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皇帝之后(1 / 1)

光绪三十四年(1908),西太后本来康健的身体逐渐开始出现衰弱的迹象,这些都曾经在西太后的遗诏里有所记载。而从皇帝同时也得病的角度分析,可以判断出这些事之间有联系。皇帝驾崩的情景,还有得病的原因,外界人不可能了解真实情况。这件事和另外一些机密的事情,都秘密埋藏在李莲英及其心腹的内心深处,即便是北京城内满汉各位大臣,他们的说法也各不相同。关于西太后和皇帝几乎相继去世的事情,各执一词,互相矛盾。可是,要考察这件事情的真相,其实也不是没有线索。皇帝每天都处于忧郁危机的境地,假如有一天能够独揽大权,肯定会对李莲英一些人不利,这是必然要发生的事情。并且,当时颐和园内很多秘密的计划,或许连西太后也不知晓,都在预料之中。西太后不知道的原因在于,当时众人都感觉她会在皇帝之前去世,所以有些事不得不秘密布置,这是中国历史中特有的事情。根据当时目击者的回忆,这或许就是事态发展的趋势导致的结果。因此,要想从中搜寻确凿的证据,让事件本身天衣无缝,那就太困难了。

下面的记录,是两位大臣的叙述,一位是满族,另一位是汉族,都是当时的官员。他们的陈述和当时比较可信的报纸比较吻合,这些报纸也是根据官场里传出来的,都做了收藏。可是,其中最大的疑惑依然无法搞明白,或许是驾崩的时间比较巧合。不过,陈述者从西太后的亲信侍从那里听说,皇帝驾崩之后,西太后了解之后非但没有忧愁,反而非常安心。当年的秋天,皇帝病情不断加重,以至于祭祀大典这样的活动也不能亲自参加,外界人才了解到皇帝将要病危。西太后下达谕旨,用特别的奶妈抚养醇亲王之子。醇亲王的小儿子是1906年2月出生的,人们就感觉这就是将来继任皇位宝座的人。这道谕旨的发布,其实就是形势所迫,不得不如此。西太后其实并不想这样。之前也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时常在事后悔恨。还有就是,祖宗制度规定,只有皇帝病危之时才可以立嗣子,这一条非常严格。

当初,庚子年间,西太后立端亲王之子为大阿哥,其实已经背离了这条家法。西太后是一个非常迷信的人,她想起吴可读的话,于是对之前做的一些事感到非常后悔,立光绪为皇帝,最终灾难不断。于是,西太后下发谕旨,赏赐吴可读荣典,以此告慰其灵魂。西太后晚年,越南战役,庚子国变,国家不断遭受法国、日本以及列强的欺辱,西太后为此时常后悔,感觉之前的事情触怒了上苍,这才将灾难降临到自己头上。光绪二十四年(1898),康有为一些人的阴谋,西太后也感觉是上苍在严惩自己。因此,综合以上所有事情,西太后在庚子年间听信义和团拳民头领叙说的法术能够剿灭洋人,由此产生了希望,感觉这就是菩萨显灵了,可以赎之前的错误,于是立端亲王儿子为大阿哥,以嗣同治皇帝。尽管这种做法违背了祖宗的法制,西太后依然冒险做了,期待将来能得到更加高上的尊贵。或许,西太后之后,即端亲王,就是上苍降临来剿灭仇敌洋鬼子,来拯救自己国家的人。西太后认识到之前的错误,感觉损害了自己的声誉,于是决心不惜代价恢复名誉。从西安回到京城,一直到最后冒险的举动,与之前犯的错误属于同一类别。西太后这才决心推行新政,取消大阿哥的身份爵位,造成西太后与义和团拳民首领的关系彻底断绝。但凡之前下达的协助义和团拳民的谕旨,都一律不再提及,毫不顾惜,立新转意。西太后的醒悟,就是马上改正。

因为变法,最终让醇亲王小儿子继任大统,这样就让皇族一脉的地位越来越巩固。如今的人们都说光绪帝父亲、当今皇上祖父,即老醇亲王将要追封帝号,将以老醇亲王为始祖。这都属于继任皇帝的问题,几百年来汉族人也是众说纷纭,没有确定的观点。当时,人们都感觉西太后会让溥伦继承宝座,恢复长子继位的传统,这样做才符合国内士绅的意愿,也可以告慰吴可读的忠魂。莫礼逊博士在当时草撰了一篇论文,曾经这样写:“假如改立幼主,肯定要历经长时间的摄政,对于国家会有很大的危险。西太后掌控大权50年的威望可以震慑一切。如果一旦去世,幼主在宝座上,未来十年内,国家大权肯定要寄托于监国的手里,而监国从来都是处在皇族长支势力下边的人。”西太后内心清楚立醇亲王小儿子后面的情景,因此这件大事拖了很长时间没有决定下来,以至于到了临终时候才宣示出去。西太后临终之时,事情紧迫,这才决定将此事昭示天下。此刻,西太后心里有两件事难以放下,首先是西太后曾经答应荣禄的事,其次是因为庆亲王替溥伦进言引起西太后的厌恶。并且,皇后已经在西太后身边很长时间了,西太后也想让其享受尊贵,以此弥补其辛劳,这也在情理之中。

1907年冬天至第二年春季,西太后身体一如既往康健。到了4月之后,西太后依然像往常一样到颐和园避暑。当时天气非常炎热,西太后得了痢疾,长时间没有痊愈。到了公历8月,西太后的神色开始出现变化。之前,西太后尽管已经70高龄,可神色丝毫不显衰老。另外,西太后没有病情,精神矍铄,言谈举止如旧,每天参与国政。西太后时常说自己能够高寿,可以像英国维多利亚女王那样,或许维多利亚是西太后时常赞颂且心中仰慕的人。有一个道士时常被西太后召见,颇得西太后的信任,他也曾预言西太后肯定要高寿,可这个道士的话没有得到证实。西太后去世时,寿命难以比肩之前三位太后。到了7月,西太后令很多医生入宫,替皇帝诊治病情,医生也有很多是外国学习毕业的。当时,皇帝气息微弱,身体非常消瘦。医生诊断说皇帝得的是肾病,他们开了一些病案,都粗略不很精细。或许是因为体质上的拘束,医生都确定皇帝的气脉非常虚弱。当时,南方的一些报社没有一点顾忌,对这次诊治皇帝病情大肆报道,企图掩人耳目。西太后病危,那皇帝性命也难以保存。观察当时北京方面的议论,言说西太后时常勉励皇帝鼓足精神,有顾恤之意,还令皇帝任命大臣,朝中事情按照之前旧例,谕旨一定先让皇帝先行审阅。维新党人王照从外国回归,向朝廷自首投案。西太后早就想对此人痛下杀手,而此时却问询皇帝如何处置?皇帝考虑了很长时间,请求饶其性命。西太后说:“我的意思也是想饶了他性命,可很想听一下你的意思。我感觉,你也痛恨康有为一些人,因为我担心你要判王照死罪。”或许,西太后此刻了解皇帝已经没有反对其谕旨的心思了。

皇帝病情加重,西太后就严厉斥责宦官,说今后皇帝过来请安,不允许让皇帝在外面长时间等待,另外还下令会议讨论国政时,免除了皇帝跪地迎接的大礼。有一位满族的大臣曾经亲眼看到这样一件事:有一天,一位御史上了一份奏折,皇帝审阅后对军机说:“外界的言论,可信度比较低,即便我的确有病。奏本中说没病,肯定有其他原因。”西太后说:“谁要这样乱说话,必须治他死罪。”皇帝说:“我自己感觉气血虚弱,太后万寿时间快要到了,我担心不能叩头祝贺。”西太后听完非常怜悯,就对皇帝说:“保养身体最要紧,我希望你的病能够痊愈,比叩头的事情重要得多。”皇帝下跪叩谢西太后时,旧病复发。庆亲王就说可以命令御医屈永秋入宫诊治。屈永秋曾经去欧洲留学,当时没有被召入。第二天召医生入宫。这些郎中都顽固守旧,依照传统中医诊治。皇帝说:“我心里非常不安。”有一位名叫吕用宾的医生回答说:“现在皇上的病情并不十分要紧,请皇上安心才是。”此时,西太后也病入膏肓,外界有很多的传闻。西太后发现外界谣传很多,认为和宪政有关系,于是决定按期举行,不再拖延。8月1日下发谕旨,昭示天下立宪期限为九年,正如日本当年的明治维新变革。或许,中国宪政的推行,实际是在向日本学习。同时,西太后下达谕旨,命令各部严厉推行新政。其内容是:

朕奉皇太后懿旨:宪政编查馆资政院王大臣奕劻、溥伦等会奏,进呈宪法议院选举各纲要,暨议院未开以前逐年应行筹备事宜一折。现值国势积弱,事变纷乘,非朝野同心,不足以图存立;非纪纲整肃,不足以保治安;非官民交励,互相匡正,不足以促进步,而获实效。该王大臣等所拟宪法暨议院选举各纲要,条理详密,权限分明,兼采列邦之良视,无违中国之礼教。要不外乎前次迭降明谕,大权统于朝廷,庶政公诸舆论之宗旨,将来编著宪法,暨议院选举各法,即以此作为准则。所有权限,悉应固守,勿得稍有侵越。其宪法未颁,议院未开以前,悉遵现行制度,静候朝廷次第筹办,如期施行。至单开遂年应行筹备事宜,均属立宪国应有之要政,必须秉公认真,次第推行。著该馆院将此项清单,附于此次所降谕旨之后,刊印誉黄,呈请盖用御宝,分发在京各衙门,在京各督抚府尹司道,敬谨恳挂堂上。即责成内外臣工,遵照单开各节,依限举办,每届六个月,将筹办成绩,胪列奏闻,并咨报宪政编查馆查核。各部院领袖堂官、各省督抚及府尹,遇有交替,后任人员应会同前往,将前任办理情形,详细奏明,以期各有考成,免涉诿卸。凡各部及外省同办事宜,部臣本有纠察外省之责,应严定殿最,分别奏闻,并著该馆院王大臣奏设专科,切实考核。在京言路诸臣,亦当留心察访,倘有逾限不办,或阳奉阴违,或有名无实,均得指名据实纠参,考按溺职例议处。该王大臣等若敢扶同讳饰,贻误国事,朝廷亦决不宽假。当此危急存亡之秋,内外臣工,同受国恩,均当警觉沉迷,扫除积习,如仍泄沓坐误,岂复尚有天良?该馆院王大臣休戚相关,任寄无重,倘竟因偱瞻庇,讵能无疚神明。所有人民应行练习自治教育各事宜,在京由该管衙门,在外由各督抚,督饬各属随时催办,勿任玩延。至开设议院,应以逐年筹备各事办理完峻为期。自本年起,务在第九年内,将各项筹备事宜,一律办齐,届时即行颁布钦定宪法,并颁布召集议员之诏。凡我臣民,皆应淬砺精神,赞成郅治。如有不靖之徒,附会名义,籍端构煽,或躁妄生事,紊乱秩序,朝廷惟有执法惩儆,断不能任其妨害治安。总期国势日臻巩固,民生永保升平,上慰宗庙社稷之灵,下答薄海臣民之望。将此通谕知之。

10月20日,西太后和皇帝从颐和园回到了西苑,这是西太后人生的最后旅程。一行人乘船从颐和园抵达西苑,离开颐和园的时候看到了万寿山,西太后忽然对瑾妃说:“皇帝病情加重,我们过去之后,恐怕一时半会儿回不到这里了。”西太后乘坐的船,上面雕刻着龙凤图案,西太后坐在藤椅上,周围是官眷和宦官簇拥着。抵达万寿寺,西太后下船,两个宦官搀扶着上了轿,依旧在寺内上了香。西太后去世后,侍从们回忆这次上香,都感觉有预兆,所有上的香,最后一根都没有点着。西太后走出庙宇时,命令僧众天天祈祷,以此为西太后祝寿,原因是西太后的万寿日快要到了。从这里出发到万牲园,在西直门外边,西太后进了园子后想下了轿子在里边走一走。她看到各种飞禽走兽,都是之前没有看到过的,非常高兴,说今后要常来这里游玩。西太后详细地询问了看守员各项事宜,尤其看到狮子非常高兴,向监督员询问这些动物都是哪里弄来的(监督是内务府的一位满族人),监督员答不上来,侍从们都大笑。西太后就说:“在动物学方面,你好像不是很精通。”随后就向其他看守询问。李莲英陪从,感觉这样有点过于辛苦,恳请西太后歇息一下,不必过于劳累。可是,西太后决定要转行一周,想让他竭力跟随并以之为乐。这次游玩,对西太后来说是创举。有当时目击者说,游园的活动,都是因为西太后高兴。西太后记忆力很强,说端方从欧洲回来,送给西太后一头大象,另外还有其他几种动物,西太后感觉在宫廷无法喂养,于是就商议建立万牲园,这才是万牲园建立的根源。那头大象让两名德国人看管时,曾经对总理说每月的食物不充足,可总理没有听他们的话,那头大象就饿死了。负责看管的西洋人拿着没有满期的薪水回国了。这件事情让西太后非常不愉快,就提到这件事,还说看管这些禽兽,都喂养得很好,非常满意。只有负责看管老虎的人,受到了严厉的斥责。

回到西苑,西太后一心开始准备万寿节,因为这一年是西太后七十三万寿的期限,是公历11月3日。京城正街万象更新,宫内也在准备一些特别的戏场,准备大演五天。还有一种特殊礼节,是之前万寿节所没有过的,那就是达赖喇嘛进献的礼物。达赖带领手下属员,向西太后叩头祝贺。皇帝病情加重,无法用预定的礼节在仪銮殿叩头祝贺,就派一名亲王代替。这份礼物最重,可是皇帝却无法亲自赶到,由此可知皇帝已经病危。不然的话,如此重要的活动,但凡自己能勉强行走,肯定不会让人代替的。后来,在大殿特意赏赐达赖酒宴,皇帝依然没有亲自到场,可见皇帝病情已经更加严重了。万寿节当日早上八点,皇帝离开瀛台来到了大殿,面容消瘦,神色非常不好,西太后看到之后非常怜悯,命令宦官搀扶皇帝上了轿子。后来,西太后特意下达谕旨,赞赏达赖喇嘛的忠心,让其马上返回西藏,向藏民昭示皇帝恩德,遵守国家法令……

下午,西太后和嫔妃、宦官都用古代服装装扮了一番。西太后扮成观音菩萨,其他人则扮成龙女、善男、童子等,在湖里游玩。西太后非常兴奋,不幸在晚间着了凉,再加上吃乳酪、苹果比较多,结果病倒了,此次得病在夏季缠绵了很长时间。第二天,西太后一如既往处理国家大事,审阅多件奏本。到了公历11月5日,西太后、皇帝都无法到御殿召见军机大臣。达赖喇嘛听说西太后得病,即呈上一尊佛像,说马上要送到西太后的陵寝。此时,庆亲王负责监督修筑西太后陵寝,将要完工。达赖喇嘛说将这尊佛像送到西太后陵寝,以此震慑不详,则寿命可以增长。西太后听说后非常高兴,第二天依然像之前那样召见了军机大臣,命令庆亲王马上将那尊佛像送到陵寝(西太后皇陵在北京东部大约150千米,占地面积广阔,装修精美,是中国建筑的极品,有宫殿四重。第四重之后才是高大的丘陵,名字叫“宝城”,下面就是陵宫),并要小心安放。庆亲王听完西太后的命令,犹豫不决,就对西太后说,如今太后、皇上都身体欠佳,不宜离开京城。西太后就说:“我不会在这几天里死去。现在我感觉好多了。不管如何,你按照我说的去办就行了。”到了11月9日,西太后、皇帝一起在御殿召见了军机大臣。直隶提学使恳求训话,西太后就说学生最近的思想越来越倾向于革命,言下之意有些伤感,命令提学使一定要尽心尽力,挽救时下颓腐的风气。

接下来,召见四位医生来诊断皇帝的病情,他们都是各个省份推荐过来的。这天晚间,皇帝病情再次复发,并且非常严重。自此以后,皇帝再也没有离开寝宫。第二天,皇帝派人来给西太后请安,西太后也在宫里,没有到御殿去工作。御医向西太后汇报,皇上的病很严重,恳请另选高明的医生来代替自己的职务。军机处就派一个人去陵寝,恳请庆亲王迅速回京,原因是庆亲王时下是朝廷最重要的人。庆亲王听到消息,马上昼夜兼程,13日早上8点抵达京城,随即入宫。他看到西太后病情有好转迹象,精神也很好,只是皇帝病情已经非常严重了,整日昏迷,很少清醒。时而明白时,就恳请皇后过来禀报:“唯恐不能长期侍奉太后,恳请太后择选嗣子,不要迟缓。”这类的言辞,绝对是出于皇帝本意,或者是授意。不过,是不是皇帝真的派过去让如此说?这就不好说了。

庆亲王回到京城后,马上在仪銮殿召见了各位大臣。西太后走出御宝座,尽管身体非常虚弱,可是性情刚强的西太后依然保持镇定,言谈如旧,声音坚定而洪亮。看到西太后这样的神态,众位大臣都非常吃惊。有目击者陈述当天的会议,基本都由西太后一人主持,参加会议的有庆亲王、醇亲王、军机大臣袁世凯、张之洞、鹿传霖、世续等。西太后说:“现在时间已经到了,应该按照皇帝即位时的上谕为同治皇帝立嗣。我主意已经确定,还想给你们商量一下,你们是什么意思?”庆亲王一些人主张立溥伦或者恭亲王,说溥伦尤其比较合适,因为他是道光皇帝长支的后人。醇亲王好像也同意这个观点,另外一些人则主张立“醇亲王之子”。西太后听完众人的议论就说:“之前,我将荣禄的女儿说给醇亲王做福晋,意思就是将其长子立为嗣子,以此作为对荣禄一生忠诚朝廷的报答。荣禄在庚子年间保护大使馆,努力维持大局,国家没有危亡,荣禄功不可没,因此今年三月还加封特殊恩惠给荣禄夫人。现在立醇亲王的儿子,即加封醇亲王为监国摄政王,这个职位高于之前的议政王名分。”醇亲王听完西太后的话,马上叩头辞谢,担心难以承担这个职务。随后,西太后下达两道谕旨:其一,醇亲王载沣担任监国摄政王职务;其二,命令将醇亲王之子溥仪带入宫内抚养。西太后还下令将这道谕旨转告皇帝,此刻皇帝还比较清醒,他听完庆亲王宣读西太后的谕旨后说:“立一长君,岂不更好?太后不必顾虑,这个主意很好。”后来,皇帝听说醇亲王任职监国摄政王后,非常高兴。当时时间是下午三点。两个小时之后,溥仪入宫,醇亲王送儿子进宫。第二天七点,御医言说皇帝鼻子不停翕动,胃部高高隆起,不是好现象。当天晚间,皇帝感觉病情难以好转,就开始撰写最后遗诏,可是此刻他已经神志不清了。

皇帝的遗诏落在皇后手里,开始属于机密。后来,朝廷再次下达谕旨,让各个省份继续推荐好医生,即刻送入京师。谕旨中,言辞间非常详细叙述了皇帝的病情,可是,这些话是否属实?这就难以证实了。不过,看到这份谕旨的人,都不以为然,感觉其实已经准备好了。下午三点,西太后到瀛台去探视皇帝的病情,皇帝已经神志不清,后来稍微有点知觉,侍从就开始为皇帝穿长寿礼服(即为寿衣)。或许,穿这种衣服去世是传统礼制,假如驾崩之后再穿,则为不吉祥。皇帝不愿意穿,最终到5点钟过世。西太后、皇后、两位嫔妃、几名宦官都在旁边。没有等到给皇帝穿龙袍的礼数完毕,西太后就回到宫里,马上下达谕旨降皇帝遗诏,随后颁布新皇帝登基的诏书。遗诏内容是:

朕自冲龄践阼,寅绍丕基。荷蒙皇太后帱有仁慈,恩勤教诲,垂帘听政,宵旰忧劳,嗣奉懿旨,命朕亲裁大政,朕承列圣家法,一以敬天法祖,勤政爱民为本。三十四年中,仰禀慈训,日理万机,勤求上理。念时势之艰难,折衷中外之治法,辑和民教,广设学堂,整顿军政,振兴工商,修订法律,预备立宪,期为薄海臣庶共享升平。各直省遇有水旱偏灾,凡疆臣请赈请蠲,无不恩施立沛。本年顺、直、东三省,湖南、湖北、广东、福建等省,先后被灾。每念我民满目疮痍,难安寝馈。朕躬气血素弱,自去岁秋间不豫,医治至今,而胸满胃逆,腰痛腿软,气壅咳喘诸证,环生迭起,日以增剧,阴阳俱亏,以致弥留,岂非天乎!顾念神器至重,亟宜传付得人。兹钦奉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寿恭钦献崇熙皇太后懿旨,以摄政王载沣之子溥仪入承大统,为嗣皇帝。在嗣皇帝仁孝聪明,必能仰慰慈怀,钦承付托,忧勤惕厉,永固邦基。尔京外文武臣工,其精白乃心,破除积习,恪遵前次谕旨,各按逐年筹备事宜,切实办理,庶几九年以后,颁布立宪,克终朕未竟之志。在天之灵,藉稍慰焉。丧服仍依旧制,二十七日而除。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此时,西太后神色安详,旁边的众人都暗自吃惊。接下来,西太后又以新皇帝的名义下达谕旨,陈述大行皇帝的品德以及太后的仁爱恩惠。当初,回忆光绪刚刚登基时未曾为同治皇帝立嗣,吴可读为此曾经尸谏。如今,新皇帝承继同治皇帝为嗣,实现了西太后的谕旨。可是,假如没有筹划一个兼顾的办法,那光绪皇帝又会像同治皇帝那样没有嗣子,天下士绅又要为这件事争论不休。或许,又会出现吴可读尸谏的事情,这类事谁也难以预测。西太后独断专行,新创兼祧的办法,新皇帝同时继承同治、光绪两位皇帝的嗣位,尽管此前没有征兆,则难以两全,或许这样即为因情制礼。这份诏书的内容是:

钦承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寿恭钦献崇熙皇太后懿旨:前因穆宗毅皇帝未有储贰曾于同治十三年十二月初五日降旨,大行皇帝生有皇子。即承祧穆宗毅皇帝为嗣。现在大行皇帝龙驭上宾,亦未有储贰,不得已以摄政王载沣之子溥仪承继穆宗毅皇帝为嗣,兼承大行皇帝之祧。

凡是了解中国历来礼仪纷扰情况的人,都会感觉这次西太后所定的简便继承法,似乎在先代有例,可是,居然没有。假如再换一个人,不具备西太后坚毅果敢老练的手腕,却按照这样的办法做事,那些据章据典的士绅,难道会没有争论?肯定不会这样过去。西太后接下来又下达谕旨,说太后将国家大事托付给监国摄政王,假如有重要事情,仍然可以禀告西太后。这份谕旨就是在告诉天下人,监国摄政王依旧是一个虚名,大权仍在西太后手里。这个虚名或许要等到新皇帝长大,或者西太后宾天之后才可以结束。此刻,西太后依然幻想自己能够长寿,以此永掌大权。谕旨里边有句话说:“监国摄政王秉承予之训示处理国事。”从这句话里可以发现,只要西太后健在,那监国摄政王绝对不可以独断国家大事,必须像光绪皇帝那样徒有虚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