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殿英夜谈黑道经(1 / 1)

3月2日,农历惊蛰之前一个春意融融的日子,孙殿英拉上文强一起去陵川,说是去回访刘进和解决粮食问题。

这次骡马队中,比上次去彭城镇庞炳勋总部更多出了一些大包小包。孙殿英还是见人便分发夹钞票的大饼,见到路边有成群结队的百姓,他还要下马,摸摸小孩的脑袋,跟年长者问长问短,还要说:

“我孙老殿这次带的饼不多,老乡不要见笑。”

从林县临淇镇去陵川,要骑马走两天。向西取道壶关,羊肠小道,上坡路越走越高。地形十分险要。

文强赞叹山上地形奇险,足以对付日寇。孙殿英却一听与日本人打仗便泄气,发牢骚说:

“太行山上有三缺:一缺水,二缺树木,三缺粮食。加上庞瘸子坐朝,过太平日子没事,一遇风浪就吃不消。打游击打不过八路,打硬仗打不过日本。做官谁都有一套……”

当晚在壶关窟窿岩,找了一处民房借宿。

山上的老百姓见了国民党军队就关门闭户,外逃一空。这户人家大概是没有来得及逃走,正在烧火做饭。孙殿英这时装作不扰百姓,要在树下露营的样子,解开包裹,拿出大饼、干粮席地而食。

那户人家的男女老幼都消除了疑惧心理,陆续好奇地走出屋来围观。孙殿英趁机又分发钞票大饼,又拿出一叠钞票,要向老乡买开水和铺草。这一来,老乡反而一再邀请他们住到屋里去。于是,他们一行才进屋找了一个有火炕的大房间住下。

谁知睡到半夜,孙殿英却把文强叫醒过来,说是他睡不着,要同文强聊天。文强只好披衣奉陪。

孙殿英东拉西扯地说起了他的生平得意事。他说:

“老弟,你知道我一生最红最得意的时候是啥时候?”

文强说:“听说你过去在西北军做过总指挥,又做过安徽省主席,在张汉卿的指挥下,当过热河抗战的民族英雄。现在身为新五军军长,总算是最红最得意的了。”

孙殿英鼻孔哼了一声说:

“你说的这些,都算啥鸟?做总指挥,做省主席,几乎死在部下的手里。热河抗日几乎死在日本人手里。现在钻进了牛角尖,不是雨农一肩担起来,哪有什么鸟的军长呢!我告诉你,孙老殿一生最红最得意的时候,是当年包运五省鸦片烟!有了我的旗号,华北五省无关不过,无卡不破,连外国洋人的码头,我都打通了。张作霖、张宗昌、阎锡山都同我交朋友。民国以来留下我的臭名,都是由运土起家而来的。”

文强听此奇谈,睡意全消,好奇地问道:

“你是怎样打通五省关卡和洋码头的呢?”

孙殿英得意地说:

“钱可通神嘛!有钱能使鬼推磨。包运五省鸦片烟时,我事先派出喽啰,逢关过卡地调查,摸清他们的头脑,一物降一物,大虫吃细虫,先拣大头送钱送烟土,然后再分层赠送,大关小卡,一律都有。不等人家开口,烟土还没运到,钱款就先送到。羊毛出在羊身上,只要运到了北京、天津,一本万利,不光能把沿途送掉的钱收回,还可大捞一把。我老殿打通了关卡,还交了朋友。至今我在华北地区,都有当年送款送烟土结交来的朋友……其实,没有钱,又哪里来的好朋友?”

孙殿英越说越得意,说得摇头晃脑,眉飞色舞。文强也听得津津有味。孙殿英又说起打通洋码头的秘密:

“打通洋码头,天津离不了帮会。我在天津的烟土专销租界。中国人要钱,外国人更要钱。中国人要小钱,外国人要大钱。有钱还有什么打不通的?”

他没有细谈如何打通天津洋码头的经过,一下子又把话题扯到打通上海洋码头来。他说,上海洋码头帮口紧,被黄金荣、杜月笙把持的青帮垄断,租界的烟、赌、娼三大财源都被他们包揽了,没有外人插脚的余地。孙殿英原来也费了许多劲,都不得要领。后来总算通过天津一个帮会头子拉上了黄金荣的关系,黄金荣汇给他10万元钱买烟土。他仔细盘算后,咬咬牙把那10万元全部汇还了,自己另贴老本运去价值10万元的烟土亲自送上门去。黄金荣果然上了钩。孙殿英不仅与黄金荣交上了朋友,他的烟土从此也在上海洋码头畅行无阻,比在天津还销得多。连他自制的“殿英牌”海洛因也销到了上海。

孙殿英笑道:

“有人以为我孙老殿发大财都是盗了满清皇陵的缘故,哪里知道黑金(毒品)比黄金白金更来钱!”

说到这里,孙殿英又给文强吹嘘起了东陵盗墓的事。他毫无愧疚地把盗墓说成是“革命行动”,振振有词地说:

“满清杀了我孙家祖宗三代,我不得不报仇革命。孙中山先生有同盟会、国民党,冯焕章(冯玉祥)有枪杆子逼宫,我孙老殿枪杆子没几条,就只好盗皇陵,革死人的命。报纸上骂我,说我是盗墓,不管盗墓不盗墓,我对得起祖宗!对得起大汉同胞!”

说到盗墓情况,他两眼放光,满脸神秘地说:

“乾隆的墓修得堂皇极了。棺材里的尸体已经化了,只留下头发和辫子。陪葬的宝物不少,最宝贵的是头顶上的一串朝珠,有108颗,都是无价之宝。其中最大的两颗朱红的,我在天津跟雨农见面时送给他作了见面礼。还有一柄九龙宝剑,有九条金龙嵌在剑面上,剑柄嵌了宝石。我托雨农代我赠给委员长或何部长,究竟雨农怎样处理的,我也不好问。慈禧太后的墓炸开后,墓堂不及乾隆的大,但陪葬的宝物多得记不清。从头到脚,一身穿挂都是宝石,量一量大约有五升之多。慈禧的枕头是一个翡翠西瓜,我托雨农代赠给宋子文院长了。她口里衔的一颗夜明珠,分开是两块,合拢是一个圆球;分开透明无光,合拢呢,透出一道绿色寒光,夜间在百步之内可照见头发。听说这个宝贝可使尸体不化。难怪棺材劈开后,老佛爷好像在睡觉一样。只是见了风,脸上才发黑,衣服也有些上不得手了。我托雨农将这件宝贝代赠给了蒋夫人。宋氏兄妹收到我的宝物之后,引起了孔祥熙部长夫妇眼红,接到雨农电告后,我又选了两串朝鞋上的宝石送去,才算了事……”

孙殿英说着,又忍不住疑惑地念叨了几句:

“那柄九龙宝剑,究竟送给了委员长还是何部长,至今不明白。有便时请高参代我打听一下。但也不要当面向雨农问起。不然,会显得我太小气了。千万千万,拜托拜托!”

吹嘘了一通后,孙殿英忽然问起文强:

“老弟,你知道蒋委员长一生做了哪两件大事呢?你们是他的贴心人物,应该比我知道的透吧?”

文强被这一问,如堕五里雾中。孙殿英轻蔑地一笑,大喊一声道,

“老殿可把你难住了!”

文强赔笑说:“的确被你这么一问难住了。还是请你说明一下吧。”

孙殿英更加得意起来:

“把话说穿,一钱不值。闭着眼睛一想,你才知孙老殿说的是闯江湖一生得来的窍门呀!老弟,依我看,蒋委员长一生所做的就是这样两件大事:第一,是怎样把钱挣来;第二,是怎样把钱撒出去。”

文强一听,大觉新奇。只听孙殿英滔滔不绝说下去:

“钱嘛,挣来不易,撒出去更不容易。平日我向亲信的人说过三句关紧的话:骑马要骑得巧,耍人要耍得好,还有撒钱要撒得呱呱叫!有了钱,要会撒,撒得不得其人,不得其时,不得其用,都不行。冯焕章,张汉卿,广西的李、白,武汉的唐孟潇,广东王陈济棠,都曾不可一世,但先先后后都垮了台,不都是蒋委员长的钱可通神,撒得好么?哈哈,老弟,我说的对不对?我看从古到今的大人物,都是干的撒钱这一手,然后才到耍人。人家说孔、宋是财神,不过都是管管钱,撒还是要有撒的本领的。我一生被人耍过,也耍过人。不是自己人,这些不三不四的话,是不好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