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三年里,我曾听过无数雅兹迪女性被“伊斯兰国”囚禁奴役的故事。我们的遭遇大体相差不远——我们都会在奴隶市场上被人买走,或者被当作奖赏分配给新加入“伊斯兰国”的战士或是高层官员;之后我们会被带到买主的家中,被他们强奸**;很多人也会遭遇他们的殴打。之后他们会将我们卖给别的下家,或者转送给其他人,而我们则免不了接着被强暴殴打,如此往复。只要我们看着还有点人样,还有一口气在,这样的循环就会一直持续下去。如果我们试图逃跑,等待我们的将会是十分残忍的惩罚。哈吉·萨尔曼就曾警告过我,“伊斯兰国”会把我们的照片贴到每一个检查站,整个摩苏尔的居民都会奉命将逃脱在外的女奴送到离他们最近的“伊斯兰国”据点,并且可以借此从他们那里获取高达5000美元的赏金。
对我们来说,最无法忍受的还是被强暴。我们被强暴之后,就丧失了最基本的人格,也不再拥有任何未来。回到雅兹迪人的家乡,结婚生子,过上幸福的日子——这一切都将化为永远无法实现的泡影。被强暴之后的我们,只求一死,以求解脱。
逼迫未婚的雅兹迪女性皈依伊斯兰教,并且剥夺她们的贞操,会给她们造成多么大的痛苦,“伊斯兰国”的人再清楚不过。他们会用我们最害怕的事情来威胁我们——他们会告诉我们,即使成功逃脱,家乡的长老和人民也不会接纳我们。哈吉·萨尔曼告诉过我:“你大可以试试看逃跑。就算你逃回家,你的父亲或者叔父也会宰了你。你已经不是处女了,而且你已经是个穆斯林了!”
有很多女性讲述过,自己是如何向施暴者发起反抗,如何试图抗拒比她们强壮无数倍的男人们。尽管她们面对那些狼性大发的武装分子们并没有多少还手之力,但是反抗的过程能让她们即使在被侵犯之后,也能感到一丝丝宽慰。她们说:“我绝不会让他们轻易得手。我会反抗,会打他们,会啐他们的脸,只要能让他们不好受,我什么都做得出来。”我还听说有一个女孩,为了拒绝被武装分子侮辱,用一个瓶子插向自己的下体,破了自己的贞操。我还听说有些姑娘为了保全名节,甚至试图自焚。她们重获自由之后,不无自豪地回忆起曾经身陷囹圄的时候,如何用指甲在施暴者的手臂上抓出血痕,或者如何在他们强暴的过程中咬得他们脸颊发肿。她们说:“起码我得让他们知道,我并不任他们摆布。”她们的每一次反抗行为,无论多小,多微不足道,都是向“伊斯兰国”的一次示威。她们让“伊斯兰国”知道,她们并不是自愿屈服的玩物;而那些没有逃出魔窟,用自杀的方式保全自己的女性,无疑是对“伊斯兰国”最有力的抗争。
然而,哈吉·萨尔曼或是其他人强暴我的时候,我并没有反抗。我也从来没有和别人承认过这一点。他们强暴我的时候,我只是闭上眼,希望他们尽快完事。人们总是对我说:“你真勇敢,真坚强。”我并没有说什么,但是我非常想告诉他们,我并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勇敢坚强。其他女孩曾经用过拳头和牙齿反抗过施暴者,而我却只是不停地哭。我很想告诉人们:“和她们比,我根本算不上勇敢。”但我担心人们会因此改变对我的看法。
有时我觉得,对“伊斯兰国”种族灭绝行为感兴趣的人,大多是对雅兹迪女孩遭遇的性虐待感兴趣。他们想听到一个关于抗争的故事,而我想要讲述的,还有很多除了强奸行为之外的故事——我被杀的兄长,被劫走的母亲,那些被洗脑的男孩;又或许我只是仍然在害怕改变人们对我的看法。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我才接受自己不曾反抗这个事实。我知道,我没有像其他女孩一样抗拒施暴者,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屈从于他们的**威。
“伊斯兰国”到来之前,我常认为自己是个诚实勇敢的人。无论我遇到什么问题,或是犯了什么错误,都会堂堂正正地向家人承认。我会对他们说:“这些事都是因我而起,与我有关。”无论家人作出什么反应,我也都会接受。只要我和家人在一起,我想我没有过不去的坎。然而,如今家人已经不在,我孤身一人被囚禁在摩苏尔。我是如此孤独,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我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之中,有一些东西已经枯萎凋谢。
* *
哈吉·萨尔曼的屋子里站满了保镖,于是我立刻上了楼。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其中一个名叫侯萨姆的保镖带着一条裙子,一些化妆品和一支脱毛膏走了进来。他对我说:“萨尔曼要你洗个澡,准备好等他来。”他把那些东西放在**,便下楼去了。
我洗了个澡,按照侯萨姆所说的做好了准备。我用脱毛膏清理了腿上和腋下的体毛,那支脱毛膏是我母亲以前经常给我用的那个牌子。我非常讨厌脱毛膏,因为我更喜欢用中东地区更常用的糖蜡。脱毛膏常常有一股非常刺激的化学品味道,闻着让我头晕。洗澡的时候,我注意到自己的月事已经停了。
接着我把侯萨姆带进来的那条裙子穿在了身上。那裙子蓝黑相间,下边的裙摆很短,不及膝盖,肩上则只有两条细带子支撑。裙子自带胸罩,我不需要再额外穿一个。这裙子应该是我以前在电视上经常见到的,参加聚会时才会穿的那种裙子。如果放在科乔村,甚至放在摩苏尔,这裙子都恐怕有伤风化。只有结了婚的妻子,才会为自己的丈夫穿上这样的裙子。
我穿上裙子之后,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照了一照。我知道,如果自己不化妆,免不了要遭哈吉·萨尔曼的毒手。我在侯萨姆留下的那堆化妆品上扫了一眼。我认得这些化妆品的牌子,它们在市面上很难买到,放在以前,要是我和凯瑟琳弄到了这些,必定要欢呼雀跃上好一阵。我们会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给自己的眼睛换着颜色化眼影,涂上重重的眼线,拿粉底抹掉我们脸上的雀斑。然而,此刻在哈吉·萨尔曼的家,我却连站在镜子前看自己的勇气都没有。我胡乱往嘴上涂了点粉色的唇膏,稍稍摆弄了一下眼妆,内心想的只是糊弄一下哈吉·萨尔曼,免得被他打。
自从离开科乔,我还是第一次照镜子。以前我化妆的时候,总感觉自己化完妆像是变了个人。我特别喜欢化妆带给我的那种改变容颜的感觉。然而那天在哈吉·萨尔曼的家,我化完妆之后,并没有感觉自己有什么不一样。无论我涂了多少唇膏,镜子里的我都还是如今的样貌。我仍然是个女奴,下一秒就有可能被送给某个恐怖分子的玩物。我坐在床头,等待着房门打开。
40分钟之后,我听见外面的看守向我的囚禁者行礼。哈吉·萨尔曼很快进了屋。他身后还跟着他的保镖,但那些人都等在走廊上。我一看到他进来,立刻瘫到地上,像个孩子一样想把自己蜷成一团,好让他不要碰我。
“真主赐你平安。”哈吉·萨尔曼一边对我说,一边上下打量我。见我按照他的要求梳妆整齐,他脸上现出一点惊讶的神色。他告诉我:“我以前曾有过几个女奴,她们不肯听我的话,我只能隔个几天把她们卖了。你很听话。”他的语气里透着满意。说完之后,他便出了房间,门在他的身后合上。我感到一阵无地自容。
黄昏时分,房门再次打开。这次进来的是侯萨姆,他扫视一下房间,然后对我说:“哈吉·萨尔曼要你去给客人们敬茶。”
我问:“有多少客人?他们是谁?”我不想穿成这样离开房间,但侯萨姆并没有回答我,只是催促道:“要你来你就来,快一点,人们都等着呢。”
有那么一瞬间,我心想,也许他今天不会强暴我。我自言自语:“也许他只是想把我送给某个人。”于是我下了楼,走进客厅。
一名保镖已经煮好了茶。他把香气浓郁的黑色茶水倒进小小的玻璃茶杯里,将它们在托盘上放置成一个圈,又将一小碟白糖放在中央,便将托盘放在了楼梯边上。我将托盘托起,走进了客厅。客厅里有一些武装分子正坐在舒适的沙发上。我走进客厅的时候说了句:“真主赐你平安。”随后我绕客厅一圈,将茶杯放在这些武装分子膝上支起的小桌板上。我听见他们一会儿大笑,一会儿说着带有明显叙利亚口音的阿拉伯语,但我实在无暇听清他们说些什么。我给这些人上茶的时候,手一直在不停地发抖。我能感觉到他们正在瞄我**着的肩膀和大腿。他们的口音尤其让我感到害怕。我觉得他们随时随地都会把我带出伊拉克。
其中一个人说:“叙利亚的兵太怂了。他们很快就投降了,怕得跟什么似的!”他说的时候,周围的人都报以大笑。
哈吉·萨尔曼应道:“我还记得。那些人说要保卫国家,却根本没抵抗多久。我们在那里就跟占领辛贾尔一样顺利!”他最后一句话是说给我听的,我努力绷住脸,不让他看见一丝忧伤的神色。我向他递上一杯茶,他却看都没看我一眼:“放在桌上就好。”
我回到外面的走廊上,一边瑟瑟发抖地坐下一边等待着。20分钟之后,那些人站起身来走出了屋子。哈吉·萨尔曼则找到我,他的手里拿着一件罩袍。“祈祷的时间到了。”他告诉我,“穿好衣服,我们一块去。”
我不会背经文,但我知道穆斯林祈祷时的动作。我站在他身边,仔细地模仿他的每一个动作,努力让他满意,好让自己免去一顿打。回到屋里之后,他放起一些宗教歌曲,就去洗澡了。他回来之后,把音乐关了,屋里又陷入沉默。
和前一天晚上一样,他一边宽衣解带,一边命令道:“把衣服脱了。”然后他就像之前说的那样,把我“要了”。
那一晚的每一秒都令我不堪回首。每当我试图离他远一点,他就会粗暴地将我扯回来。他在**的声音很大,外面的保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他似乎想让全摩苏尔都知道,今天晚上他终于强暴了自己的女奴,而摩苏尔却无动于衷。他**我的身体时,下手很重,仿佛是想要我伤筋动骨。世上没有哪个男人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妻子。哈吉·萨尔曼压在我身上时,身形无比庞大,甚至比整个房子还要大,而我只能像一个孩子一样,无助地哭喊着母亲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