毕业于农商部地质研究所,并在农商部地质调查所工作,是丁文江和翁文灏的得意门生兼得力助手,将两员心腹爱将调过去协助李四光,是丁文江对李四光最大的支持。
李四光主张人员和机构必须精干,各项工作都应取得事半功倍的效能。随着人员不断招募,所员达到29人,其中专职研究员8名,兼职研究员1名,特约研究员4名,助理员11名,绘图员2名,图书管理员兼庶务员1名,文书2名。以后,人员虽有更迭,总的变化却不大,所长和秘书一直由研究员兼任。
李四光对人员聘任十分严格,既重视学识又强调品德,除特约研究员之外,尽量选拔年轻有为者,而且量材使用,明确分工。在他运筹帷幄与精心调度下,朱森主攻地质构造,叶良辅和喻德渊研究火成岩,孟宪民和张更扎根矿床,舒文博专注岩石,李捷和张祖立足区域地质,斯行健研究古植物,俞建章研究头足类及珊瑚,陈旭研究蜓科,等等。李四光的知人善任,最终使这些研究员都成长为本行业的领军人物!
关于研究所的工作方向,李四光在组建开始便有明确阐述。他说:“本所的研究工作,应特别注重讨论地质学之重要理论……目的在于解决地质学上之专门问题,而不以获得及鉴别资料为满足。”为此,他尤其强调理论联系实际,毫不含糊地指出:“野外调查是研究地质之根本。”此外,他还关注与其他地质部门的协作关系,要求派调查人员时应该“事先与国内其他地质机关协商联系,减少同一地区之重复和人力物力浪费”。
建立严格的规章制度,是李四光一贯的工作作风。他亲手设立所内人员考勤卡片,研究人员每天上班必须到所长或秘书办公室领取当日卡片,真实填写到所时间、工作简况和离所时间,及时交付存档。累一月钉成一册,作为季度、半年和全年考核依据。
每次工作人员从野外调查回来,李四光都要仔细阅读他们的报告,逐个检查采回的标本,看鉴定是否准确,最后再对他们的工作提出意见和评价。在李四光的耐心指导下,研究人员的业务水平提高很快。
李四光对所员关怀备至,同时又奖惩分明。对有培养前途的人员,设法创造条件派到外国访问考察。他说:“地质科学是一门世界科学,一个国家再大也只是个局部。”他先后派出俞建章、朱森、张更、陈旭和斯行健等分别去英国、美国和德国进行学术交流。
为增强学术气氛,李四光创办了“地质研究所同仁半月会”,制定会章,每隔一周举办一次内部学术演讲,讨论地质学各种问题。与此同时,筛选价值较高的专题论文汇集成册,分中文集与西文集印刷出版,被研究院评为“杂志刊物的标准成绩”。
短短几年时间,一个人员精干、体制完善、学科齐全、运行有效的正规研究机构,在“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破天荒地傲然崛起!这其中,凝聚着李四光的多少心血,饱含着他的多少汗水,无法计算。
地质科学的特殊性在于,要想判断现在的某个研究,必须参考之前发表过的种种文献,必须和之前收集的古生物标本作对比研究,因此,离不开古生物标本和文献资料,李四光对此非常重视。
担任所长后,他带领学生和研究人员常年奔波野外,精心收集生物标本,逐渐,这方面的资料越来越丰富。
但相对于遍地都是的生物标本,相关的理论书籍则非常缺乏,这让李四光非常头疼。好在,当时李四光经常赴欧洲讲学、参加学术会议,他抓住一切出国机会,动用自己所有积蓄,在欧洲遍求地质学、古生物学的二手书籍。当时的地质学术中心在欧洲,很多理论书籍也是欧洲专家所撰写,李四光每到一处必拼命收购市场上的二手书籍,最后居然搞得当时的欧洲二手书市场价格猛涨,这不能不算作一个趣谈。
虽然耗费了几乎所有积蓄,但是李四光收获颇丰,到现在中科院南京地质古生物研究所古生物专用图书馆的很多书籍,都是李四光当年不远万里从欧洲带回来的。当然,标本馆内,也存有大量李四光采集回来的古生物标本。“南京古生物所能够成为世界三大古生物研究中心之一,李四光先生功不可没。”谈起第一任所长李四光千金散尽为国家的爱国主义精神,现任所长杨群由衷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