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次军事会议后不久,文强忽然接到蒋鼎文发来的电报:据情报称,日本人安田大佐主持在平汉铁路新乡附近的潞王坟车站召开了所谓“和谈会议”,出席会议的代表有孙殿英派去的机要秘书李国安,庞炳勋派去的是军需官王有正,还有汪精卫派来的许一揆和汪伪开封绥靖公署主任孙良诚的代表。蒋鼎文要文强迅速查明上报。
文强找到身边的情报科长孙耕南一起研究,综合了从汤阴及新五军军部等方面来的情报后,得出结论,认为关于潞王坟车站会议的情报是可信的,与会人员名单也大致不差。会议内容主要是表态拥护汪精卫的“和平反共救国”的卖国主张,接受汪精卫的加封委任,决定定期易帜等等。会议期间没有反蒋而只有反共言论。汪精卫的代表许一揆甚至说汪先生的和平救国与蒋先生的抗日救国是同一道路,只是汪先生的更好。
据情报称,孙殿英的代表李国安在会内会外最为活跃。文强刚到孙部时,孙殿英就曾给他介绍过李国安是军统局平津军事情报流动组长。此人怎么会跑到那样的会议上去?文强感到自己上了当。他认为此中之谜,要待事情进一步发展才能弄清。
蒋鼎文得到文强的查复汇报后,马上给庞炳勋来电查问是否有派代表出席潞王坟车站会议之事,不过语气比较委婉,只说是“诚恐为奸逆所乘,致污清白。弟不信有此事,但空穴来风,又不得不深虑及之……”。
庞炳勋接电后十分着急,给文强打电话又吵又闹,哭诉冤枉,要文强去他的总部一谈。
文强放下电话即骑马前去。刚走到临淇镇上,就碰上了孙殿英。孙殿英拦住他,说有急事一谈,把他挽到住地。愁眉苦脸地说:
“老弟,你得了情报没有?又是天大的冤枉!新乡、洛阳都传开了,日本人在潞王坟车站开会,竟说有我和庞老总的代表参加。我驻洛阳的办事处长王松韵已来电报,说蒋长官听了这事,好几天睡不着觉。这事关系太大了,我绝不会做这种丢人的事!庞老总可就不同了。他口口声声称硬骨头,这次恐怕硬不起来了。听说他派出的代表是王有正,就是他总部专跑新乡的采购军需。我看他有他的打算。我孙老殿倒霉就倒在他的名下。老弟,我自从到太行山上与他相处,山上就传出古时候鬼谷子两个徒弟孙膑、庞涓斗智的事。人家还说,没有想到民国时候又出了个孙、庞斗智。我是老粗,不懂古典。要说斗智,那只有庞瘸子在斗。军人讲服从,我哪里会斗,又怎能斗得过他呢?那个潞王坟车站会议,十有八九是他想出来的花样。我看你责任重大,不可不注意。以我和雨农的关系,这些话也不可不说。”
说到这里,他又拍桌大骂庞炳勋连累了他,叫他跳到黄河也洗不清,骂完后又抱头痛哭。
文强不知他还有什么名堂,便试探地问:
“照老哥的意思,如何是好?”
孙殿英盯了文强好一会儿,才说:
“老弟,说句知心话,你对我说的相信不相信?相信的话,你就赶快上报,同时你还得去庞瘸子那里,不妨为他指破,看老鬼还有什么可说的。”
文强正愁没法脱身,赶紧借机辞别了他,赶往彭城镇。
在途中,已有两批庞炳勋派出的武装士兵来接文强。由此可知庞炳勋有多么着急。
到达庞炳勋总部,已是深夜。庞炳勋还在焦急地等着文强。他把身边的卫士和机要秘书都打发走了,与文强单独密谈。他拿出蒋鼎文发来查询的电报,说:
“日本人在新乡捣鬼,准是孙殿英在山上牵线。高参上次与我会面时,我心坎上的话都呕出来了,果然不出我所料,面善心恶的人,每每是杀人不见血的。”
说完这些话,他等着文强的表示。
文强不便直接对此事表态,就从山上的复杂形势说起,说到粮食问题,扯了一个大圈子。庞炳勋听得不耐烦,打断了文强的话,说:
“高参,我忘记告诉你了,在一月前,我的防地上发现有可疑的奸细在窥伺,被瞭望哨兵捉到三个,但在带回审讯的途中又被埋伏的武装劫走了。那批武装着我军同样的服装,但没有符号。偕同被劫走的三个可疑奸细一起向新五军的防地逃去。奇怪的是三个可疑奸细中,被哨兵盘查时,其中一个一直哑口不语,哨兵怀疑是日本人。后来在四十军主力李振清师的防地,又多次出现持新五军证件的谍报人员,借取联络为名,暗中在测绘地图,为我军严厉禁止过。有关这些情形,能说不是孙麻子在捣鬼么?我唯恐事态扩大,一直压在心里,不曾与外人说过,也严禁部下对外谈及此事。蒋长官电询的潞王坟车站会议,可能就是孙麻子早有预谋的结果……”
在他讲述中,文强有时插问一下情况,始终不明确表态。庞炳勋似乎一心要说服他,越说越起劲。眼看说到天快亮了,文强已是疲惫不堪,只好干脆问道:
“这次叫我来有何指示?”
庞炳勋忙说:“高参太客气了。可否邀剑东一道谈谈?”
文强点了点头。剑东是张宝树的字号。此人住在山上,名义上是国民党河北省党部书记长,实际上成了庞炳勋的文书,经常整日整夜为庞炳勋抄录中央通讯社的新闻广播稿,抄下后还要誊正,庞炳勋把他叫来时,他还红着一双惺忪的睡眼,手里拿着刚抄好的广播稿,不知庞炳勋有何吩咐。
文强催着庞炳勋有话快说。庞炳勋便对他二人说:
“预料山上将有紧急变化,潞王坟车站会议决非无因,孙麻子看来绝不可靠。粮食问题未得到解决前,山上将难保。”
他要求文强与张宝树迅速上报洛阳、重庆,证明他“忠心爱国”。他还说,万一根据地不保,他一定要学岳飞、文天祥,以死报国。至于对孙麻子应如何戒备,一切听上面指示。他自己在嫌疑中,不便自作主张。他催着张宝树克日南渡到洛阳、重庆面报。
说话间,庞炳勋一再把眼睛扫在文强身上。文强不得不表态,保证照他说的向上汇报,并马上写了两封亲笔信,交给张宝树带往洛阳、重庆。
庞炳勋这才满意了。大声叫人送进早餐来。
下午,庞炳勋又设宴招待文强。为了稳定庞炳勋的情绪,完成好确保根据地的任务,文强在席间作了一首七绝诗相赠:
燕山早勒纪碑文,虎帐威仪太岳闻。
饮马长城扫北阙,万方俯首服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