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你抓得住他吗?01(1 / 1)

2005年1月30日,是伊拉克历史上的一个大日子。这一天,这个国家将会举行有史以来的第一次议会选举。对于这次选举,本·拉登可不是那么欢迎。他曾在一次录音讲话中盛赞扎卡维,同时也向选举发出了严厉抨击。“所谓选举,不过是一起渎神的阴谋。”本·拉登表示。参与选举的人,自然是罪莫大焉。为了迫使选举流产,扎卡维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不用阻止人们前往投票点,只需要让广大的逊尼派信众惧而远之即可。或者,他可以煽动逊尼派的情绪,让信众拒绝接受选举结果。总而言之,他要搞乱伊拉克,彻底破坏政治改革的环境,让大使馆政务参赞福特的选举动员工作付之东流。

那个冬天,福特确实走访了不少伊拉克要人,但这些说服对象往往都对福特的劝说无动于衷,他们害怕自己与美方的合作会引来杀身之祸。面对这种担忧,福特无力反驳。去年一年,确实已有不少逊尼派人士因为和美方合作而遭遇不测。他们有人被枪杀,有人被捅死,有人被绑架后不知所踪,还有人在家中遭遇了炸弹的袭击。福特的一些熟人也在罹难人员之列。这一点,尤其让他感到痛苦万分。福特离开“绿区”后的第一站,直指拉马迪。在那里,他与安巴尔省的省长见了面。省长名叫卡里姆·布尔贾斯(Karim al- Burjas),曾经担任过陆军将领,为人非常谨慎。交谈中,布尔贾斯也向福特表达了辞职的意愿。在美国一手扶持的政府中担任省长,让他觉自己和家人的安全无法得到保障。5天之后,布尔贾斯的担心成了真—扎卡维派出的武装分子突袭了省长的宅邸,绑架了他的3个孩子,其中最小的一个只有15岁。为了确保家人安全,布尔贾斯只得立即辞职。此后,不但安巴尔省省长的位置空了出来,拉马迪市市长也无人担任了。

“当地公职人员的安全处境堪忧。”自拉马迪返回之后,福特将当地情况通过密码电报反馈给了华盛顿当局。

不过,福特并未放弃努力,他仍在为了选举到处奔走。这天,他走访了一位军官。此人性格异常直率,面对美方参赞的邀约,他的拒绝也是直截了当。他叫塔里克·哈什米(Tariq al-Hashimi),曾在陆军任职。他的英语口音正宗,身上的衣服出自定制,由此可见,哈什米对于西方文化应是相当接受的。不过,哈什米曾经多次口出“恶言”,攻击美方匆匆交权的政策。他的态度颇得罪了一批美方官员。当然,福特却认为哈什米头脑清醒,对于逊尼派势力的政治方向也有着正确的把握和判断。而且,此人非常大胆、直率,从不掩饰自己的观点,福特因此很重视哈什米的意见,两人也在后来成为了莫逆之交。

30多岁的时候,哈什米秘密加入了思想保守、势力庞大的穆斯林兄弟会,后来,他晋升为伊拉克军队的高级将领,并且获得了经济学的高级学位。萨达姆倒台之后,哈什米及他背后的兄弟会势力迅速成了伊拉克逊尼派的头号政治力量。一开始,美方提出将在1月进行民主选举的方案时,哈什米一干人都在表示欢迎,他们甚至提交了参选登记表。但没过多久,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们这帮兄弟会成员又集体宣布退出选举。此时,距离投票开始只有几周时间了。

为了规劝哈什米回心转意,福特特地离开“绿区”,敲响了哈什米别墅的大门。参赞希望,退休后的上校能够重新考虑一下参选问题。那天,哈什米的态度很是和蔼。他一头银色短发,胡须修得短而漂亮,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凛然英气。他还是像以前那样,对外交官直呼姓名。不过,对于参选的规劝,主人倒是拒绝得很痛快。

“我们绝对不会参选,因为我们不想有性命之虞。”哈什米语气平静地道出了理由。

哈什米有很多事情要抱怨。面对美国客人,他总是不吝言辞。其实,大多数逊尼派都和他有着同样的不满。萨达姆·侯赛因垮台以后,他们的政治地位也趋于边缘化。而且在宗派混居的地方,逊尼派教众还常常遭遇残酷迫害。十几年来,什叶派一直是伊拉克当局的打压对象。如今局势扭转,对方终于得到一个机会,把痛苦施加到逊尼派身上。在巴格达和巴士拉,不少逊尼派居民被什叶派邻人逐出了社区。有些逊尼派甚至惨遭虐杀,凶手中不但有打着什叶派旗号的帮派分子,甚至还包括什叶派警察。当然,两大宗派都在互相杀戮,谁的手上都不干净。不过,一些逊尼派人士觉得,美国军队完全没有阻止事态恶化的行动,让人不得不怀念起萨达姆统治下相对优越的地位。其实,美军不但未能维持秩序,还常常打着搜捕暴乱分子和武器的名义,在深更半夜闯进逊尼派信众的家里。此举破坏私人财物不说,还严重触犯了阿拉伯人的文化禁忌—陌生男人闯进妇女儿童栖身的房间,简直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我们的,抓人、抓人、抓我们的人!”哈什米抱怨道,“而且,你们经常抓错人。然后,你们自然就会得罪我这样的人,我这样的逊尼派领袖。”

呃,但是,福特心想,那些枪击美军士兵、炸毁美军军车的人,不也是你们伊拉克逊尼派的人吗?更别说某些逊尼派人士还给扎卡维这样的恐怖分子提供庇护呢。

据福特了解,哈什米虽不喜欢美军,但也同样厌恶扎卡维和那些占据了伊拉克西部居民区的外国武装分子。几周之后,美军又和一伙极端分子发生了血战。双方从一个街区打到另一个街区,战况极为惨烈。最终,极端武装被彻彻底底赶出了费卢杰。不过经此一役,美军也无力再追击,只能眼见着对手逃往拉马迪和其他城市。那时的拉马迪,已经不是一片适宜居住的地区了。在扎卡维的经营之下,城市已然沦为战地。扎卡维拿手的汽车炸弹袭击,更是夺去了无数伊拉克百姓的性命。不过,在哈什米看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仍然是美军。

“这些极端分子是在跟你们打仗。”他表示,“是你们把这里弄得跟地狱一个模样。”

哈什米正在气头上。但是,福特清楚他的心意—哈什米希望自己的同事能在未来的伊拉克政府中占个位子,为逊尼派发声。最近,扎卡维天天发布广播,威胁要杀掉一切敢于出任新政府职位的人。因此,即便哈什米等人有心合作,现在也不是理想的时机。哈什米表示,自己不能让同胞冒这个风险,否则良心会过不去。

“如果我们的人敢和政府靠近,费卢杰和拉马迪的逊尼派极端分子很可能会取走他们的性命。”哈什米说,“在摩苏尔这样的地方,即便我们的人没被杀死,也可能引发大规模的抵抗。如此一来,我们怎么和那些什叶派还有库尔德裔竞争?当然,这一切都拜贵国设计的那种愚蠢的比例代表制[1]所赐。”

接下来的几周,福特及其同事连发了多封报告,请求布什政府推迟选举。他们认为,只有伊拉克的安全局势得到巩固,逊尼派人士才会显出合作态度。外交官们还警告,如今,足有三分之一的伊拉克人觉得选举不合法理。既然这样,美国政府没有必要坚持原定日期,也没有必要为选举站台,或者为失败承担责任。

“我们的汇报内容大致如下,”福特回忆着当时的情形,“什叶派会投票,库尔德人也会参与选举。不过,逊尼派会加以抵制。如果选举继续进行,产生的政府只可能由什叶派和库尔德裔把持。逊尼派会被完全排挤在外。这样的结果,只会加重伊拉克的问题。”

这样的消息,布什政府的高层官员当然不爱听。一些高官指出,既然逊尼派群众慑于暴力而无法出门投票,那么组织方不如变换形式,让他们在家中完成投票流程。互联网和电话都可以用来投票。不过,这样的提议实在不够现实—即便选举组织方可以筹到足够的电脑,一些地区也没有足够的电力。比如,安巴尔省大部只能零星通电,有时候干脆毫无能源供应可言。如上的困难,福特也向白宫方面作了汇报。对此,一名白宫官员只是斥责参赞“办事不力”。

福特的报告没能说服白宫,无论如何,布什都不打算搁置这次选举。按照白宫方面的计划,选举将会推出一个“宪法议会”。宪法议会将负责制定伊拉克的新宪法。而后,第二轮选举开始,正式议会将从中选出。最终,伊拉克将会迎来一个民选政府。这个国家的政治责任,自然交由民选政府承担,伊拉克国内的所有问题,也可以让民选政府去处理。如果选举推迟—哪怕只耽搁一天,美国人就不能顺利卸下肩头的担子。

“他们早有计划了,”福特回忆说,“如此一来,我们的想法总统怎么可能会听?”

2005年1月30日,伊拉克史上第一次选举正式拉开帷幕。数百万人参与其中,大量人群涌向投票点。电视新闻上,人们笑意盈盈。他们的手高高扬起,展示着指头上的紫色印记—那是投票之后留下的印迹。扎卡维也没有违背诺言。投票期间,暴乱分子制造的爆炸袭击多达百起,大部分发生在逊尼派聚居区,至少有44人因此丧生。

事后,美、伊两国官员都表示选举圆满完成。扎卡维虽然也搞了不少破坏,但他要伊拉克“血流成河”的叫嚣却已经破产。

当然,扎卡维并非满盘皆输。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基地”组织伊拉克分支的领袖也算得偿所愿。纵观伊拉克全境,从临近叙利亚的边境沙漠再到波斯湾沿岸,大多数逊尼派民众都安坐家中,未曾外出投票。在安巴尔省,逊尼派参与投票的比例只有2 %。其后的10个月内,伊拉克将会通过新宪法。宪法明确要照顾三大族群、3600万伊拉克人的共同利益,平均分配给他们石油资源带来的财富。但是,参政议政的热潮中,却听不见逊尼派人士的声音。伊拉克的政局曾经为逊尼派所主导,而后,他们的地位大大下降,似乎沦为了备受欺压的二等公民。由此而生的怨愤情绪,还会持续许多年的时间。

经过福特的耐心劝说,哈什米终于决定“出山”参政。之后,穆斯林兄弟会的领导人成为了新政府的副总统。借此,他也变身为伊拉克逊尼派的利益代言人。哈什米上任不到一周,他的家人便遭遇劫难。扎卡维的手下伏击了他的一位姐妹和一个兄弟,事发地点就位于巴格达的大街上。5个月后,哈什米的另一位兄弟,同时也是新政府的军事顾问,在家遇刺。这桩凶案同样是由扎卡维策划的。

姐妹的葬礼过去了两天,哈什米决定出镜接受英国广播公司的采访。电视上,他再也不那么神气活现。副总统的声音甚至带着颤抖,刚刚送走两位骨肉至亲,哈什米的情绪自然很难平静下来。对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逼迫哈什米辞去公职。但是,这一次副总统决定坚持下去。

“我们的事业走上了正轨,对此我很满意。”哈什米表示,“为此流出的血、牺牲的人,都是进步的代价。”

死难者越多,扎卡维的敌人也就越多。即便在安巴尔省,昔日欢迎极端分子的民众也开始态度大变。他们不再把扎卡维一伙看作打击美军、消灭什叶派的子弟兵。有些人甚至向美军提供线索,检举宗教极端分子的行踪。每一天,情报局、巡逻队还有那些线人与探子都会收到大量举报材料。所有的材料经由特殊渠道,汇总到了中央情报局位于巴格达的行动中心。较之往年,现在情报中心的规模已经扩大了不少。

2005年2月的一条线索,险些就让扎卡维落入法网。巴科斯目睹了事件发生的全过程。一切,都要从街角的一台俯瞰式无人机监视器说起。

当时,美国人收到的情报大致如下:2月20日,扎卡维的一员重要副官将从费卢杰驱车赶往拉马迪。那天,副官需要参与一个会议。美方觉得扎卡维可能一路随行,因此,这是一个将其缉拿的大好时机。于是,一台无人机立即开始了追踪,而所有的指挥官都聚到了监视屏幕前,一边看,一边待命。

当天下午,屏幕上出现了副官的座驾。只见他一路向西疾行,身后还跟着另外两辆车。其中一辆属于小型皮卡。皮卡紧随副官,不过,两车之间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车队沿着平直的沙漠公路持续行进,公路两旁都是农场和一片片的椰枣树林。

突然,前方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军方的检查点。车队猝不及防,猛然停了下来。第一辆车很快落入士兵的控制之中,不过,随后的卡车却已经逃进了沙漠。美军发现,遁走的两辆汽车分别奔向了不同的方向。其中一辆皮卡车已经走在返回费卢杰的路上。空中的无人机迅速推进,摄像头对准了卡车司机。无人机发出了高频警笛,对方却不为所动,只是将方向盘猛然一打,车身旋即回转。显然,他是想躲过可能的导弹袭击。而后,皮卡车半是打滑,半是抽搐着继续前进。好几次,它差点和沙漠上的汽车残骸或道路标志撞个满怀。司机还是那样拼命和疯癫,只为甩掉那紧追不放的无人机。

巴科斯盯着监控屏幕,几乎看入了迷。她想,扎卡维的“职业生涯”,看来是要葬送在拉马迪这条公路上了。如果他能化为破铜烂铁里的一摊模糊血肉,那该有多好啊。

“我们干掉他了!”她喊叫起来,屏幕中的画面已经定了格。“他死了,死在车里了!”

她错了,他没有死。至少,那天还不是他的死期。疾驰的皮卡车再次来了一个急转弯,跃上一条土路,向一片密密麻麻的棕榈树林中的一间农舍驶去。接着,车门突然打开,一个身影跳了出去。皮卡车则继续前进,一直行驶到棕榈树下才猛然停下来。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扎卡维还是完全可能被美国抓住,但是谁能想到,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无人机却出现了技术故障—就在扎卡维穿过棕榈树林继续逃命的那一刻,监控机械突然死机,重启了。接下来,扎卡维从美国人的视野里消失了一段时间。待到美军赶到树林,只能重新慢慢搜寻。他们不敢肯定附近是否设了埋伏,又或者是地雷遍布。其实,那个时候,逃亡者早把汽车抛到树旁,逃之夭夭了。还好,士兵们找到了扎卡维丢弃的座驾。经过仔细搜查,他们又有了额外收获。汽车座位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它的主人正是扎卡维。电脑旁边,还有不少金钱—币种多样,总额达到1万美元。看来,扎卡维等人走得实在匆忙,这些财产全都无暇收拾。

技术部门花了两个星期,才终于获取了电脑中的数据。那之后,翻译文件与整理硬盘的工作更是耗时长久。此时,大多数有用信息,包括藏身地点、行动计划、手机联系人等,都可能因为时间推移而失去了用处。不过,这台电脑仍然给了美国特工一个机会,他们可以借此深入扎卡维的“大脑”,一探他的内心。

特工们打开一个文件夹,发现其中藏着十几张照片。有些照片里,不同造型、不同伪装的扎卡维反复出现。显然,“约旦人”希望伪造证件以便四处流窜。他曾经剃净胡须、戴上平光眼镜,扮作文质彬彬的商人;也曾利用假胡须和格子头巾,摇身一变成为部落长老。另一个文件夹中,他的医疗记录也暴露无遗,众多的照片记录了他几处伤势的诊疗过程。通过查看他的回忆录与邮件往来,特工们渐渐明白了扎卡维一伙的组织结构。原来,扎卡维自命为“战地司令”。当然,他的公开身份则是“基地”组织伊拉克分支的领导人。扎卡维写给“基地”组织总部的几封邮件,也被美国人悉数查获,其中包括扎卡维与本·拉登的几次通信,以及扎卡维自制的幻灯片讲稿。他和手下的视频会议记录,更被美国人当作无价之宝。视频中,扎卡维侃侃而谈,提及了不少未来的计划。电脑中的一些个人文件,与美方人员之前得到的情报相符。不过,更多的资料看上去非常陌生,应当属于崭新的收获。

“我们在扎卡维的电脑里搜出了一封幻灯片文件,内容关于军事组织。可以说,我军最优秀的指挥官,水平也不过如此。”看罢扎卡维电脑中的种种东西之后,一位军事分析人员提出一个观点:“扎卡维团伙组织严密,他们的行动顺序、地点、计划全都列在了文件当中。组织成员的名称,也是一清二楚。”

电脑中的一段文件,甚至完整记录了扎卡维团伙的一次会议过程。一开始,会议的气氛有些严肃,让人不禁脊背发冷。但仔细观看,却又让人觉得十分滑稽。只见一群冷血杀手围坐在一起,认真得就像小学生。一个人开始吟唱歌曲,其他人则专心聆听;又一个人开始背诵诗句,其余成员还是报以关注与热情。他们就这样一个接一个地表演节目。轮到扎卡维了。这一次,“约旦人”以玩笑开场,而后又讲起了一个故事。他还谈起了自己关于伊拉克和中东局势的看法。他表示,“圣战”分子应当努力,大家要在一片废墟当中为宗教复兴打下基础。而且,在扎卡维看来,伊斯兰教虽然古老,却也历久弥新。

相比其他的“圣战”领袖,扎卡维的这番表态还真有些不一般。通常情况下,极端分子都不会大谈未来,他们只是模模糊糊地宣称要重建“哈里发”的国度,让伊斯兰回归“黄金时代”。在那个“黄金时代”,所有信徒都服膺同一个宗教权威。西方人强加在中东大地上的所谓国界,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当然,这些东西虚无缥缈、非常遥远。遥远的东西,扎卡维从来不谈。他口中的“哈里发国”就在现世,不久之后即将建成。他作为“解放者”的首领,已经带领部下走上了重塑“黄金时代”的征程。

“他正在干着他的‘大事业’。”军事分析人员指出,“他很有战略眼光,而且眼光长远。”扎卡维的大事业,让巴科斯也大吃一惊。回到兰利总部,她仔仔细细回顾了扎卡维电脑硬盘中的种种内容。其中的那些影像与图片,让巴科斯的判断更加笃定—扎卡维及其核心追随者就像一个邪教团伙,他们举止怪异,怀有强烈的“救世”妄念。正因如此,他们与本·拉登一伙完全不是一路人。中央情报局的心理分析报告,同样支持巴科斯的结论。报告认为扎卡维患有妄想症,他觉得自己就是英雄转世,是那些他仰慕的古代伊斯兰战士的化身。自大的念头就像肿瘤,正在扎卡维的思想中慢慢扩散。为了他那“宏大的抱负”,杀戮无辜之类的罪行自然无足挂齿,传统的伊斯兰思想对于他也没有半点约束力。

“历史上,研读过《古兰经》且熟悉经卷的人不少。”谈起扎卡维的“思想”,巴科斯分析道,“不过,扎卡维可不算其中之一。他只能背诵经书的部分内容。若论精通,他根本做不到。因为他识字不多,许多内容也是一知半解。所以,他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去解释经卷中的内容。因为他既无专业背景,也未曾接受过相关训练。”

如今,研究扎卡维已经成了巴科斯日常工作的全部内容。一年之前,她还要忙着追查“基地”组织与萨达姆的联系—尽管此事子虚乌有。恼怒之下,她还差点辞职。当时,巴科斯留下一张字条,而后整整消失了4天时间。直到一位老员工出面劝说,她才决定回来继续工作。巴科斯很幸运,萨达姆与“基地”组织到底有无瓜葛,她再也无须挂心。她只需紧紧盯着一个人,那就是扎卡维。她彻底变成了一名“猎手”。按照中央情报局的说法,“猎手”就是超级警探,一旦上头将某人看作危害国家安全的威胁,他们就要立即跟进,追踪线索、搜集资料,直到除掉目标为止。“猎手”的生活往往一分为二,生活的两面,往往又有天壤之别。巴科斯就是如此,她一方面要适应中情局反恐部门的办公室政治,另一方面还得深入海外,经历现场抓捕行动的危险。“猎手”必须锲而不舍、一路追踪,直到追踪对象从追踪名单上消失为止—那个时候,这些人通常已经不在人世。作为一名新员工,巴科斯并非孤身应战,美国政府庞大的情报网络,她可以自由出入、采集信息。她要找到关键的证据,让扎卡维彻底失去危害无辜人的能力。

因为工作需要,巴科斯必须在伊拉克与美国之间往返来去。回家的机会多了,她可以更多地重归正常的生活。她的新家坐落在华盛顿的克里夫兰公园附近。街区里,有不少19世纪末期风格的建筑,漂亮的咖啡店也不少见。她租住的公寓,和国家动物园只有几个街区的距离。巴科斯的工作性质属高度机密,自然不方便向家人透露。其实,家里人至今也不知道她靠什么维持生计。特工的社交圈子都不太大。平日里,她也只和工作伙伴偶有联系。巴科斯不是个热爱手工的人,但是,为了和中情局里的女性员工打成一片,她还是加入了她们组织的“刺绣与品酒会”,成了一名会员。

“其实,大家就是在一起叙叙旧、聊聊天。”巴科斯说,“不光是刺绣,也远不止喝喝酒。这样的生活实在不错。”

这样的生活,也不会持续很久。往往第二天,她就得踏上追踪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