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文强在长沙明德中学读书时,每年寒暑假回家,都要经城西湘江中的小岛水陆洲(即毛泽东《沁园春·长沙》词中写到的“桔子洲”)乘船两次过渡。那时,他便看到岛上林立着外国人修建的别墅洋楼,围满铁丝网,中国人不能靠近。
文强当时就对此现象极为反感,每次经过水陆洲,都要在沙滩上拾一小颗白色鹅卵石带回家去,用墨笔写上“仇讎”二字,用白纸包好,珍藏于插花笔筒中。寒来暑往,笔筒里装满了这种“仇讎”石。
1926年北伐军过长沙时,因军情紧急,文强未能回家探望,老母闻讯,遣胞弟文健来省城相晤,还特地带来了装满“仇讎”石的笔筒给文强过目,并告之母亲望他在“打倒列强除军阀”的国民革命中努力杀贼。文强深为母亲的激励所感动。
到了“九一八”“一·二八”之后,日本已成为中华民族的头号敌人,日本军舰继续到长沙停泊,就成了向中国人民的武力示威,抗日情绪高涨的民众再也不能容忍。
就在与士绅、团总们的官司打赢不久后的一天,文强得知,省府居然派出了代表登上驶来长沙的日本军舰表示慰问!
他不禁怒火中烧。作为一个青年新闻工作者,他绝不能容忍这种媚敌行径。
他马上组织人写了一篇社论《荒谬言动》,矛头直指省府当局。
这一下捅了马蜂窝。
当时主政湖南的是有名的军阀何键。
何键这个名字,如今的青年读者多半会感到陌生。然而在当年,在抗日战争前的湖南,就如同当时四川人对刘湘,山西人对阎锡山,山东人对韩复榘的名字一样,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
大革命时,何键原为唐生智部三十五军军长。正当北伐中,湖南农民将“革命军人”何键的父亲作为地主恶霸捆绑游街示众,何键得知后一直怀恨在心。不久,他嗾使留守长沙的部下军官许克祥等发动反共事变,袭击国共合作的国民党党部、工会、农会、党校等机关,屠杀共产党员和其他革命人士,这就是继蒋介石“四一二政变”之后又一次震惊全国的“马日事变”。
以后何键主政湖南多年,“剿匪”“清乡”,杀人如麻。他率部参加了对中央红军的第一、二次围剿,并在第五次围剿中担任西路军总司令,在中央红军长征时又任追剿军总司令兼湖南省保安司令。
其人政声之恶劣。竟使得一代文豪鲁迅先生专门写了一首诗来骂他。
省府得知“文浮生”主持的报纸谴责了他们,先派人传去文强,要他对社论作出更正。这自然被文强毫不含糊地拒绝了。文强高傲地回答:世界各国新闻界从无对社论作更正的先例。 文的不行就来武的。一天,一伙受到指使的特务、流氓冲进文强住地,也就是湖南全省新闻事业协进会和少年通讯社的办公地点文氏世馆,砸东西,扔屎罐,闹得乌烟瘴气,临走时,还丢下一句话: “要捉拿文浮生归案!” 文强事后去警察局报案,却被告知,那伙人是“四路总部”特务营的便衣。所谓“四路总部”,即是何键担任总指挥的原“讨逆军第四路军总指挥部”。
文强又一次危险临头。
文强回到乡间躲避了一段时间。
他本来还认为,全国抗日救亡情绪日益高涨,有舆论支持,何键不敢对他怎样,他还想坚持在长沙,继续推进刚开创的新闻事业。
但他的叔父和父亲都劝他最好先避开何键的锋芒,不必与之硬顶,特别是要防止被何键查出文强在四川的“前案”,以“共匪”罪名加害。父亲还劝他不要死守长沙一隅,“好男儿志在四方”。
文强与周敦琬反复商量后,决定离开长沙暂避一时。
离开长沙到哪里去?这时,文强想到了一个人。
此人又是他的老朋友廖宗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