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年间,西太后对义和团拳民非常痴迷,很多大臣上奏本劝阻,其中就有袁昶、许景澄二人。京城之外的有两江总督刘坤一,他非常清楚西太后的这些做法其实就等于自取灭亡,所以非常忧虑,发电报奏本极力劝阻,为此还特地发了一封八百里加急电报的奏折,恳求西太后马上撤掉攻击外国大使馆的军队。西太后对此的批复模棱两可,没有明确表态。原因是,当时的西太后并没有明确的宗旨,之前被洋人欺负想复仇,可又担心因此招来国难,思忖不定,反复无常。阅读《景善日记》后可以了解到,当时的西太后心里其实正在两条路之间纠结,处于左右为难的状态。西太后审阅刘坤一的奏折并批复之后,依然下令进攻大使馆,且长达一个月时间。刘坤一对朝廷忠心耿耿,其忠诚和荣禄有一比,这一点西太后心里非常清楚。刘坤一操守非常坚毅,处事经验丰富且具备远见卓识,有中国古代大臣的遗风,西太后一直对其非常信任。可是,即便这样,刘坤一的苦谏之言依然难以撼动西太后对西洋人的复仇之心,没有将西太后从痴迷义和团拳民的梦中唤醒。最终,天津大沽炮台的失守,西太后的意念才开始发生变化,可此刻事情已经非常糟糕了,最终被迫仓皇出逃。此刻,西太后才明白大势已去,西太后即刻发文书向全国通告,还给各国被包围的大使们赠送水果和蔬菜,准备求得一线转机,后来,这些善意的举动成为了西太后向洋人求和的例证。当时,西太后非常窘迫,内心焦虑不堪,已经到了几乎崩溃的边缘,可是,她希望端亲王能够带领义和团拳民彻底打败洋人的心境依然存在。中国人的传统心理向来是君王无过失,以此作为对君王的尊敬。孔子的教化,尊敬祖宗的理念,才可以定性为忠节,官员将这些作为人生的操守,而君王则将这些理念立为定国安邦的根本。刘坤一等一些人的奏本就表明了这样的心理,让人阅读起来感觉很有趣味,非常重要。在奏本中,他们从来不提及朝廷的丝毫错误,总是斥责其他的大臣不能够体察西太后的心意,并且不断赞颂朝廷仁义聪慧。
7月1日,西太后亲自撰写了一份谕旨,比较详细地叙述了时局变化的根源,以此来宽解西洋列国的挑衅之心。有趣味的是,在十天前,西太后依然还在悬赏购取京城内洋人的头颅,还给毓贤下令将山西境内的洋人赶尽杀绝,毓贤都按照谕旨执行了。西太后时常阅读古书,她感觉洋人非常容易发生内讧,将来肯定要互相猜疑,最终四分五裂。
西太后向各国的元首致电,此举是在军机大臣的恳求下,感觉这是乘势取得胜利之计,妄图达到各国列强之间互相猜忌直至分裂的目的。其实,此类外交手段纯属小儿科,足见西太后对当时世界形势的无知。并且,此类的外交书函,按照体制,应该让庆亲王以及总理衙门向各国大使发照会才是正理。在大沽炮台、天津相继失守之后,联军进京已经指日可待,西太后开始忧虑,这才出现此类电报给各国大使的训条。当时,西洋列强都认为大使馆已经在中国政府掌控下,他们此刻和中国人打交道都有所顾虑。对此,西太后心里非常清楚,她感觉洋人的这种心理可以为后来的谈判留下余地。不过,西太后在宫里依然不断受蒙蔽,此间依然没有放弃义和团拳民打败洋人的奢望,期盼能够迅速攻破大使馆,而她下令攻击的使馆,也正是她所说要专心保护的使馆。
这里,再简单说一下其他方面的事情。但凡研究中国近代史的人,都是根据历史来预测未来的事情。应该清楚,能够在朝廷上说上话的中国人,主战,主和,无论满族或者汉族,也无论愚智怯勇,都在怨恨西方的洋人以及他们所做的一些事。这样的心理,在官员和义和团拳民心中几乎都一样,只不过义和团拳民的思想简单粗暴,而官员们的思想文雅一点。政府大员刘坤一、荣禄也是这样认为的,他们和外国人友好并非出自内心本意,只不过是暂时被迫而为之。然而,细心查看这种外交的情景,还有西方人和某某大员的私交,则让人难以分辨其中的真假。并且,中国人的怨恨心理,时间长,程度还比较深,这样的心理的源头在哪里呢?是西方人自己所致,还是中国人的错误呢?这是需要人们潜心研究的问题。查看研究中国官员最近五十年的奏本,可以了解到,他们对西方人的不满由来已久,且没有休止。其中,也有不完全是这样的,比如袁昶就对西方人非常尊重,但他也不是发自内心的。西方人历经长时间的磨合依然无法熟悉中国的国情,且非常容易上当受骗。所有这些,都能让中国人从中找到轻视洋人的理由,中国人还具备**之术。假如中国再发生拳乱的话,肯定是由政府大员蛊惑挑起来的,正如庚子年间的事情一样,甚至还不如某一年来得更加清楚。中国人对西方洋人充满敌视心理,确实难以解释。下面抄录的是西太后致英国、俄国、日本各国君王的电报。
电令出使俄国的大臣杨儒呈递国书,内容是:
大清国大皇帝问大俄国大皇帝好。中国与贵国邻邦接壤,二百数十年来,敦睦最先,交谊最驾。近因民教相仇,乱民乘机肆抚,各国致疑朝廷袒民嫉教,贵国使臣格尔思曾向总理衙门请速剿乱民,以解各国之疑。而其实京城内外,拳民蔓延已遍,风声煽播,自兵民以及王公府第,同声与洋教为仇,势不两立。若操之太促,及恐各使馆保护不及,激成大祸,又恐各海口同时举事,益复不可收拾,所以不能不踌躇审顾者以此。乃各国水师不能相谅,致有攻占大沽炮台之事,于是兵连祸结,时局益形纷扰。因思中外论交,贵国之与中国绝非寻常邻谊可比。前年曾授李鸿章为全权专使,立有密约,载在盟府。今中国为时势所迫,几致于犯众怒,排乱解纷,不得不惟贵国是赖。为此开诚布臆,肫切致书,惟望大皇帝设法筹维,执牛耳以挽回时局,并希惠示德音,不胜激切翘企之至。
电令出使英国的大臣罗丰禄呈递国书,内容是:
大清国大皇帝问大英国大君主兼任印度大后帝好。中国与各国通商以来,惟贵国始终以商务为重,并无觊觎疆土之意。近因民教相仇,乱民乘机肆横,各国致疑朝廷袒民嫉教,遂有攻占大沽炮台之事,从此兵连祸结,时局益形纷扰。因思中国商务,贵国实居十之七八,关税既轻于各国,例禁亦宽于他邦,是以数十年来,通商各口之于贵国商民,相泱洽,几如中外一家。今以互相猜疑之敌,时势一变至此,万一中国竟不能支,恐各国中必有思其地大物博,争雄逞志于其间者,于贵国以商立国之本意,其得失当可想而知。现在中国筹兵筹饷,应接不暇,排难解纷,不得不惟贵国是赖。为此开诚布臆,肫切致书,惟望大君主设法筹维,执牛耳以挽回时局,并希惠示德音,不胜激切翘企之至。
电令出使日本国大臣李盛铎呈递国书,内容是:
大清国大皇帝问大日本国大皇帝好。中国与贵国相依唇齿,敦睦无嫌。月前忽有使馆书记被戕之事,正深惋惜,一面拿凶惩办间,而各国因民教仇杀,致疑朝廷袒民嫉教,竟尔攻占大沽炮台,于是兵衅遂开,大局益形纷扰。因思中外大势,东西并峙,而东方只我两国,支柱其间。彼称雄西土,虎视眈眈者,其注意岂独在中国哉!万一中国不支,恐贵国亦难独立,彼此休戚相关,亟应暂置小嫌,共维全局。现在中国筹兵筹饷,应接不暇,排难解纷,不得不惟同洲是赖。为此开诚布臆,肫切致书,惟望大皇帝设法筹维,执牛耳以挽回时局,并希惠示德音,不胜激切翘企之至。
上面的电报国书,署名都是皇帝,并且都名正言顺地记载于国史中,这都是西太后的意思。诸如其他关于义和团拳民的谕旨,很难在国史里看到。至于欧洲的没有见识的外交家和官员,都非常重视中国的文字记录,感觉这就是看到的实录,此时或许什么都明白了。记事采用微言大义的形式是中国古代历史上时常采用的方法。那些记录都不以事实为依据,都已经司空见惯了。细心阅读上面的电文,中国外交的陋习就会一览无余。西方人不清楚这种策略,就感觉东方人的思想难以揣摩。用上面的电文来查看当时的政治形势,实在有点出人意料。不过,当时中国这种浅陋的外交政策,居然倾倒了那些欧洲所谓的神秘莫测的外交家,这很正常。当时,中国主管外交的大臣比较幼稚,西方洋人和他们交涉,时常得不到要领,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有些人了解其中的底细之后,都在嘲笑自己此前的愚蠢。正所谓用绝妙的高招来揣测孩子们的心理。有些人搞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就误以为中国的外交非常神秘,即便是将马基雅维利、塔利兰、梅特涅三人加起来,也难以搞定。从英国的利益出发,查看十年以来中国的事情,就会清楚大英帝国的外交策略必须要调整,尤其是领事一项最为重要。已经有很多英国公使恳请首相调整策略,可是他们依然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