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多年前,朋友带着老婆儿女游罢四面山回来,意犹未尽,前来我家煽动:“作为一个城里人,不去游一回四面山,算是白活了,进了四面山,不去洪海湖住一夜,等于没去过四面山。”
我这一家子经不住撺掇,寻下一个周末,儿子妻子老子一齐上,浩浩****进山去。车到四面山,我们并未像其他游客那样在头道河镇上留宿,而是径直穿镇而过,徒步向大山深处的洪海湖前进。过龙潭湖,登七百梯,观后来被誉为“华夏第一高瀑”的望乡台瀑布,踏“二洞响雪”,涉百花滩,再穿过一大片莽莽****遮天蔽日的老林子,夕辉灿艳时,我们终于来到了洪海湖。
嗬,只见一道黑黢黢的堤坝耸立于山谷之中,拦住了泱泱一池湖水,湖水漫过堤坝,在空中展布开一道宽约百米的银帘,然后飞珠溅玉般洒落谷底。装饰得红红绿绿的花船,则将湖面点缀得一派斑斓。远近湖面上,峰岭错落,林木葱茏,万绿丛中,杂花隐约,**其间的赤壁,则像一块块火红的云锦。
堤坝边,花船云集。这船儿来得别致,船顶有篷,两侧有栏,舱中置一方桌,均用油漆涂抹得艳俏醒目。船老板们站立船头,热情万状地向着络绎不绝的游客们吆喝。与我们同船的是七个打扮得颇具现代气息的年轻人,四男三女,操一口地道的重庆腔。
年轻人性急,一上来便催着快开船。40来岁,面相忠厚的船老板一边用篙竿把花船缓缓撑离湖岸,一边笑呵呵说:“莫慌,莫慌,上了船,就等于到了家。今晚你们几位客人的吃住,全由我包了。”
“噫,你这船老板屋头还弄得有旅馆呐?”
“嘿嘿。”船老板笑道,“哪家接的客人,就上哪家住,这是我们洪海湖的规矩。今晚你们要是吃得不安逸,住得不舒服,我不收一分钱。”
花船离开堤坝,前后络绎成行,山影波光,犹似画中,渐渐地便稀疏了。有的靠了岸,游客进了湖畔人家,有的则拐进了另外的湖汊,消失在波光倒影之中。
太阳落坡时,我们也到达了目的地。那是一块突出在湖边的空地,一排十余间古朴的木屋面湖而立。一位年轻妇女和两个小男孩欢欢喜喜地迎出来,争着替游客们提行李。
我们赶紧问价,听老板一回答,大家才放了心,房费果真便宜,伙食也不贵。
我们一家子进了房间,屋子整洁,床单干净,还有一股浓浓的松脂味,就是地板不太平整。
蓦然飞起的一串嘻嘻哈哈的笑闹声将我们吸引到了窗前,只见那一群重庆大码头下来的年轻人正从各自的窗口像小鹿般蹦出。男的装游泳裤,女的着比基尼,一窝蜂往湖里去。
我们换上泳装,也下了湖。哦,山中的水,好清澈!让人顿时想起那句“清格灵灵的水来蓝格灵灵的天”。丰茂的水草,好柔软!姑娘小伙子们在湖里扬起水花,开心地嬉戏着,儿子也兴高采烈地参加了进去。野山野地野水,还有那不知什么时候正悄然露出岭尖的一轮银月,让人感觉到了大自然的亲切与温馨。
这时,老板拿着筲箕,走进湖边菜地,大声喊道:“展劲游,游饿了好吃饭!”
姑娘小伙,我们一家子全都从湖里爬起来,跑着跳拥进菜地,有的摘海椒,有的掐藤藤菜,有的摘豇豆、茄子。
这一顿风味独特的晚餐,都市人很难享受到。一大海碗腊肉片子炒大头菜丝,红的红亮亮,黄的黄灿灿,四个凉盘,黄瓜、豇豆、醋海椒、藤藤菜,便是刚才我们亲手抽的,吃起来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靠墙矮桌上,一大盆绿豆稀饭散溢着浓浓的荷叶清香。喜欢吃干饭的,则有白生生的甑子饭伺候。
大家刚上桌,老板便端上来一摞热气腾腾的蒸笼,笼盖揭开,全乐了,原来是一个个小小巧巧,色泽金黄的苞谷粑。众人迫不及待地品赏,呀,又软又糯又香!
老板卖关子,冲大家笑道:“你们留着点肚子,还有好吃的哩。”
少顷,老板娘又端上来一大海碗爆炒螺蛳肉,姜丝、泡海椒放得极多,吃得众人“哧哧”直咂嘴,那嫩脆,那鲜美,真是不摆了!
“老板,你这些东西,重庆城里的大酒店都吃不到!”重庆城下来的姑娘小伙们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
吃罢晚饭,姑娘小伙们登上一条花船,**上了湖面。
等到我们一家出来,湖面上已是花船摇曳,灯火点点了。我们登上花船,妻子和儿子同心协力,笨手笨脚地摇着桨,我们的小船儿小醉微熏似地向着湖面踉跄而去。我则掏出火柴,点亮了悬挂在篷顶中央的马灯。
我们从在船头,静静地看那湖上的灯火,看那两岸隐约在夜岚中的青峰,看那在湖水中漂漂****的一盘银月,体味和享受着那种祥和、空灵、松弛的感觉……
我终于相信朋友说的话了,回到城里,我也会向尚未来过四面山的朋友们说:“一个重庆人,不去游一回四面山,算是白活了:进了四面山,不在洪海湖里住一夜,等于没去过四面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