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大志向,强国强民(1 / 1)

一个15岁的少年,原本是没有多少往事的,但对李四光来说,很多事情已经让他无法忘怀。

12岁时,李卓侯看到儿子的学力和见识已远远超出同龄孩子,就把他从陈二爹的私塾馆转到了自己的教馆里。陈二爹虽然也颇读了几本书,但说实话,他的知识和能力用来给幼童“开蒙”还比较适宜,深入的话,就有些勉强了。

在父亲的教馆,李四光从未因自己是校长之子而有一丝一毫的优越感,相反,他一直是最守纪律、也最能苦读的一名好学生。在父亲心目中,已经认定儿子长大后一定会是人杰,从这时开始,李卓侯就已经在暗暗铺就儿子的求学之路。很快,自己也没啥可教儿子的了。

当然,无啥可教说的是学问。而在做人和志向方面,李卓侯则开始着重培养儿子的浩然之气和爱国之情。作为革命党人,必须具备这两点,否则,一切免谈。

一次下课,同学们照例哄笑着跑出去玩,李四光看到父亲没有出去散步,而是坐在书案前,若有所思地在一篇文章上涂来抹去,就好奇地上前去看。

父亲的笔正浓重地写下一行诗句:伤心怕看澎湖月,妙手难回旅大春。

“‘澎湖月’是什么意思?爸爸。”

“孩子,我们的大清政府无能,甲午海战惨败后与日本签订了《中日马关条约》,将台湾、澎湖和辽东半岛都割让给日本,还赔款白银二万万两啊。”

“‘旅大春’是什么意思呢?”

“甲午海战之后没过几年,沙皇俄国又强迫我们签订了《中俄条约》,把我们的海港旅顺和大连都租让给他们了。”

“爸爸,我们为什么打不过他们呢?是我们的人怕死吗?”

“我们并不怕死,是我们太落后了!”李卓侯愤慨地说,“就说甲午海战,致远号管带邓世昌非常勇敢,本来打赢了,可由于他的炮弹全用尽了,他想加速马力,用致远号去撞沉日本的吉野号。谁知致远号军舰是从外国买的,怎么也追不上吉野号,最后反而被吉野号射出的鱼雷击中,邓世昌和全舰250多名官兵,全部英勇牺牲!”

“民族的耻辱!”少年李四光脱口而出,甚至让父亲都惊愕了一下!

“记住甲午海战的教训吧,孩子。但现在你需要做的是发愤读书。”李卓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儿子。他欣慰地看到,李四光立刻点了点头,表情非常凝重,仿佛洞悉了自己这首充满了天地之气的诗篇。

尽管以李四光的年龄,他的表情似乎不应该如此成熟,但这也并不奇怪,祖辈、父辈长年累月的谆谆教导和他天生的敏感与善良结合在一起,让他从四五岁起即表现得与众不同。

黄冈,这座令他留恋的古城,位于长江北岸,因地势险要,与鄂城隔江相望,素来为“雄峙江浒”的重要门户,伴随历史沿革,蕴藏着许多可歌可泣的故事,尤以太平天国起义军三占武昌、四克汉口、六进黄冈等英雄事迹流传最广。这一切,给幼小的李四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特别是听到祖父那些绘声绘色的讲述,他更加心驰神往,眼前不时闪烁着众志成城反抗封建压迫和抵御列强侵略的壮烈场面。

祖父心地善良,疼爱家里所有的后生晚辈,尤其喜欢这个天赋聪明的次孙儿,平时总爱和他说话,兴致上来,海阔天空无所不谈,使他既学到了知识又懂得了做人的道理。老人卧病在床时,仍然不放弃对次孙儿的开导,弥留之际,拉着他的小手说:“仲揆呀,你千万要记住:做人得有颗善良的心,以后你应该以古代圣贤为楷模,像你父亲那样关怀他人,见义勇为……”这是祖父的临终遗言。这一年是1894年,他刚好5岁。

1901年的中国,光绪的皇帝宝座已经摇摇欲坠,被日本首相伊藤博文视为“大清帝国中唯一有能耐可和世界列强一争长短之人”的李鸿章去世了,大清的衰败开始加速。一个月后,清政府和日本又签署了重庆《日本租界协议书》。

当然,并不是一切都在退步,至少,科举的衰落其实代表着新的教育制度正在萌芽。就在李四光像父亲一样大发感慨的这一天,也就是8月29日,清政府下令停止了武科科举考试。当然,跟这个巨大的国家所受到的灾难相比,“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般的局部改良,杯水车薪,微不足道。

因为就在相邻的岛国日本,明治维新已经进入了第33个实施年,“脱亚入欧”的日本早就废除了曾经加在自己头上的不平等条约,在皆为鱼肉的落后亚洲,成为唯一一个保持民族独立的国家,也成为中国众多有志青年的心仪之地。

当然,此时的李四光并不清楚这些,但国恨正在他的胸中积累,对祖国强大的极度渴望,正一步步带领或驱使他成为一个新人!

在父亲的羽翼下,国恨是写在纸上的诗歌;而当李四光离开父母的庇佑,生平第一次坐上轮渡时,仇恨就立刻成了**裸的屈辱。在从黄冈到武昌的船上时,他曾新奇地、贪婪地盯着水面看,盯着两岸看,盯着那一支支为了生活而摇遍天下的小舢板看;在即将进入武昌那最为宽阔的江面上时,他惊愕地发现,一艘插着外国旗的巨轮横冲直撞地从远处冲了进来,巨大的漩涡瞬间就掀翻了三艘小船。然而,巨轮兀自呼啸而去,没有为这些浑身湿透的艄公们停留哪怕一秒钟!

国破家何在,人衰犬噎声。想到此处,李四光终于明白了父亲为何总是一次次被迫离家而依然热衷于革命!那些言犹在耳的名字,是父亲的挚友,更是父亲的偶像,一点一点刻进李四光的心中,现在,它们忽然一齐闪烁出金光来!

李四光的眼泪在大江上热乎乎地喷出来,他似乎懂得了什么叫革命:革命,首先要将自己放在一个不看回头路的祭坛上。没有什么犹疑了,就去学造船!大清的惨败,国人的屈辱,都来自海军的虚弱,而其根源之一则是舰船的不力!学会造大船,让我们的海军从此在海上可以追得上挑衅者,打得垮侵犯者,我们的国力不就能慢慢恢复了吗?

虽然,如何进行革命,对李四光来说还依然迷茫,但少年李四光已经止不住地热血上涌。从祖父开始,李家开始了迁徙生涯,恰似候鸟一般。原名库里的祖父本是北方的蒙古族人,既通蒙语又懂汉文,娶了汉族姑娘后,移居南方改姓李,在下张家湾村开设私塾,以维持家庭生活。止步于秀才的父亲虽志向远大,却被生计所迫不得不奔波于乡里。朴实贤惠的母亲则不声不响地为李家生下了4男2女,伯涵、仲揆、叔和、季寿,还有妹妹希白和希贤。而希贤出生4个月,便送给了一位远亲做女儿,此后姓赵。

现在,李四光成了这个候鸟群里飞得最远最高的一个人!他既感到喜悦和自豪,更感到责任和压力,少年老成的他早已脱离了一般孩子的圈子,而拥有了一个更大更宽阔的视野。

即将破晓之际,他终于睡着了,父亲当年的故事帮他找到了人生的方向。他带着对父亲的钦敬、对母亲的眷恋、对弟妹的思念,一圈热泪含在眼眶里,不知不觉睡着了。在梦里,他听到了亲人的召唤,他知道,他必须先回家一趟,他实在是太想家了,他第一次离家去武昌求学,已独自在外面闯**了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