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50年代初,我这市中区的地道柴火妞在临江门的川东医院(重医附二院)降生了,我家住正阳街(雅南)。那时候我太小,在民国路(五一路)的外婆家,只记得炎夏的晚上,高墙深巷中,总有几张小竹床一字排开,外婆的蒲扇声和着古老的歌谣一起缓缓散开。巷子的对面,紧挨着大阳沟菜场,一排的小吃摊点,那里的醪糟小汤圆是我幼时最深的记忆了,啧啧!好甜!真香!
4岁多,搬家到七星岗的协和里,在这里,时光刻下了我童年和少年时期的最美画卷。
从协和里出来,右手边数级石梯便是“人市”,“文革”中批判这里是买卖劳动人民的地方而给予取缔,其实,不过就是个劳务市场,谁家请个奶妈喂宝宝,谁家请个扁担挑煤球……与人方便,于己方便而已。
顺着“人市”上走,就是大名鼎鼎的归元寺了,寺内早已空无内容,大殿和沿廊都隔成一个个房间,在那里住着好些我的同学和校友们。其实,母校“中一路小学”的后操场就是归元寺,在这里度过少年时期也算是值了,毕竟名校傍名寺嘛。
归元寺是制高点,顺坡而下的四德村、华一村、安乐洞、保节院、修补街,到处都散落着中一路小学的弟子们。但是,“文革”中,这些蛛网般的巷子都被冠以了革命的新名:新德村、上三八街、下三八街。
我家住在协和里的8号院,打开院门,通远门就直扑眼帘。自打“认识”通远门以来,好像一直就没变化,只是,在城墙上筑起的几间小房子没有了,城墙也是越来越古老了。忘不了的是,城墙之上是华山玉食品厂剥花生的场地,放学后总爱邀上几个小伙伴来这里,不仅仅是远眺,偶尔还能从丢弃的花生壳中找出几颗红皮花生来,那更是欣喜若狂了。成年后外出求学、工作,偶尔回家曾见在城墙上竖起一个硕大有力的拳头雕塑,小儿告诉我:你说那是拳头,婆婆说是锭子,哥哥说是拓儿,姨爹说是手锤……真是 !忍俊不禁后,才明白古城墙边的古老语言,也正在代代流传,让人感慨!
记忆中印象最深的是,在协和里、“人市”和修补街三条巷子出口的集中地,长不过二十米,宽最多七八米的路口,那就是七星岗的发源地,也就是说,七星岗的原始位置就是指这里。当时,工作日的人流量与解放碑有得一比:协和里门口的老虎灶,洗衣烫被的家庭主妇爱来这里提上几瓶一分钱一瓶的开水;爱美的年轻姐姐喜欢去只有两平方米的鲜花店打望;烧饼炉前围着的永远都是孩子们,三分钱一个的烧饼虽然不一定能常吃到,但闻闻芝麻的香味,舔舔小嘴也是一件惬意的事情;补锅匠的木槌声,修鞋匠的铁锤声,响成一片,只有补碗匠的工作才是默默无闻地,轻轻地,一下一下地转着小木钻。
路口,有卖搅搅糖的、磨刀的、卖糖关刀的、代写书信的、卖白糕馒头的、修钢笔的、捏小面人的、修锁配钥匙的、补衣服的,还有端个簸簸卖针头线脑的……
路口煤店在这里,糖果店在这里,公社医院在这里。路口好像不够用,百货商店在边上,旅馆和茶馆也靠在边上,油腊铺和文具店也接在边上,大多数摊点都是守着自己脚下那块地,傍着自己的营生家什,宛若一个每日赶场的小集市。
最热闹的是走街补锅匠,只要他一到来,隔着几条巷子都能听到他高亢的歌声“——锅补锅哟——”,惹得一群小孩学着,唱着要跟好几条巷子呢。
最忙碌的当然还是小面摊,一早一晚是一座难求,一角钱一碗,不仅油水足,麻辣味也够过瘾。摊主是个胖姐姐,名字好像叫魏起禄,下起面来毫不吝啬作料,每次面送跟前,还总给我再加上一点,顺便送上一句“娃儿家长身体,多吃点。”。柴火妞长成了小辣妹后,也极爱去看魏姐姐,虽说是价格已不再是当年的,麻辣味仍在延续。好想念魏姐姐和她的小面哟!
协和里住3号院亦很特殊,出口四通八达,人员居住复杂,据说是重庆解放前夕中共地下党在川东片区曾经的一个秘密联络点。
如今,这一切都成了回忆,想起来岂止是眷念,早已是一幅刻骨铭心的美丽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