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太后这次回京城,从正定至北京,所有人都是乘坐火车,这是中国历史上的首次。下面的记录,是当时伦敦《泰晤士报》1902年3月登载的报道,这是重新翻录。从记录的内容可以发现西太后充沛的精力,平日日理万机,国事繁乱,同时还要耗费精力料理家务、钱财、运输等事务,这就是她不同凡响的地方。这份登载非常有趣,其内容是:
1901年12月31日早起,宫里的所有人都来到正定府,有一支人马护送,另外还有很多随行官员和宦官,行李箱子都依靠马车来托运。有人亲眼所见,车队有三千辆大车之多,宦官大约有三四百人,另外还有厨子、杂役等。由于人太多,因此供给安排上困难非常大,大官占据了城内外所有的好客店。高级官员还随身带一些随从,都是从北京赶来迎接西太后的。一行人在正定府居住了三天。三天之内,情景的嘈杂难以用语言形容。几乎每间屋子都堆放着箱子等物品,宦官和随从都在旁边聚集围绕看管。当时气温很低,温度表显示是零下2摄氏度,旅行的人们冻得不停唉声叹气,还有的在流鼻涕。中下层官员都没有住宿的地方,只能被迫在车站的左边寻找一个歇息的地方,艰难地度过这几天。车站的旁边有一支没有受过训练的士兵。第二天晚上,行宫附近的马圈失火了,尽管很快被扑灭了,也没有受到大的伤害,可还是让人虚惊一场。当时,这里的管理根本没有制度,幸亏没有出大事而已。当1月3日动身的命令宣布之后,所有的人都如释重负。
从当时的情景可以看出一个东方大国的尊荣。黄河岸边至正定车站,总共大约400千米,皇家随行的马车连续不断。看到这样的场景,让人好像看到司格德记录的欧洲中古时期的赛会建醮仆仆于道的状况。每一个王公身后都有30至100个随从,都在北方冻裂且坎坷不平的道路上行走,装满货物的车流连续不断,“吱吱呀呀”行走在冬日短暂的白天里。黑影下来后让士兵高举火把领路。冬夜寒风刺骨,颛行借宿。可是,西太后、皇帝、嫔妃、宦官总管,行走的路线和其他人不同,道路非常平整。从西安开始,沿途都用黄土铺平,很细软,人走在上面悄无声息。道路上没有一颗石子。并且,銮驾来到的时候,还有一班用扫帚扫地的人。大约每相隔16千米还安排有专门的休息地方,都是提前预备好的。据一位承办这件事的官员说,修路的花费巨大,当时折算是:每8码需要50墨西哥元,1600米1000英镑。或许,铺路用的泥土要从很远的地方运过来。平时,中国的道路都很杂乱不平,因此这件事就属于大清政府临时滥用开支。
定在1月3日动身,西太后又定于上午九点半正式开车。当时,西太后已经年迈,此等小事没有必要亲自作为,但她丝毫没有马虎。西太后的性格,从这件事可见一斑,这就是此人能够掌控至高无上的大权的真正原因,其精力能够关注到国家每个角落。西太后执掌大权40年以来,涉及家中小事、运输诸方面的琐碎事,都不曾忽视,都要亲身作为,从容果断,毫无焦虑之感,的确有过人的才能,旁人难以揣测。其实,特制的火车早已经由比利时铁路公司与盛宣怀签订了协议。等西太后来到之后,皇帝带领官员们跪地迎接,此刻距离开车时间还有两刻钟。西太后检查办事员工作并安排发货一些事,行李,包件,非常多,又因为宫内的东西很重要,她就叮嘱这些人好生照料。货车开动后,西太后才放心,随后还说到了保定后还有一次检查,还不准备让行李车先行抵达北京。从这些小事上,可以发现妇女的一种普通天性,即便是皇太后也一样,由此让人想到内外各位大臣的忠心。
台上的情景非常有趣味,原因是中国的宫廷一直比较神秘,所有的举止都深藏不露,而眼前却大不一样。沿途中,以及现在上车的地方,都没有设立禁区,任凭人随意参观,人们都很随意。袁世凯带来了大约一千兵力,是西太后的卫队。每当西太后召见高级官员的时候,身边人员都会退下。但凡有去往各省督抚、州县衙门的西洋人,肯定要铭记这样的景象。现在的情况很特殊,从某些角度上分析,尤其会铭记在西洋人的心里,难以忘怀。而从当地人来看,他们感觉宫里的嫔妃和宦官一些人,有点像刚见到外国人一般,眼前是一种新颖奇特的观念。瑾贵妃很年轻,活泼神气,满面微笑,成为周围人的焦点。她的穿饰非常华丽,妆化的非常浓,她在列车上走来走去,似乎关心火车上所有的事情。瑾贵妃和其他宫里女人讲话,声音很响亮。中国宫廷人员此次乘火车,这和国内将来铁路事业的兴起会有直接关系。所有的宫眷都戴上了很多珠宝,尤其皇后头上戴的更好。宫眷都在吸雪茄而代替了烟筒(可能是旱烟),或许这也是将来兴旺发达的预兆。西太后召见高级官员时间约一刻钟,皇帝则在太后身边侍立,默不作声,偶尔也说一句话,可以从中发现皇帝的智慧。不过,皇帝面容有懈怠之意。皇后的面容非常好,可要以我等从政人角度说,化妆太浓,这样反而会遮掩她的秀美,她也像皇帝那样面露忧郁,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不感兴趣,所穿戴的衣物都显得素净雅致。
九点半准备开行的特制火车装载了全体宫廷人员,一个火车头拉着21个车厢。车厢的次序是:9个货物车厢;装载奴仆、骡轿的车厢;铁路办事员的车厢;接下来是两个头等车厢,里边是王公大臣;后边就是皇帝的特别车厢;再往后的车厢里面坐的是荣禄、袁世凯、宋庆、鹿传霖、岑春煊和内务府的一些人;紧接着才是西太后的特制车厢;还有皇后、嫔妃等人的特制车厢。另外,还有两辆二等车,乘坐的人都是侍从宦官;还有一辆头等车,里边坐的是李莲英;最后是杰多第的事务车。当时,中国的铁路总理是盛宣怀,他为了这些特制车辆花费了很多钱财。西太后、皇帝、皇后的特制车箱都是用非常华丽新奇的黄色绸缎装饰的,里边都设置宝座、睡榻、军机厅等特别设备。各位嫔妃的车厢都设置了非常厚重的帘幕,尽管制作方考虑得非常周全,可妃嫔们都喜欢观赏车外的景物,所以那些帘幕根本没有什么用途。火车开始行进的时候,西太后的车厢时常成为聚会之地。西太后和皇帝、李莲英谈话比较多。西太后的性情和仪表,的确属于人中之主,可能是出于天赋,也有迷信成分。西太后对这些人非常信任,于是就给杰多第下达了抵京限定时间的通知。为此,西太后还特意叮嘱了好几次,一定要在特定的时辰到达京城永定门,很重要。总工程师汇报说,假如在那个时间到京城的话,需要在保定府七点动身。西太后已经拿定主意,即便动身早一点也没有问题。
六点钟时,性情刚毅的西太后已经抵达车站。当时,霜非常重,尘土飞扬,士兵们都高举着火把给轿夫照明,或许是因为天色尚未大亮。从这样的情况可以想象一下当时的情景,寒风凛冽。此刻,西太后对随身携带的行李非常留心,她在这种运输事务中,都会亲身料理,此举让负责车务的工作人员对自己的职责更加重视,只得非常小心地工作。在保定时,忽然发生了一件事,可以从中发现西太后的性格。之前说的随行大臣的车厢,正处于西太后特制车厢和皇帝特制车厢中间,里边的人非常多,有点拥挤,不舒适,铁路办事人员于是商议加挂一辆头等车厢。西太后了解情况后,就询问其中的原因,有人如实做了回答,西太后马上否决,于是各位大臣只得老老实实挤在一辆车厢内。西太后还专门来到那辆车厢看了一下,询问大家感觉可舒适?里边的人都说非常舒适。
火车到达丰台时,时间是上午11点30分,芦汉铁路与京津铁路在这里接轨,英国士兵在这里驻守。西太后来到时,非常兴奋,可依然在牵挂着抵京的时辰问题,不停地拿自己的钟表与铁路上的表对照。杰多第在这里向西太后告辞,西太后对他大加赞誉,称赞他办事稳妥,首次坐火车就特别满意,说今后还会多次乘坐,还说芦汉铁路举行通车典礼,一定要亲自到场,另外犒赏5000块大洋,以此酬谢铁路上中外工作人员的辛勤工作,犒赏杰多第双龙宝星。丰台至北京前门铁路归英国人管理。占卜的人说,西太后应当在马家堡下车,如此也能够遵守祖宗的制度,所以,西太后在中午就下了火车,然后坐轿从永定门入城。一路上非常繁华,洋人都在称颂西太后的尊荣。有一个日本访事,言辞间说此情此景充其量是他们国内乡间将要开演戏前的情景。皇帝每次都要在西太后前面走,这样方便迎接,这都是惯例。入城的时辰正好符合西太后预定的时间,如此西太后再一次来到了北京城。
在外出逃的时间,或许已经有18个月了。当初,一行人仓皇出逃时,那种狼狈相确实难以回首。在临近北京城时候的情感以及谕旨中自责的言辞,可以发现聪慧的一国之主西太后选择的正确。有一件事需要提及,就是盛宣怀办理的西太后卧车里,西太后的床位属于欧式风格,上面还有鸦片烟具。
上面的记述就是《泰晤士报》的报道。
回到京城一周后,依照和议上的规定,西太后和皇帝接见了各国的使者团。一切如旧,西太后坐在大殿上的宝座内,皇帝坐稍微低一点的宝座,后来还接见了公使夫人等。大使领袖带领上殿后向西太后做祝词,祝贺西太后再次回到美丽的北京,言辞非常和睦。从中可以看出,西太后奉行的调和列强策略已经达到了初步的效果。庚子年间使馆危急的时刻,进入京城之后已经忘记了。各国的大使又恢复了往日的态度,他们开始彼此间互相猜忌、互相遏制、互相竞争,都想求得中国的欢心。西太后得到大使夫人们的祝词后进行了酬答,言辞也非常和悦,非常感人。西太后用极其诚恳的语气说:“庚子年间,宫内的谣言非常多,我被迫出走。可是,当时以友谊素敦的各位大使所感受的灾难为念,深深感到不安。入京事情已经过去,期望今后依旧像此前那样和好。”大使夫人们告辞退出,都对西太后谦和的态度表示非常满意,对于西太后如此殷勤的招待,都非常兴奋,从中可以发现西太后联络邦交的手腕。自此以后,那些大使夫人们时常入宫,而之前只不过是第一次。西太后经常对荣禄说:“古代经传里接待蛮夷的办法很宝贵,只需要用谦和的礼遇接待,那之前的事情就可以让其忘记,进而一笔勾销。”
那次觐见之后,国际邦交依然像之前那样。留守在北京的联军,时间一长就感觉到了不习惯。流离失所的老百姓,慢慢恢复了生计,商业也慢慢恢复到了之前的样子。列强与中国的外交关系,也在慢慢的恢复中。列强之前互相猜忌的情景,也恢复到了之前的样子。他们互相牵制,所以能够保持均衡的势态。
此刻,中国朝廷背后的大权都掌控在荣禄手里,一直到荣禄去世才结束这种状态。不过,各国的大使不清楚荣禄在庚子年间朝廷和列强之间维持的情况,所以都在猜疑他,对他所有的事情都猜忌,感觉荣禄也在行刑之列。实际情况是,列强得到的报告不准确。所以,荣禄首次拜会各国大使时,大使们对其态度都比较冷淡,此举让荣禄内心非常不舒服,他曾经对外交使团的一个人说:“庚子年间,我曾经努力保护大使馆,此事只有天知道,我一丝一毫没有说假话。”那个人是荣禄的老相识,多少有点交情,可是这样的话依然没人相信。荣禄感觉到外交使团对自己不公平,内心非常不满,就恳求西太后罢免他军机大臣的职务。不过,西太后清楚他被诬陷了,就特意下达一份谕旨安慰他,让他理解朝廷的信任。内容是:
大学士荣禄奏沥陈下情,恳请开去各项重要差使一折。该大学士公忠体国,谨慎小心,久为朝廷所信任。上年拳匪之变,众口纷呶,该大学士独能坚持定见,匡扶大局,厥功甚伟。今虽时事粗定,而元气大伤,除蔽更新,百端待理,正当同心戮力,共济艰难,宫廷振历不逞,孜孜求治。该大学士受恩深重,更何忍置身事外,独使宵旰忧劳,揆诸鞠躬尽瘁之义,于心安乎?所请著不准行。
西太后在世期间,在北京居住的洋人,曾经有两次机会得以一睹西太后的风采。或许是因为西太后的短期旅行,乘坐火车返回京城才得以亲眼所见。每当能亲眼所见西太后温和的面容以及能言善辩的才华,时常都会成为京城一时议论的热点。首次看到西太后的尊荣是第二年的春季,西太后从东陵回京城,依旧到前门庙宇里祭祀,并和几位贵妃很轻松地交谈。走出庙宇之后,西太后让宦官拿过来望远镜,然后开始遥望城上的人群。假如看到了之前见过的熟人,西太后就挥动手绢,随后大声向这位大使的女儿问好。身边的王公大臣看到西太后如此放下身份对待西方洋人,心里都不高兴。或许,当时的满族王公贵族,尽管历经了庚子国变,可心中自我尊贵的性情依然没有改变,仍然将洋人看作是蛮夷,这种思想如今还没有消除。当时,王公大臣们都很愤怒,一起怂恿继禄恳请西太后上轿子,可西太后没有动,俨然一副以此为乐的样子。皇帝面色比较忧郁,没有一丝兴奋的神色,好像眼里根本就没有西方人一样。1903年4月,西方人在北京第二次看到西太后的尊容。当时,西太后从西陵回到北京,那天也是西太后心腹荣禄去世后的第四天。这一次西太后不很高兴,慢腾腾地下了车,失去了往日的活泼。西太后弟弟桂祥跪在车台迎接,西太后没有说几句话,就对桂祥说:“是你害了荣禄,推荐的郎中根本没用。”随后,西太后就上了轿子。
当初,西太后在保定府行宫时,曾经也接见了几位西方女人,言说保定教案的事情,和朝廷没有关系,因此大清朝廷不负责。但凡觐见过西太后的西方洋人,不论西太后说些什么,只要看到西太后庄严的表情,诚恳的神色,马上就会心悦诚服,即便不了解情况也会相信。西太后回到京城之后,特意下一道谕旨说明了情况,这就是西太后性情的表现,全国人看到这道谕旨,都会倾服,进而更加拥戴西太后。这道谕旨奉劝人民,要一心协助西太后变革政务,去除陈旧的弊端,励精图治。谕旨中,有段文字记述了西太后和皇帝倍受艰辛的过程。内容是:
兹者乘舆遄返,匕鬯依然,钦懔之余,弥增悚惧,惩前毖后,惟有恐惧修者,庶几克驾前烈,以敬迓天庥。若复徽幸图存,宴安逸豫,尚安有兴邦之一日?此虽时局粗定,而几辅黎庶,屡遭**,仅有孑遗。秦晋一带,时苦旱灾。东南则江皖数省,皆被水患。怜念吾民,疮痍满目,值此国用空虚,筹款迫切,何一非万姓脂膏,断不忍厚敛繁征,剥消元气,自应薄于自奉,一切当以崇俭为先。除坛庙各处要工已饬核实估修外,其余可省及应裁之处,皆应力杜虚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