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南被请坐到距离蒋介石最近的沙发上。那里紧挨着留声机。仿佛只有他带来的一切,才是这间客厅里最为动听的音乐。而他则正襟危坐,摆出了一副临危受命甚或运筹帷幄的架式,“报告校长,查本战区之兵力均已向东向北挺进……”
77
白宫椭圆形办公室往日的宁静,现在被一连串沉闷而又脆亮的脚步声扰乱了。接到紧急会议通知的部长们,或昂首挺胸,或垂头丧气,或大腹便便,或小心翼翼,都按照会议规定的时间,准时来到了这里。
杜鲁门坐在会议桌上方的位置。
他的眼圈,大概由于睡眠严重不足的缘故有些乌黑,而且浮肿。他的嗓音,却并非因为伤风咳嗽而变得沙哑起来:
“先生们,今天召集内阁会议,紧急的内阁会议。老实告诉你们罢,美国当前的混乱不堪的对华政策,现在搞得我整日提心吊胆,茫然不知所措。情况你们都是知道的,国共两党在重庆谈判之后,关系反而日趋紧张,内战的战火一触即发,空气简直到了凝固的地步。那么,作为美国政府,对于已经制定的对华政策的美国政府,我们又该怎么办,又该承担什么样的义务呢?”
本来,回答这个问题的应该是美国总统自己。可是,事到如今,当发生在中国的事情,并没有进入白宫精心铺设的轨道的时候,他便像踢皮球那样把问题提了出来。
国务卿贝尔纳斯自然明白杜鲁门的心思,然而,对于他来说,这难道不正是宣扬他的主张的一次机会么:
“在我看来,迫使国共双方寻求互相让步的对华政策,是最能够符合美国的利益的。我曾经以为蒋介石也这么看,而且相信他能够与我们达成默契与谅解。可是情况毕竟变化了。即使美国政府支持在中国建立联合政府的设想,他也不会这样干的。事既如此,我们何不立即停止援助以对他施加压力呢?”
陆军部长帕特森瞟了一眼国务卿:
“蒋介石竭力回避建立联合政府,自然是有他的想法的。我们赞成并且欣赏他的这个想法。因为只有国民党控制下的中国政府,才能够实现美国的利益,而我们现在需要做的,仍旧是着手安排把国民党的军队运送到满洲,运送到华北运送到蒋介石最需要的地方去!老实说,不管我们愿不愿意,美国政府与蒋介石已经被捆在同一辆战车上啦!”
不到十分钟,内阁会议上的两种意见就出来了,而且,杜鲁门根据以往的经验,这种没完没了的争论是无助于问题的解决的。他现在需要当机立断:
“关于是否帮助国民党政府在华北和东北稳定局势的问题,我想,前次三部协调委员会举行了三次高级会议,这个问题已经有了结论了。当然,根据这个结论,海军陆战队必须留在中国的前提是,有必要直接插手反对中共,并且有可能要同苏联对抗,这是需要根据魏德迈从中国送来的报告方才能够作出决定的……”
海军部长福雷斯特尔突然插话道:
“根据魏德迈将军的报告,蒋介石先生在军事上的失利是由于中共领导的武装力量已有相当大的实力,而不是苏联有了什么军事干涉行动。可是,我们这位聪明的将军为什么不想一想,倘若没有苏联人站在中共的后面,他们所领导的武装力量的强大实力,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关于苏联的对华政策,也是我们今日会议需要研究的题目之一。”杜鲁门望着气鼓鼓的海军部长,不觉锐气顿减地道:“说来也是奇怪,在满洲的许多地方,苏联人要延长他们的占领直到明年适当的时候方才撤走,据说这也是为了响应国民党的要求,因为他的部队还没有能够收复那些地方;另一方面,苏联军队又借口是‘战利品’而夺取并运走了那里的工业设备,而且时常强迫国民党,要他同意设立俄中合营公司来管理满洲的企业。哦,国务卿先生,你是去过莫斯科的,你能比我讲得更深刻一些吗?”
贝尔纳斯以一种权威的口吻道:
“就在上月中旬莫斯科举行的外长会议上,苏联的莫洛托夫向我提出了中国问题,这位外交部长建议美国和苏联共同宣布一个各自从华北和满洲撤军的日期。而我呢?自然回避了这项建议,声称在把所有的日本人遣返完毕和确保运输线安全无阻以便调动国民党军队之前,无法规定日期。换句话说,我已经明白表示,美军陆战队在被认为没有必要留驻华北以前,是不会撤走的……”
“你以为你是在同一个小孩子打交道吗?国务卿先生。”帕特森冷冷笑道,“共产党集团自有非外人能够预料的阴谋和打算。比如说,通过延阻国民党重新占领满洲,苏联人必定会帮助共产党在那里的统治。十分明显,对于什么样的势力正在中国发挥作用,以及美国会在那里容忍什么样的变化,我们美国人不过是保留了一种非常有限的远见。”
贝尔纳斯颇不以为然地道:
“老实不客气地说吧,斯大林和莫洛托夫相比,更加没有兴趣讨论中国问题。他对我说,苏联认为美国海陆战队撤与不撤,实际上并无多大关系。像过去一样,他以轻蔑的口气谈起中国,既讥笑国民党人,也讥笑共产党人。这位苏联元帅否认对那里的事态结果产生什么极其浓厚的兴趣,因为那个国家一团糟!”
杜鲁门的本意,是想通过国务卿的嘴巴,阐述一下苏联对华政策的实质内容,从而在调整美国对华政策的时候,作为一种依据,一种砝码,甚至一种掩人耳目的武器,然而,贝尔纳斯操之过急了。他若不把其间的真相稍稍披露一点出来,等待着他的,无疑是内阁成员们愈加激烈的攻击。
杜鲁门语态温和地道:
“看来,我们的驻苏大使哈里曼先生也是有发言权的。据他在华盛顿告诉我,离开莫斯科的前夕,斯大林当着他的面,不仅赞扬了蒋介石,而且赞扬了正在苏联读书的蒋介石的儿子蒋经国,并再次声明他支持国民党政权。他甚至告诉哈里曼,中国将采取独立的外交政策,既不倾向这方也不倾向那方。因此内战和中共问题不是局外人所能解决的,苏联也罢,美国也罢,都不能调停中国的问题……”
“如此看来,美军陆战队留驻中国的任务,便必须限于加速日军的投降和遣返了。”
福雷斯特尔阴阳怪气地道:
“因为,我们的美国总统居然相信了苏联元帅的谎言,即认为苏联在中国的目标,是否只限于开发满洲的资源。西伯利亚同满洲的关系,是否只限于经济而与政治无缘。不管这项政策对苏联人来说带有多么损人利己的性质,但是,它却并不能够确实证明斯大林预料到了中共将完全控制中国的前景。”
“不,不,我们有我们的思考,我们有我们的责任嘛!”杜鲁门迭迭连声地道,“如果说苏联还吃不准中国的观点,那么我们就摸不透苏联的底细。这是一种无法抗拒的逻辑呀!唉,这些话听起来大概很像罗斯福总统早些时候表示痛惜的言论。他当然表现了一种现实感,但,对于大多数美国人来说,或许只能部分的理解其中的含义……”
帕特森有些坐不住了:
“总统先生,恕我直言,你的那种现实感我是一丁点儿也理解不了的。因为你不过向坐在参议院里听你讲话的那些参议员一样,没有能够真正清楚地说明,既然内战迫在眉睫,美国究竟应在中国采取什么政策,关心什么事情。就是说,美国对华政策失误,不在于别的,而在于没有什么具体的行动把他的政策目标同中国的现实重新结合起来!”
“看来陆军部长先生的兴趣在于行动,那么——”杜鲁门反问帕特森道,“依你之见,什么样的行动才能实现美国的利益,才能满足今天在座的大部分内阁成员的意愿呢?”
回答杜鲁门的不是帕特森,而是早与帕特森达成了默契的福雷斯特尔:
“其实,总统先生,我们的这个主张并不新奇,美国政府一直谋求这样做的,只是在执行中不够坚决罢了——”福雷斯特尔面朝众人道:“这个主张包括:海军陆战队必须留在中国:我们必须准备好把其他国民党军队运送到北方并给予他们军事援助;在目前由日军占据,日后可能成为国民党和共产党部队争夺的地区,我们应该设法安排停战;我们必须继续支持国民党人和共产党人断断续续进行的努力——在蒋介石先生领导下达成一项政治协议,并把共产党地区和部队包括在内组成十个统一的中国国家和中国军队,以上四项,便是我们在干涉与停止干涉之间的折衷的主张了。”
帕特森补充道:
“与此同时,我们还有一些细节方面的建议,比如说增加美国对国民党的军援问题上,魏德迈和宋子文商定了一个加速剩余武器的售予办法,这个办法我们希望得到总统先生的批准,因为其结果是藏在云南省的大量美军装备,可以在一夜之间转入国民党手中;另外,为了在运送国民党部队进入满洲时尽量减少进一步的直接卷入,也希望总统先生能够同意,让美国的若干艘自由轮在转瞬之间成为国民政府的资产……”
杜鲁门不会不懂得陆军部长和海军部长在内阁会议中的位置与分量,但,与这两位部长的得意之色恰然相反,他越发显得黯然神伤,心力交瘁了:
“是的,我们何尝不希望对蒋介石先生所承诺的军事义务不致受到任何阻碍然而,如果美国仍旧是他的军火库的话,那么,这一事实的影响,是会波及国民党和共产党的各个方面的……”
“那有什么关系呢?派个美国人去中国调停调停不就行了么!”福雷斯特尔傲慢而且轻佻地道。
贝尔纳斯盯着福雷斯特尔,当即挖苦道:“除非这个美国人是魔术师,要么就是个确凿无疑的神经病!”
帕特森却突然失声笑道:
“感谢国务卿先生的提醒,你的话使我想起了赫尔利先生。本来呀,就在昨天早晨,我们这位驻华大使还答应了我和福雷斯特尔先生的要求,说他决定返回中国任上去的。可是,谁又想得到呢?几个小时以后,他竟发表了一篇公开声明,攻击总统先生、国务卿先生、以及美国内部的共产党颠覆分子,然后直直地伸出双手,大踏步地走进白宫,递交了他那份从裤袋里摸出来的辞职申请……”
“瞧!这就是那个狗杂种对我干的好事。”杜鲁门失态地大声嚷道,“知道么?引起我的震惊和愤慨的,不单单是赫尔利的口是心非,重要的是,他的突然辞职,实质是必然要引起国会对于中国危机的质询,以及更加激烈的派性政治辩论,而这样一来,关于未来的美国对华政策的意见,就会变得更加混乱,更加愚蠢,从而更加不可收拾了!”
一言既出,四座皆惊。也许在有史以来的美国内阁会议上,还没有哪一位总统能够像杜鲁门这样口吐秽言,大光其火。
敬陪未坐,一言未发的农业部长安德森,这时却捂住嘴巴,吱吱笑出声:
“果然,果然!总统先生和大部分阁员们果然对于从根本上着手重新估价复杂的对华政策是不大感兴趣的。因为大家所面临的现实的问题,是怎样才能遏制那种可能随着赫尔利的辞职,而出现的不利的国内政治反应。事既如此,我们为什么不考虑另派一人去中国,作为新的特使,去完成美国的对华政策;去保护美国在远东的利益呢?”
椭圆形办公室一下子安静下来了。
俄顷,会场的情绪又突然热烈起来。
“是的,是的,美国的对华政策如何调整是一回事,前往中国的特使如何执行又是一回事,而前者事小,后者事大,亦正所谓的事在人为嘛——”杜鲁门转怒为喜道,“可是,这个人应该是谁呢?”
安德森顿时惊持起来:
“这个人嘛,至少要具备以下三个条件。其一,他虽然是美国人,但是有可能得到英国和苏联的好感和支持;其二,作为总统的特使,他不仅具有毋庸置疑的资格,而且具有调解某种复杂矛盾的能力;其三,这个人不会丢掉中国,却也不会毫无保留地支持国民党和蒋介石。哦,总统先生,关于我的想法,我说清楚了吗?”
“清楚了,清楚了——”杜鲁门显然受到了农业部长的暗示:“你说的是马歇尔将军!是的,我完全赞同你的想法,而且我衷心感谢你的想法。因为,马歇尔将军是公认的远远超越党派政治的英雄,他会谨慎从事,不让美国卷入一场愚蠢的或无望的战争,同样重要的是,谁也不会指责他有可能出卖中国的利益……”
现在打断杜鲁门的话的,却是在方才的内阁辩论中,输给了帕特森和福雷斯特尔的贝尔纳斯。当然,他不过挑起了另一场论战而已:
“但是,总统先生,虽然马歇尔将军的入选,也许暂时足以缓和美国的国内政治问题,它却无助于解决美国对华政策中的基本矛盾。因为,它无助于解决美国的立场问题。因为,它无助于使美国摆脱国民党,无助于使美国摆脱蒋介石……”
78
蒋介石的眼袋愈发垂落了,眼眶里网满血丝。特别是押在上党之役的三十万人马的赌注,竟在不知不觉间输了个精精光光的时候,他那原本就失血的脸上,现在便更加阴云密布了。
陈布雷蹑手蹑脚地走进德安里官邸客厅,手里拿着厚厚一叠报纸:
“委员长,《政府与中共代表会谈纪要》公布以后,英美报纸也纷纷刊载消息,发表评论,我想,其间的有些说法是应当让你知道的。所以,我就把这些报纸带来了……”
“唉唉,文人也有文人关心的事情。”蒋介石抬起头,愣愣地望着他的侍从室第三处主任,有气无力地道,“好吧,反正胡宗南还有一会儿才到,你就把你认为重要的东西,念几段出来给我听听吧。”
陈布雷这才缓缓地坐下来:
“英国《伯明翰邮报》评论会谈纪要称,‘使所有中国之友为之欣慰亦使一般期望中国早日达成世界上伟大经济政治事实理想者为之欢快。全部协议详情虽尚未获悉,但所发表之内容已预示将来国民大会开会时将表现友好合作之精神’。该报认为重申言论、集会、新闻等自由及各党派一律平等为‘重要进步’,并谓‘在军事方面,共产党表示可以缩减其武装部队,虽仅为一开端,然仍不失为一良好之开端’……”
“英国人的话,说与不说都是一样的,丘吉尔首相如此,办报纸的文人亦然。”蒋介石心灰意懒地道,“还是念念美国人的报纸吧。不管办报人是共和党还是民主党,他们说的话,多多少少还是动了脑筋的!”
陈布雷拿起一份《纽约时报》:
“这家报纸在第一版显著地位发表社论称,‘中共及中国政府同意避免内战,在蒋委员长领导之下致力建设统一繁荣的国家。未解决之军事问题,将由国共军事代表组成的小组委员会处理,政治方面的问题,则由各党派参加的政治协商会议讨论……此项协议证明,我们向所闻及蒋委员长为获致协议而消除党派困难之特别个人能力,今所达成的协议虽为局部协议,也似属得当的……’”
蒋介石听得顺耳,也很顺心,所以不但没有插话,反而把沙发背后的正在低吟浅唱的留声机也悄然关上了。
陈布雷又拿起一份《华盛顿邮报》:
“美国著名新闻评论家诺维尔发表文章说,‘以为中国政府与中共所缔结的协定,永远消除了两党间一切实际的或潜在的冲突源泉的话,便是十足的鲁莽的想法。基本上说来,协定只是建立了中央政府与地方政治之间的休战地位,并使之合法化而已。可是,如果从这个休战中可能产生真正的和平与团结的话,那么,这一协定就将证明是中国国家生活中非常重要的里程碑。而且还不仅如此,它还可能证明成为远东和平的基石。现在的问题是重庆的协定如何执行的问题……’”
“怎么样?美国人确乎要比英国人聪明吧。”蒋介石倏然一笑道,“不过,最为聪明的还是中国人。不管是国民党人还是共产党人。嗯嗯,陈主任,关于会谈纪要,共产党的报纸近日有过什么文章没有呀?”
陈布雷点头哈腰地道:
“报告委员长,毛泽东返回延安不久,那边的《解放日报》便发表了一篇叫做《必须实现双十协定》的社论。而重庆的《新华日报》呢?除了有一篇与上述社论大同小异的文章而外,居然还别出心裁地发表了一则消息,一则和会谈纪要相关的消息。”
“什么消息?”蒋介石神色慌张地问。
陈布雷竟然一字不漏地背了出来;
“‘中国共产党中央为了迅速实行国共谈判中中共方面所允诺的让步,已命令新四军江南部队,包括苏南、皖南、浙东、浙西各解放区的军队,即日撤往苏北、皖北解放区,现各个部队正在迅速执行北移之命令中……’”
蒋介石越发显得坐立不安了:
“哦哦,共产党是很会做这样的文章的。这是他们的聪明之处,也是他们的厉害之处!下面的事情,便是如何才能做好我们的文章了……”
陈布雷几乎不知道蒋介石在说些什么。在他想来,蒋介石的重要函电与文告都是由他起草的,国民党的重大方针与政策都是由他参与拟订的,莫非区区一篇文章,还能够难倒他这个大手笔么?这样想时,陈布雷霍然站起身来,拍着自己的胸口道:
“报告委员长,这篇文章你就交给我去做好了,而且,请你放心,我们的文章一定会比共产党的文章做得更好!”
然而,蒋介石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尔后嗡声嗡气地道:
“你是做不好这篇文章的!嗯嗯,知道么?能够做好这篇文章的不是文人,而是军人。并且,不是第二战区司令长官阎锡山那样的杂牌部队的军人,而是第一战区司令长官胡宗南这样的黄埔军校出身的军人……”
蒋介石话音未落,胡宗南已经进来了。
望着这位司令长官的一身戎装,满脸杀气,长袍马褂的陈布雷方才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说毕,赶紧带着那厚厚一叠并不讨好的报纸,像一条被喜怒无常的主人遗弃的狗,满面羞色地离开了德安里官邸客厅。
胡宗南向蒋介石敬了一个标准的室内军礼之后,则被请坐到距离蒋介石最近的沙发上。那里也紧挨着留声机。仿佛只有他带来的一切才是这间客厅里最为动听的音乐。
“校长——”胡宗南对蒋介石的称呼,也是最为亲昵的,“有鉴于阎锡山第二战区在上党之役的失利,我第一战区全体将士正加紧整饬军纪,昂扬斗志。因为,他们之所以在固若金汤的长治临阵怯逃,那是由于他们丧失了坚守的信心,贻误了打援的战机,而且,重要的是,他们缺乏对党国领袖的忠诚的责任!”
蒋介石终于眯眼笑了:
“你说得很对,胡长官。阎锡山派兵打仗,为的是保全他那块山西地盘可是我们的中央军队呢?是为着收复全中国每一块失地而作战的,这就不仅需要全体将士的不懈努力,而且需要全体将士的牺牲精神。在这方面,你又是如何部署的呢?”
胡宗南邀功讨赏般地道:
“报告校长,国共两党在重庆所签订之双十协定公布之次日,我便给正在前线督战的第一战区副司令长官高树勋,拍去了一封旨在激动全体将士斗志的急电。哦,对了,这份电稿尚在我这里,校长需要亲自过目么?”
“胡长官既然带来了,那就念出来让我听听吧!”蒋介石索性闭上眼睛,静静地靠在沙发上,等待着那作为序曲的旋律。
胡宗南一把拉开黑色的军用图囊:
“‘即刻到机密。高副长官机密。
“‘奉委座酉之原电开,查抗战胜利,日寇投降。亟应从速建设以完成抗战大业,乃奸匪竟乘机侵入城市破坏交通,企图破坏统一以遂其割据之阴谋,若不速予剿除,不仅八年抗战前功尽失,且必遗害无穷,使中华民族永无复兴之望,我军将士何以对危难之同胞,更何以对阵亡之将士?贵长官所部自抗战以还,迭著勋功,党国依为长城,中正尤寄厚望。
“‘此次剿匪为人民幸福之所系,务本以往抗战之精神,遵照领袖所订剿共手本,督励所属,努力进剿,迅速完成任务,其功于国家者必得膺赐,其迟滞贻误者当必执法以罪,希转饬所属剿共部队官兵一体悉遵为要。等因,除剿共手本另行分发外,希转所属一体悉遵。胡宗南西敬郑。’”
蒋介石慢慢睁开眼睛:
“很好,很好。不过,胡长官致高副长官电中,既已引用了我的酉元电文,那么,不妨就在后天,以‘委座巧电’之名义,由你转致前沿阵地之刘峙将军要他负责伏牛山平汉路中段以西黄河以南地区,围剿奸匪皮定钧、王树声部而歼灭之,同样这个电报,还可以由第一战区副司令长官裴昌会,转发给前沿阵地之第十五军军长武庭麟,以激励所部迅速东进,迎战当面之敌!”
“校长所言极是,校长所言极是!”胡宗南诺诺连声地道,“刘峙将军已有西铣戌电令致前线之杜元中军长,言及主力部队开始进剿的部署问题。深信委座巧电下达之后,所部将士定将愈发精诚团结愈发锐气大增!”
蒋介石却转过话题道:
“锐气是一方面,军事上如何能够部署得精当又是一方面,据我所知,刘峙将军是按照地区来分配兵力的:泌阳地区他用了四十一军和六十九军的三个师;伏牛山地区,他用了这两个军的另外三个师。至于豫鄂边区挺进军,他则安排在两个地区的中间,东可以接应,西可以阻击,此乃包抄战术也!”
“报告校长,从第一战区整个军事部署的方针上,我们不准备搞小范围的包抄,而准备进行大面积的清剿。”胡宗南穷凶极恶地道,“这就是说,我们的部署不是按照地区来分配兵力的,恰恰相反,我们是根据兵力的多少来划分地区。这个地区的名称叫做清剿区!”蒋介石闻言大喜道:
“哦哦,如此说来,胡长官的清剿计划已经制定好了!那么,具体的情况,诸如兵力的分配,指挥官的任命,以及各个清剿区的范围,又是怎么部署的呢?”
胡宗南正襟危坐,摆出了一副临危受命甚或运筹帷幄的架式:
“报告校长,查本战区部队之兵力均已向东向北挺进,对后方交通之维护及嵩山伏牛山各地区之清剿,亟待确定。为求彻底迅速确定起见,特按国军及地方部队之现态势,划分为七个清剿区,分区施行清剿计划。基于上述,特规定各清剿区之指挥官及范围、兵力、部队番号等项如下——”胡宗南重重干咳了一声:“第一清剿区之指挥官,以二十八师师长王应尊出任,其范围为新安、渑池、陕县三县全境,清剿兵力以二十八师并附第十挺进纵队及地方团队担任;第二清剿区以卢洛抗敌自卫军指挥官王希仲出任,其指挥范围为洛宁全境,清剿兵力为卢洛抗敌自卫军全部并附地方团队担任……”
蒋介石皱皱眉头:
“你说的地方团队,就是共产党说的伪军和汉奸组织吧。嗯嗯,在正式下达作战命令的时候,你干脆拨几个中央军队的番号给他们。当然,军装和武器也可以发放,以免共产党老是在这个问题上大做文章!”
胡宗南言从计随地道;
“好的,好的。地方团队只是编进了第一、第二清剿区而已。第三清剿区呢?以第九挺进纵队司令徐奇生兼任指挥官,其范围为宜阳全境,清剿兵力则以第九挺进纵队担任;第四清剿区以暂六十六师师长刘子奇兼任指挥官,其范围为宜阳、嵩县、伊川三县全境,清剿兵力除了六十六师而外,还有第四挺进纵队。”
胡宗南偷看蒋介石一眼,当他发现他的这位“校长”眉头平展之余,嘴角还微微上翘的时候,他的嗓门立即提高了:
“第五清剿区以九十军军长严明兼任指挥官,其范围为洛阳、孟津、偃师三县全境,清剿兵力以九十军并附王遂庆团;第六清剿区以四十九师师长李宗正兼任指挥官,其范围为巩县、汜水、荥阳三县全境,清剿兵力以四十九师……和人数极少的地方团队担任……”
蒋介石突然插话道:
“那么,第七清剿区则以第十五军军长武延麟兼任指挥官了。其范围也就是密县、登封郏县全境,以及第三战区辖区内的临汝县境。嗯嗯,胡长官,这是战事极为敏感的地区之一,清剿兵力一定要充足,若是第十五军人马不够,就地启用地方团队,若是地方团队人马还是不够,就地征兵,从优发放粮饷。另外嘛,七个清剿区的统一指挥问题,你也要认真考虑,加紧落实。”
“报告校长,你方才指示的内容,已包括在战区清剿计划之内——”胡宗南滴水不漏地道:“为求指挥统一清剿区指挥部均不另设机构,各清剿区指挥官于清剿期间,统归裴昌会副司令长官指挥。而且,各清剿区要特别注意军纪,如有违反,严厉处分,决不姑息。凡接近黄河之清剿区,应确实控制各渡口,接近山区之清剿区,应确实控制各要点,以阻止共军流窜,逃之夭夭……”
蒋介石喜形于色地道:
“胡长官,人家说你是中原王,我看果然不假呢!老实说,照你这样智勇双全德才兼备地发展下去,你可以做个西北王嘛。嗯嗯,到了那一天,我会把你的军阶提为上将。在黄埔一期的学生当中,你将第一个享有三颗金星的殊荣。然后,佩戴好你的领章,抽出你腰间的指挥刀,去率部攻打延安!”
“校长放心——”胡宗南受宠若惊,竟利令智昏地道,“我最后进攻的目标,必定是毛泽东无疑……”
79
毛泽东回到了延安,回到了杨家岭,回到了他那熟悉的窗明几净的窑洞,又见到了他的朝思暮想的战友们,此间,战友们是在延河侧畔的机场上送走了张治中以后,再和他一起走进这间简陋而宽阔的办公室的。
朱德坐在一根长板凳上笑眯眯地望着毛泽东,这才启动着他那厚厚的嘴唇道:
“今日送文白先生,机场上已是人山人海,可是呀,主席,你那天从重庆回来的时候,你知道延安有多少人涌向机场迎接你么?哈,倾城而出,足足两万多人哩!特别是老百姓,还有学校的学生,听到你就要回来的消息,手上的活路不做了,上课也上不下去了。有个背着孙儿的老祖母,居然是从几十里外专门赶来的哩!”
毛泽东站在办公室桌前,诚惶诚恐地道:
“机场上的情景,我一下飞机就看见了。老实说,我当时的心情是又欣喜而又痛苦的。欣喜的是,我们的老百姓多么欢迎我们的主张,因为与其说他们在欢迎我倒不如说他们在欢迎和平!痛苦的是,老百姓的这种善良的愿望,至今仍然受到内战的威胁,因为蒋介石最终还是要我们放弃军队和解放区,而这是我们断然予以拒绝的!”
“主席在重庆期间,在对路透社记者谈话中,已经明确地表示了我们的态度——”
坐在朱德侧旁的刘少奇道:
“那就是,目前中国只需要和平建国一项方针,不需要其他方针,因此内战必须坚决避免。所以,我在想,关于我们的主张,关于我们的态度,不仅一定为延安的老百姓所理解,而且一定会为全国的老百姓所理解的。”
毛泽东点了点头:
“我们八月二十八日到达重庆,二十九日晚上,我就向国民党的代表说,从九一八事变以后,就产生了和平团结的需要。我们要求了,但是没有实现。到西安事变以后,七七抗战以前,才实现了。抗战八年,大家一致打日本。但是内战是没有断的,不断的大大小小的磨擦。要说没有内战,是欺骗,是不符合实际的。八年中,我们一再表示愿意谈判嘛……”
刘少奇插话道:“我们在党的七次代表大会上也作了这样的声明:只要国民党当局一旦愿意放弃其错误的现行政策,同意民主改革,我们是愿意和他们恢复谈判的。”
“所以,在谈判中间,我们提出,第一条中国要和平,第二条中国要民主。蒋介石没有理由反对,只好赞成了——”毛泽东闪烁着他的深邃的目光:“然而《会谈纪要》上所发表的和平方针和若干民主协议,一方面是写在纸上的,还不是现实的东西一方面也是由各方面力量决定的。解放区人民的力量,大后方人民的力量,国际形势大势所趋,使得国民党蒋介石不得不承认这些东西。”
坐在小方凳上的叶剑英忽地笑道:
“主席呀,老实告诉你吧,你去重庆之前,我总觉得你不必亲自前往而派出你的全权代表就行了。现在看来,你确实应该去,只有你去了,才能针锋相对呀!”
“针锋相对,要看形势,有时候不去谈,是针锋相对:有时候去谈,也是针锋相对。从前不去是对的,这次去了也是对的,都是针锋相对嘛——”毛泽东扭头望着叶剑英:“这一次我们去得好,好就好在击破了国民党说共产党不要和平、不要团结的谣言。他们连发三封电报邀请我们,我们去了,可是他们毫无准备,一切提案都要由我们提出,谈判的结果,国民党承认了和平团结的方针。这样很好。国民党再发动内战,他们就在全国和全世界面前输了理,我们就更有理由采取自卫战争,来粉碎他们的进攻了!”
“和平谈判,是避免内战的一种方式,但不是唯一的方式。”朱德大声武气地道“另一种方式,就是主席讲的自卫战争。我们要有思想准备。随时用自卫战争来粉碎侵略战争,以达到避免内战的目的。”
毛泽东坐回案前的木椅上:
“签订了《双十协定》以后,我们首要的任务当然就是要坚持这个协定,要国民党兑现,继续争取和平。如果他们要打,就把他们彻底消灭。事情就是这样,他来进攻,我们把他消灭了,他就舒服了。消灭一点,舒服一点;消灭得多,舒服得多;彻底消灭,彻底舒服。中国的问题是复杂的,我们的脑子也要复杂一点。人家打来了,我们就打,打是为了争取和平。就像刚才朱总司令讲的那样,不给敢于进攻解放区的反动派很大的打击,和平是不会来的,肯定是不会来的。”
刘少奇接过话题道:
“比如说山西的上党地区——我去过这个地方——太行山太岳山中条山的中间,有一个脚盆,就是上党地区。在那个脚盆里,有鱼有肉,阎锡山派了十三个师去抢。而我们的方针也是老早定了的,就是针锋相对,寸土必争。这一回,我们‘对’了,‘争’了,而且对得很好,‘争’得很好。就是说,把他们的十三个师全部消灭。这样的仗,还是要打下去的……”
毛泽东却话锋一转道:
“我们解放区的地方,他们要拼命来争。这个问题好像不可解释。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地争呢?在我们手里,在人民手里,不是很好吗?这是我们的想法,人民的想法。要是他们也这样想,那就统一了,都是‘同志’了。可是,他们不会这样想,他们要坚决反对我们。不反对我们,他们想不开。他们来进攻,是很自然的。我们解放区的地方让他们抢去了,我们也想不开。我们反击,也是很自然的。两个想不开,合在一块,就要打仗。哦哦,剑英同志,你是参谋长,你给我参谋参谋,我这种说法我们的同志们都想得开吗?”
“当然。主席。”叶剑英好像想起了什么“不过,同志们想不开的,是随着目前时局的发展,有许多矛盾的现象。比如说,为什么国共谈判中有些问题可以达成协议,有些问题又不能达成协议?为什么《会谈纪要》上说要和平团结,而实际上又打仗?”
毛泽东莞尔一笑道:
“那好。看来,我需要在延安干部会上作一个题为《关于重庆谈判》的报告。通过这个报告来回答那些问题,而且,一定要让我们的同志们懂得,中国的革命是长期的,胜利的取得是逐步的。中国的前途如何,靠我们大家的努力如何来决定。在半年左右的时间内,局势还会是动**不定的。我们要加倍地努力,争取局势的发展有利于全国人民……哦,除了那些问题而外,同志们还有什么想法吗?”
“主席,同志们现在都想打仗,站到自卫战争的第一线去。”刘少奇直言以告道,“特别是在国民党‘收编’敌伪的‘军令政令’下达之后,使得吴化文、门致中、李守信、庞炳勋、孙殿英、赵保元以及其他大小汉奸头子们个个高官厚禄,继续站在人民的头上耀武扬威。同志们看在眼里,恨在心头,人人都憋着一股窝囊气呵!”
“看来,问题又回到为什么中国只需要和平建国这项方针,而不需要其他任何方针上面来了。而且,我很奇怪,为什么老百姓容易理解我们的方针,我们的同志们反倒理解得这样困难,这样缓慢呢?”毛泽东的神情突然严肃起来:“如果说,我们过去没有向同志们解释得清楚的话,那么,我将在干部会议上的报告中,着重强调以下三点。首先,我们的民族敌人一日本强盗虽已被击败,但是它正在企图用各种方法保存其军国主义,同时它正在千方百计地离间中国内部团结,挑动中国内战,以便卷土重来,再次对华侵略。如果日寇这一阴谋得逞,中国在战后没有和平而是发生了内战,则不特中国人民的抗战胜利无从巩固,而且将给敌人以可乘之隙。很明显的,中国如果发生内战,得到利益的一定是日本侵略者,而不是包括我们的同志们的中国人民。”
毛泽东重重地抽了一口烟:
“其次,中国人民在八年战争中所遭受的损失和牺牲,是不可胜计的。抗战胜利以后,许多被破坏的城镇亟需恢复,许多被敌人‘三光政策’所造成的‘无人区’亟需重建,成千上万的残废军人、阵亡将士家属和流离失所的难胞亟需救济安置。全国同胞急切地盼望安居乐业,休养生息,加紧生产建设,发展国民经济,使中国从贫穷落后一变而为富裕先进的国家。但是中国如果没有和平,则一切恢复与建设计划都将成为泡影,八年战争所遗留下来的满目疮痍无法医治,全国同胞将继续浸泡在无边的苦海中与血泪之中。”毛泽东的声音渐渐低沉而艰涩了。但,转瞬之间,他便提高了嗓门道:“最后,由于全中国人民在抗战中的巨大努力,我们的国际地位已经提高。中国被列为四大强国之一,负担着和英美苏等盟邦共同巩固世界和平的责任,但是如果中国本身不能和平团结,发生分裂,爆发内战,中国便无法担负起这一重大的责任,中国的国际地位也会一落千丈。不仅如此,中国是一个大国,人口占世界五分之一,中国如发生内战,影响所及,必然危害到远东和世界的和平,为了保护自己的切身利益,为了巩固世界范围内的和平,中国人民也迫切地需要和平建国的方针,而不需要任何其他方针!”
刘少奇情真意切地道:
“主席对问题的剖析,是这样的通俗易懂,又是这样博大精深,完全说到事物的本质和要害上去了。我想,这不仅对于那些急于上前线的同志有所启发,而且对于全党的思想教育工作,也是大有裨益的呢!这使我想起了新四军江南撤退的事,为了不致于使同志们发生误解,动摇情绪,我们只在《新华日报》上面登载了新四军发言人的声明。现在想来,我们为什么不能就此事发表社论,发表评述,借以说服和教育我们的同志们呢!”
“对,对,这样的社论和评述,重庆《新华日报》要登,延安《解放日报》也要登。”毛泽东轻松但深刻地道,“国民党现在磨刀霍霍,剑拔弩张,随时准备向解放区发起军事进攻,我们则用一支笔,外带一张纸,首先从思想上,舆论上,文化上,向国民党蒋介石发动一场更加激烈的反击!”
朱德目光锐利地道:
“我明白主席的意思了。在教育我们的同志的同时,我们还要揭露敌人,打击敌人。此外,我们还需要通过我们的报纸,提出国民党当局必须向我们作出确切的保证。”
“保证什么?”毛泽东问。
朱德憨厚却又精细地道:
“新四军受命撤到长江以北之后,国民党当局必须保证我军复员士兵、受伤人员和抗日军人家属的安全;必须保证人民已得到的民主设施和民主权益,保证我军撤退地区的中共和其他抗日党派人士的合法地位;保证在抗战建国中曾有卓越贡献的军队干部和人民,不致受到歧视或恶劣的待遇……”
毛泽东思索片刻道:
“朱总司令的建议很好,而且很重要。中国共产党向来在宣布一个诺言的时候,一定是抱定决心要去彻底执行的,为了执行自己的诺言,我们不排除一切困难以求实现,就拿新四军从江南撤退来说吧,我们的军队现在不能不满怀痛苦,向几百万父老兄弟姐妹告别。在告别的这天,我们怎么能不感到悲痛呢?因为八年来军队和人民相处有如鱼之与水!”
毛泽东有些动情了:
“为了实现北上的命令,我们除了希望江南的男女老幼同胞了解我们所忍受的悲痛而外,还必须让国民党政府和地方当局,了解我们为了和平、团结所付出的代价。老实说,如果他们连一点都做不到,继续鱼肉百姓,横行乡里,那么就更应了我在重庆当面给蒋介石说过的一句话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主席,我认为我们的社论和评述应该尽早见报,越快越好。”刘少奇语态果断地道,“今天凌晨接到的报告说,新四军浙东纵队北撤途中,居然有国民党军队不断拦击。”
毛泽东捏了捏拳头:
“好的。社论和评述都由我来写,今天晚上就把它们写出来。明日天亮,你们用电报的方式拍一份到重庆,交给恩来同志,再由他交给《新华日报》……”
“提到《新华日报》,我倒想起一件事来了。”叶剑英插话说,“昨日《新华日报》拍来电报,言及柳亚子先生把主席录赠给他的《沁园春·雪》,送到该报要求发表,报社负责同志特来电延安请示。”
毛泽东倏然一笑道:
“既然《新华日报》要用大量的篇幅来发表社论和评述,那就不要用一首歪诗占据版面,影响主题了,再说,我向来不愿意让人家知道我还能够写几首旧体诗词,因为旧体诗词太重格律,束缚人的性灵,不宜提倡。所以一俟发表,谬误流传,既遭人耻笑又误人子弟,那是我实在担当不起的。请电告恩来同志,请他将我的意思转告柳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