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声即市井之声,本文具体说的是城市里小商小贩、手艺人以及各行各业上门服务人员的叫卖声,吆喝声,当属于商业营销文化的范畴。
俗话说:货好还得勤吆喝。在旧时代,商业网点不足,广告、信息业、交通、通信业欠发达,人们除购买大商品有时候直接去屈指可数的几家商店以外,日常生活用品,很多都是依靠小商小贩走街串巷上门服务,许多生意人,如卖饮食的、搞修补的、理发的,都看准了这个商机,纷纷把生意做到了胡同里弄。为了吸引顾客,他们走一路,吆喝一路,给街头巷尾的群众送去了方便,也给自己打开了市场,我清楚地记得,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也就是我小的时候,小商小贩、各种手艺人走街串巷销售商品、招揽业务还很盛行。每天一大早,天才麻麻亮,就有卖白糕(一种用米蒸制的早点)的,头顶一个大的冒着热气的竹蒸笼,大声地吆喝:“买……白糕……白……糖糕哦!”紧接着,各种各样的吆喝声不断传来。卖饮食的,卖日用杂品的,卖药的,收破烂的,邮政局送信送电报的,修补各种物品的……吆喝声从早到晚不绝于耳。即使是在寒冬腊月的夜里十一二点钟,夜深人静了,也还有卖夜宵的小商贩挑着担子,在路灯昏暗的小巷里晃悠,嘴里发出独具特色的吆喝声:“炒米糖开水——藕粉咯面茶,盐茶鸡蛋——”一些“夜猫子”闻声而来,方便地买走自己喜爱的夜宵,悠长的吆喝声又再度在夜空中回**,透出些许凄凉。
由于地域文化的差别,方言的不同,每一个城市的市声各不相同。老重庆的市声自然也独具特色,充满乡土气息。由于卖的物品不同,个人的天赋不同,嗓音条件不同,小商贩的吆喝各有千秋。有的高亢华丽,有的朴实粗放,有的幽默风趣,那么优美,那么温馨,那么富有人情味儿,给人多种美的享受。许多堪称精彩的吆喝声至今记忆犹新,常在耳边萦绕,回味无穷。
作为土生土长的重庆人,我自小就对重庆的市声充满好奇,只要听到有叫卖声传来,就会竖起耳朵细听,有时候还会冲出家门,去到小商小贩的摊子前听他当面吆喝,对特别好听,有趣的,还会饶有兴趣地去模仿。我特别引以为豪的是,在大多数人已经对昔日的吆喝声没有记忆的今天,许多精彩的吆喝段子我还烂熟于心,并且能模仿吆喝出当时的味道。
我清楚地记得,我小时候,每年夏天都有一个中年人提着一大篮子的青果(橄榄)沿街叫卖:“老青果——三分钱来买一十,老青果,又清热来嘛又清火——”这不过二十来字的吆喝,把品名、价格、功效交代得一清二楚,小贩清亮高亢颇有韵味的吆喝,让闻听者情不自禁地驻足,上前购买。
另有一个补锅匠的吆喝声也很有味道,至今印象深刻:“锅——拿来补,补盆子补锑锅,补锑锅补盆子,烂脸盆——拿来补”。此人声音洪亮,粗犷,豪放,几声吆喝便吸引很多居民送去破锅烂洗盆让他修补,在那个“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时代,补锅匠很受欢迎,每一次走家串户都满载而归。
在各种各样的吆喝声中,也不乏语言幽默,富有情趣者。有一个卖自家腌制的萝卜线的小商贩,经常挑着担子在我们家门前大声吆喝:“萝卜线,脆又香,老人吃了心不慌;萝卜线,甜又脆,穷人吃了变富贵。”“萝卜线,细又长,爸爸吃了上工厂,妈妈吃了洗衣裳,娃娃吃了上学堂。”他轻松俏皮的吆喝词,让围观者受到感染,加之他卖的萝卜线确实又脆又香,风味独特,很多人都心甘情愿地掏钱购买他的萝卜线。
说到吆喝声,还有一种另类,那就是用乐器或者特别制作的响器发出声音来代替嘴巴的吆喝,比如剃头匠用铁夹子、卖针头麻线的小贩用拨浪鼓等等。上世纪50年代,有一个吹小号卖西药的上海阿拉最让我难忘。此人三十来岁,身材瘦长,梳的飞机头,身穿花格子衬衣,脚穿一双擦得油亮的尖头皮鞋,显得特别精神。他卖的主要是医治凉寒感冒、止痛消炎、开胃健脾的常用药品,两个方形的挑子四面贴满色彩缤纷的药品广告。他用小号吹奏明亮欢快的乐曲来招顾客。小号声穿透力强,轻易地惊动四邻,吸引来顾客。那时的平民百姓因为信息闭塞,见少识窄,很难见到如此洋派的人和物,更难得零距离地欣赏西洋乐器的演奏,所以他每一次来都特别受欢迎。不仅围观者众,买药的人也不少。
现如今,随着城市现代化,昔日走家串户的营销方式被分布在大街小巷的超市、便利店、网购物、快递所取代,吆喝声随着时光流逝而渐行渐远,只留在年长者的回忆里。虽然偶尔也会有演员在舞台上、电视荧屏中学小贩叫卖吆喝,但表演终归是表演,不能在情感上让我等产生共鸣。旧时代的市声不仅仅是一种声音,更是城市的一种情感,楼房建得再高,商业再兴旺,没有了这种情感就少了鲜活的人的灵性。刻着旧时代印记的市声将永远保留在我辈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