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学的热望被充分满足了,接下来父亲言传身教的“救国”使命感,开始成为李四光心头同“科学”并列在一起的前进动力。只不过,历史没有在此跳跃性地前进,此时的李四光,还没有将科学与救国紧紧联系在一起,在他这颗少年的雄心中,“军事救国”更贴合他此时的判断,而在李四光看来,造船就是他军事救国的具体方法。
但是需要注明的是,李四光绝对不是一个政治家,否则,在进入东京的之后岁月中,他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过人胆略,还有绝佳的革命契机,完全可以藉此一跃而入中国政坛高层,或至少成为中国旧革命的先驱人物。他并没有照此发展,确切来说,科学依然是李四光的首要任务。
当然,此刻的李四光多少已露出其“科学救国”的思想趋向。14年后,当他在硕士论文中说:“一方面,要为纯科学的发展而尽力;另一方面,要用得来的知识,直接或间接地去解决有关工业的问题。”表达的是他在少年时期时已树立起来的人生观和科学观,只不过已更明晰、更具体。
但无论是军事还是科学,救国的思想让他的人生从此不再局限于个人的恩恩怨怨,而是走入了一个更高的层次——与国家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
救国的浪潮从国外掀起,这是那个时代的鲜明特色。东京此时已然进入了革命的前夜,而如前所述,这一年的李四光只有16岁!在接下来的故事中,我们将看到李四光的救国思想是如何从军事救国转向革命救国、实业救国,再在苦闷中回归科学救国,最终在新中国将科学救国之理念发挥至极致!
有何样的理想,就会遇到何样的人。人生的辛苦遭逢,完全来自“信念”二字。
这一年的某一天,怀着满腔爱国热忱的李四光,在校园内认识了刚从国内来到日本的宋教仁。日后名动寰宇的宋教仁,此刻还尚未人尽拜仰,每日还只是积极奔走于革命的初创,但比李四光大7岁的他,其威望与学识能力在留日学生中堪称翘楚。实际上,宋教仁此次来日,虽然也曾在东京法政大学短期读书,但他真正的目的则是寻觅人才,扩大队伍,培植革命的力量。
当时,拥有几千名中国留学生的东京,革命思潮四处弥漫,对已成为华兴会副会长的宋教仁来说,这是一个推广革命理念的最佳阵地。宋教仁相当欣赏李四光远超年龄的志向与胸襟,两人交往日密。在茶社、酒肆、书馆和大学寝室,常常看到两人的身影。李四光并不非常富裕的时间,很大一部分就是与宋教仁促膝谈心而过,当然,更多的时候,是认真而赞同地聆听这位革命先驱的慷慨陈辞。
通过宋教仁的引荐,李四光很快结识了另一位著名人物——来自广西桂林的马君武。此时,日后创建了广西大学的著名政治活动家和教育界传奇人物马君武,尚在京都大学攻读应用化学。作为广西的第一位留学生,这位比李四光大8岁的狂士,同样非常器重这位小兄弟。马君武的“反清排满”思想、宋教仁的宪政理念让李四光大开眼界,而马君武的反对拟古、主张独创的思想更对李四光一生从事科研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当学习自然科学的马君武忽然吟出“祖国前途正辽远,少年发想要雄奇”的诗句时,李四光毅然决然地剪去了头上16年的发辫——他要与这个旧世界彻底决裂!
剪辫子并不是一刀两刀的问题,我们都知道《阿Q正传》中被剪掉辫子的老百姓们的惊慌失措。同样是中国留学生,因家庭出身、所受教养以及出洋目的等方面不尽一致,在政治见解上也存在着明显分歧,大体可以划分两大派别,即革命派和保皇派。
革命派赞同孙中山的主张:推翻帝制,实行民主共和。保皇派则靠拢当时流亡日本的康有为和梁启超,主张反对慈禧太后,保护光绪皇帝,恢复“康梁变法”的“维新”政体,实行君主立宪。两派争论相当激烈,甚至还表现在男性留长辫子的习俗上。革命派认为男人留辫子是民族压迫的象征,要革命就必须马上剪掉辫子,李四光就是毅然剪掉辫子的革命派;保皇派则认为留辫子是当朝王法,剪掉辫子意味着反叛大清,不但回国难以做官,而且犯下了杀头之罪,所以拼命保留辫子。短发与长辫,成了中国留日学生政治态度的鲜明标志。
一心向学的李四光决定与革命者为伍,绝不是一时的心血**或受“邪人”引诱。在当时的东京,几千名的中国留学生蔚为壮观,其中,更多的是八旗子弟,稍少一些的是高官富商之子,他们来日本的目的,若依其父母本意,也就是开阔一下视野,获得一些普通百姓无法体验的见识,但对他们个人来说,东京就是一个花花世界。他们从中国的安乐窝陡然来到海外异国,不好好玩玩那就不叫纨绔子弟,他们有的是钱,因此,他们热衷的是赏樱花,他们攀比的是谁的日本舞水平进步更快,他们的穿着极尽精致和张扬。
鲁迅在著名的《藤野先生》一文中对此有绝妙描述:“成群结队的‘清国留学生’的速成班,头顶上盘着大辫子,顶得学生制帽的顶上高高耸起,形成一座富士山。也有解散辫子,盘得平的,除下帽来,油光可鉴,宛如小姑娘的发髻一般,还要将脖子扭几扭,实在标致极了。”
很显然,这帮人既要追撵大日本的时髦,又不得不忠于腐朽的清王朝,只好把辫子顶在头上。这种不伦不类的发型,正是其内心迂腐而又渴求享乐的具体表现。
李四光是穷人家出身,他能来日本求学,靠的完全是对知识的极度渴求和个人出色的学习成绩,东京对他来说,不是销金窟,只是大学校。他是来求学的,这必然使他对身边太多的花花公子深感厌恶,而为数不多的那些革命者必然成为他交友的选择。而前面也提到,他的身体里本流淌着革命的血液:李卓侯就是一个积极倡导并身体力行的革命斗士!
江山代有才人出,不是英雄不聚首。顺理成章,李四光的足迹除了更多地留在学校苦读外,中国留学生会馆也成了他最常去的地方。花花公子们是很少来此的,他们不屑于或者说不肯与那些革命者为伍,而1901年创办的中国留学生会馆,被大家叫做“美国费城之独立厅”,喜欢来这里的留学生,都是热衷政治改革的人。
他们在这里纵谈政治,指点江山。吴稚晖“以尸为谏”城壕自沉的壮举,马君武、刘成禺涕泪纵横的“排满”演说,被当做传奇一遍遍传颂;《译书汇编》和《国民报》这些主张革命的新潮报刊,更吸引着李四光的眼球。也正是在这里,李四光第一次听到了孙中山的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