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聿明原想在严格保密的情况下开始撤退,因此在南京开会时对他怀疑“通共”的作战厅长郭汝瑰都未说明。但他没想到,他于28日晚离开南京之前,南京方面的一些中央党政机关便已抢先通知在徐州的各有关部门撤退。
消息一经泄露,顿时人心大乱,飞机场拥挤不堪,各机关都要求让他们尽先撤退。连刘峙也等到29日晨才坐上飞机飞走。
庞大的总部机关,官员中处长级的已经很难抢上飞机,中下级官佐如热锅上的蚂蚁,满城满街乱窜,好不容易窜到机场,飞机的舱门已被武装把守,只准上人,不准携带行李。但每人的行李中都藏有贵重细软,谁肯轻易丢下?那些官太太们又闹又哭,死抱住衣物不放。强者抢上飞机,弱者只好望机兴叹。飞机起飞了,不少人只好望着天空唉声叹气。机场上,到处是行李衣物乱放散堆,一片混乱。
文强看到刘峙的参谋长李树正抱着一只四灯管的收音机也夹杂在人群中乱挤,感到痛心不已。
他从机场归来,向杜聿明汇报了所见情景。杜聿明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说:
“葫芦岛撤退也是如此……”
文强也只好黯然退出。
刘峙率领他的高级班底飞走了,剩下的中下级官佐变成了釜底游魂。铁路线早已被共军切断,他们已处于插翅难飞的境地。这些人在徐州城内到处游**,满腹积怨,便散布总部撤逃的“真实内幕”,加添上猜测和谣言,更加引起思想混乱。
刘峙得到密报,便从蚌埠打电话给文强,命令文强抓几个典型开刀正法。文强只好与徐州警备司令谭辅烈商量,瞒着杜聿明将刘峙的命令压下,不了了之。
按照杜聿明的命令,第二、十六兵团应在30日白天发动佯攻,入夜后开始撤退;第十三兵团主力应在阵地上掩护至12月1日夜撤退。但实际上各部队都在风声鹤唳的恐慌中将撤退时间提前了。
12月1日,前进指挥部撤离徐州。
天刚蒙蒙亮,由第二处处长李剑虹陪同,文强乘吉普车在徐州市区作了一次巡视。只见满街满巷尽是执枪士兵,拉民夫,抓牲畜和车辆,挨户打门,强取绳索扁担,翻箱倒柜,找衣服、干粮。
江苏师范学院大楼前,遗弃的物资遍地皆是。卫兵一撤,即有成群结队的老百姓一拥上前,把物资大包小筐抢走,大概盐是最不值钱的,白花花的撒得满地都是。
有个官佐对文强说,带头抢物资的是前进指挥部无法离开徐州的官员家眷,她们闻风报信,组织了一些身强力壮的人,暗暗包围指挥部,一俟卫兵撤走,便熟练地把物资捆好,满载而去。
文强想,徐州如此秩序**然,可见不许泄露的撤退军机早已泄露了。杜聿明还认为自己的行动神不知鬼不觉,钻了共军的空子呢……
文强想到此处,也无心继续巡视了,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可奈何地挥手叫司机赶快夺路回总部。
上午10时,大军团分三路撤退,指挥部安排在大军团中间,在第二兵团、第五军王牌军的护卫之下,出西门向萧县方向前进。
文强在规定的集中地点等候多时,只等来了宪兵团长、特务团长等少数主官,其他人都早已抢先尾随在最先撤退的部队后面各自逃命去了。
大路上一时人头攒动,像蚂蚁一样地向前蠕动着。人们唯恐落伍,争先恐后互相穿插,乱作一团。
为了抢道,一些征用来的汽车和骡马牛车,在路旁陇亩田畦间践踏而过。人马车队壅塞于途,反而造成寸步难移的局面,连杜聿明的坐车也无法通过。杜聿明只好下车,急得举起他那根手杖,狠狠地往田埂上敲打。发泄一通后,他也只好由警卫搀扶着绕道而行,消失在人流中。
文强站在一处离城5华里的高岗上,指挥他的第一纵队头尾相连,紧紧跟进。一个军官跑到文强跟前诉苦:
“第一纵队人马尚在后边,无法过来。本来规定分三路撤退,现在已经分成千路万路了,简直是一窝蜂,糟糕透了……”
第一纵队所属的少将级团长们,都是资历很深的,而且有特殊任务的,他们的派头超过了军师长,现在却肯听文强的指挥,倒也说明杜聿明的面子不小。将来如何?只有天晓得。文强暗自叹息。
突然传来几声震天巨响,文强一惊,急忙打听,才知道,原来规定在大军撤离徐州郊区后,再开始破坏集中到黄口车站的剩余武器弹药与火车头,不料以保密局张亦东为首的爆破大队,竟等得不耐烦,提前行动了。接着,第二处处长李剑虹也指使士兵举火焚烧军用地图、档案库,火焰冲天而起……
文强不禁浑身颤抖,心想:他们如此不遵守军令,提前行动,爆炸的声音和冲天的火光,岂不是要惊动共军泄漏军机吗?
第一天撤退就十分艰难。文强日记中记载:“预定宿营地点为红庙(离徐州约八十华里)。三大兵团及直属部队将近百万人,部队序列紊乱,整日行军,晚八时始抵萧县,未稍停步,又继续前进,抵红庙已深夜五时矣,不食而眠,困倦极矣。”
由于担任掩护任务的部队提前一天撤退,解放军迅速跟进,于12月1日当天解放了徐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