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我心中的魂(1 / 1)

故城时光 罗小卫 主编 893 字 1个月前

跨入315前楼的大门,一条狭长、幽深的巷道就呈现在眼前。几栋楼坐落于巷道侧,不规则的回廊梯道贯穿其间。密密的居室紧凑排列,错乱而有序。后院尽头与举世闻名的长江近在咫尺。凭窗向南远眺,波澜壮阔的长江尽收眼底,与对岸闻名遐迩的南山隔江相望。

抗日战争时期,蒋介石、戴笠就住在南山。其公馆、行署坐落于叶茂花繁的山峦间。冬日云雾缭绕,尤显神秘莫测。近旁是巍峨壮丽的周武山,其顶峰耸立的文峰塔就是轰动全国的“一只绣花鞋”案的发生地。

315顶楼晒台视野极为开阔,是最佳观景台。盛夏的夜晚,伙伴们常聚此纳凉。山城静谧之夜,数不尽的灯火与夜空繁星媲美。映入江中,泛起无数条波光粼粼的耀眼光带。壮丽景色,美不胜收。每年暑期,是我们最渴望、最期盼的时候。长江必是天天去,没去如同丢了魂,是无法原谅自己的。重庆是中国的四大火炉,酷热难耐之时,人们纷纷涌入江畔。

晌午,成千上万的中小学生陆续汇集在长江沿岸各滩头、码头。大家纷纷把衣裤等物卷成团,用皮带将其扎于额部;凉鞋悬挂在腰间;最后将蒲扇斜插在头部。动作娴熟而干练。其扮相,与**不羁的非洲小土著差不多,又像一群群勇敢的探险者,英武而傲气,青涩的脸上写满不屑和无畏。

滩头下水时,为了安全,簇拥着年小和水性差的伙伴,缓缓扑向湍急的水中。像下锅的饺子,一串串、一批批,持续不断地向江心游去。地方俚语称“放滩”,即顺水漂流之意。

生长在重庆的人,历来对长江有种与生俱来的特殊感情。就像一群见到江水的鸭子,不管三七二十一,扑腾扑腾欲往水中跳。宽阔的江面上,泳者成群结队;一拨拨、一簇簇,沿江漂流,规模宏大,望不到尽头。恰似一支参差不齐的少年杂牌军团,浩浩****地接受检阅。环视两岸,泊船如萝卜大小;人如蚁群,影影绰绰。放滩途中,过往船只络绎不绝。船头划破水面,掀起层层波浪。巨大的船驶过,能掀起两米高的浪。遇此机会,人人欣喜若狂,个个争先恐后,挥动双臂,奋力搏击,扑向大浪。顿时,波峰波谷间,人头攒动,密密匝匝;忽上忽下,随浪起伏。难以言喻的冲浪快感,令人销魂。搏浪者兴奋的欢叫声和口哨声此起彼伏,响彻两岸。从晌午到傍晚,一望无尽的放滩队伍,持续不断。气势磅礴,极为壮观。

315后院紧邻的太平桥,是江边一座宏大的七孔石旱桥。长约百米,三十米高。每年仲夏,洪水猛涨,桥淹过半。这恰恰成了重庆极为稀少的大型天然跳台。石墩桥栏又宽又长,能供百人同时站立跳水。天穹骄阳似火,桥上泳者如潮。成百上千的跳水少年似一群群的鱼鹰,纷纷从高空向下俯冲。有的像燕子一样翻滚,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轻盈而优美。各种较高难度动作随处可见。有些俏皮的跳水者,故意失控坠落,在空中狂抓乱蹬,姿势离奇,动作古怪,像马戏团的丑角。伴随一声怪叫,重重跌入水中。其勇于表现的行为和令人捧腹的滑稽动作,赢得人群称道和喝彩。弓桥斜坡低台阶处,满眼尽是湿漉漉的光屁股儿童,追逐嬉闹声不绝于耳。在重庆,人们爱把七八岁的娃娃叫“小崽儿”;准确的字音应是“小崽嘞”。也有叫“小壳钻”的。别看小壳钻乳臭未干,个个都非同一般。

过往的行人纷纷驻足观望。人群中间,有个船工模样的老头,有点看不下去,想压压小壳钻的威风。

“这么高跳下去,鸭儿挞飞了啷个办?”船工气汹汹地说——在重庆,小男孩那玩意,不叫“鸡鸡”,叫“鸭儿”。

话音未落,小壳钻倏地用双手捂住下部,引来人群阵阵笑声。

“挞飞了算了,变成女娃嘞还安逸些。”小壳钻仍旧嘴硬。

像搞笑的闹剧,惹得人群哄笑不断。小壳钻越发得意忘形。一排小壳钻手拉手向上高举,模仿狼牙山的英雄,奶声奶气地齐声高喊“打倒日本侵略者”“共产党万岁”,齐刷刷飞身向下跳。像弹尽粮绝的英雄,英勇就义。有的干脆一簇簇围抱成团,集体向下翻滚。人群一阵唏嘘:“还是后生可畏呀。”崇尚英雄的60年代,天天梦想当英雄的儿童,过足了瘾。

重庆,两江环抱,地理条件得天独厚。物质奇缺的60年代末,每月粮食定量,猪肉四两。购物一律凭票。没有电视和网络游戏;没有可乐和肯德基;没有像样的零花钱和梦寐以求的游乐场。现代少年拥有的,我们统统没有。天壤之别,简直无法比较。但生活在长江边的少年是幸运的。今昔相比,虽清贫却富足;虽苦涩却甜蜜。长江,不仅赐予精神上的欢乐和享受,对今生自强人格的塑造和顽强性格的形成,都产生过巨大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