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的4月7日,我出生在妇幼保健院的产房里,七斤二两。外祖母第一眼看到我,便说这个孩子眼睛里透着机灵,便取了乳名“点子”。
出生后的我一直住在兴隆街里。外祖父是黄花园酱油厂的厂长,所以从小我便住在兴隆街的大院里,说是大院,现在看起来也并不大。记忆最深的是院中的一棵黄葛树,很高大茂盛。树旁有一排石砌的台子,台子不高,供人坐刚好,所以,每到午饭和晚饭后,这里便成了外祖母一辈人聚会的场所。夏天在黄葛树下一边听着知了的叫声,一边乘乘凉,喝喝茶,聊聊家常。孩子们在一起玩捉迷藏,好不快活。
石台旁还有一个石砌的乒乓球台。这个球台便成了我的启蒙地。也正是这个球台,使我认识了她。她是外公同事的孙女,跟我一样,父母忙于工作,无暇顾及,从小我们便被开玩笑,说是青梅竹马。她比我大半岁,我叫她莎莎姐姐,她叫我点子弟弟。我们天天在院子里玩耍,或者去我家,或者去她家,直到有一天,她告诉我她被查出了白血病。告诉我的时候我们正坐在黄葛树下,她的脸很好看,睫毛很长。她似乎很平静,笑着对我说以后可能不能陪我玩了,要去治病。我说什么时候回来,她认真地想想后说很快。但是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半年后得到了她离去的消息。小时候不懂什么是伤心,只是觉得心里忽然少了些什么。有点茫然,有点痛。我后来总是想,如果她没有离开,或许我们现在是最好的朋友了吧。
祖母是我记事中的第一张面孔。祖母不高,身体微微发胖,带着一副深色的老花眼镜,笑起来脸上总是有三条皱纹。父母的忙碌使我这个独生子女只能和祖父祖母做伴。记得每天起床总有外祖父买的豆浆、油条,或者白糕、牛奶、鸡蛋,又或者熨斗糕,再者麻圆包子。外祖母总是坐在旁边看我吃完,然后由祖父牵着我去幼儿园。
外祖父身材不高,或许是以前担过酱油的缘故,略略有些佝偻。外祖父有一双大手,总是把我的手紧紧地攥在手心。小时候不太喜欢外祖父,觉得他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看起来很凶。外祖父话不多,对我说话总是在问我的一日三餐,早上想吃什么,中午想吃什么,晚上想吃什么。
外祖母就温和很多,身为老师的她也自然而然担当起我的家教。外祖母出生于书香家庭,自然而然地带着温婉、知性。记忆中的外祖母很少对我发火,生气时也只是说:“点子,你再这样,外婆要生气了!”
在我6岁的时候,外祖母离开了我。我至今仍然记得我见她最后一面的下午,窗外的黄葛树的叶子已经泛黄,外祖母坐在窗前,病痛使她的身子越发佝偻。母亲站在我身后,外祖母突然拉过我的手,摸着我的头对我说要好好读书。我问她我什么时候再回来,她笑着说病好了就回来,但没想到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她的葬礼是在院子里办的,黄葛树下,我迷迷糊糊地被母亲拽着磕了头,甚至于我怀疑她是否真的已经离去。我不想在大家面前哭泣,我觉得她还没有离去,我只能一个人躲在黄葛树后哭泣。
时至今日,我也依然记得当年院子里发生的一切。依然记得那棵黄葛树,而今的黄葛树依然伫立在那里,可是现实早已物是人非。时光荏苒,当我再回到院子里,我总是觉得院子小了很多,黄葛树看起来也没那么高大挺拔了。
但那些年的时光总使我记忆深刻,黄葛树下的人们闲谈的画面是那么美好而安静。时光匆匆如流水,却早已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