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怎样认了他这个表弟(1 / 1)

在乡间呆了半年,文强与周敦琬都越来越不能再安心于死水一般的乡居生活。

还在他们刚回到乡间,过完春节后不久,就爆发了震动全国的上海“一·二八事变”:1932年1月28日,蓄意挑起武装冲突以制造侵略口实的日本侵略军,在上海向中国驻军发起进攻,由总指挥蒋光鼐、军长蔡廷锴领导的中国政府军(国民党军)第十九路军,和随后增援的张治中领导的第五路军,在全国人民支援下坚决抗击日军,致使日军三易其帅,伤亡近万人,也无法从正面突破。最后,经英、美、法等国调停,国民党政府作出妥协、让步,与日本方面签订了《中日上海停战及日方撤军协定》。

这次淞沪抗战给了自“九一八事变”以来骄横不可一世的日本侵略者以沉重打击,显示了中国军民的抗战决心。

文强与周敦琬在乡间,仍然可以从报上和民众舆论中得知,中国正处于天翻地覆的大动**中。国难当头,日本侵略军正步步进逼——

3月初,日本人在东北扶持早被废黜的清朝末代皇帝溥仪建立起伪“满洲国”。

8月,国际联盟满洲调查团在东北等地调查后认定是日本侵略了中国,正在整理材料起草调查报告期间,日本侵略军又悍然开始向我热河省大举侵犯……

民族灾难日益深重,全国各地涌动着抗日救亡的浪潮。

在这样的时候,文强和周敦琬怎么可能在僻静的乡间呆得下去!

自9月里赴上海寻找中共中央失望而归后,他们郁闷已极。这两个从不信神的唯物主义者,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竟然还去求签卜卦,试图求得一点心理上的安慰。

最后,文强终于下定决心,走出乡间,到省城去闯一闯。

这时,周敦琬也得到北平的四姐和姐夫的邀请,决定去北平谋职。

他们决定分别在长沙和北平闯出新路,同时争取寻找中共组织。

于是,文强化名文浮生,经父亲托人介绍,到长沙城里三兴街一所回民敬信小学当了体育兼国文教员。周敦琬则到北平中山公园私立艺文中学当了英文教员。

教学之余,他俩都十分关心时事,想从报纸上的消息中找到中共地下组织的蛛丝马迹。

然而他们一无所获。

他们不知道,当时统治着中共全党的左倾路线,已经使国民党统治区的中共地下组织损失殆尽。

在长沙,自从1932年底中共长沙中心县委遭到破坏后,直到抗日战争初期,再无中共地下组织活动。

在北平,仅在1933年一年间,中共地下组织就遭到了四次大破坏。在1934年,中共地下组织又遭到三次大破坏。以后中共地下活动基本陷于瘫痪状态。

他们也不知道,就在这个时期,四川的中共地下组织遭受了同样惨重的灭顶之灾。

曾与他们并肩战斗的亲密战友,被誉为“蜀中彭湃”的李家俊(担任中共川东特委撤销后建立的江巴中心县委军支书记),被称作“四川卡尔”的郑佑之(担任江巴中心县委秘书长),都先后于1931年底在重庆被二十一军特务委员会抓捕杀害。

四川军阀刘湘与刘文辉之间的“二刘之战”,以刘文辉的失败告终。刘湘进占成都,二十一军特务委员会的势力也扩展到了成都地区。全省各地一片白色恐怖。

罗世文已不能在成都立足,被迫撤到川陕苏区。

在中共执政的红色根据地里,罗世文目睹了张国焘打击杀害大批共产党人的血腥现实。曾与罗世文一起领导第七混成旅兵变的旷继勋,此时的川陕省临时革命委员会主席,也被张国焘以“国民党改组派”“右派”的罪名秘密杀害。

罗世文也因与张国焘发生意见分歧,被张国焘打成“国民党特务”“反革命”,关押审讯,几次险遭处决,随后顶着莫须有的罪名,被红军战士当罪犯押解着参加了悲壮的长征。

文强和周敦琬更不知道,曾与他们在重庆河街吊脚楼一起住机关的“三嫂”李和鸣——李鸣珂烈士和遗孀,回到南部县老家后不久,竟被张国焘当作“反革命”杀害了。烈士子女,无家可归,乞讨度日……

长沙城里,景物依旧,人事已非。

当年文强还在这里上中学时,曾在下榻的望麓园宁乡寄宿舍结识了毛泽覃、夏尺冰、廖仲良等同辈青年学生,成为莫逆之交。文强称大他两岁的毛泽覃为“小毛哥”。

那时文强就读于被称为“贵族学校”的明德中学,校内管得很严,为了保持一些行动上的自由,毛泽覃和夏尺冰出主意,叫他不住校内宿舍,而住到宁乡寄宿舍来。

一次,文强去探望在楚怡小学任史地教员的堂叔文科一,又在他家中认识了长沙学生运动领袖夏曦。

通过夏曦和毛泽覃,文强又认识了常到宁乡寄宿舍和隔壁私立衡湘中学(原为船山学社)来的毛泽东、何叔衡、谢觉哉、郭亮、郭一予等风云人物。

文强当时在这批人当中算是个“公子哥儿”,经济上较为宽裕,他有时就拿钱出来招待朋友们吃三菜一汤的“神仙钵饭”(由寄宿舍厨房老板联系福源巷神仙钵饭馆送到寄宿舍客厅来的便餐)或更便宜的青炒饭加鸡蛋汤,大家议论风生,“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十分快活。

就在那时,文强无意中发现了自己与毛泽东的亲戚关系。

这层关系是毛泽覃给他指出的。

文强起初称毛泽东为“老师”“学长”,有一次,已经和他亲如兄弟的毛泽覃纠正他说,不应这样称呼,而应该称呼他俩“表兄”。

原来,毛氏兄弟的母亲叫文七妹,与文强同族。文强回去问了家族中长辈,知道文七妹属湘乡文家,确系文氏家族中人,虽然与文强门第悬殊,但论辈分应算他姑母,毛泽东自然就是他表兄了。

于是,文强从此改称毛泽东为“表哥”。

但是,毛泽东最初听到文强这样称呼他时却不答应,笑着说要考考文强,看他能不能背诵文信国公的《正气歌》,若背不出来,就要视他为假冒的文家子孙。

文强闻言,毫不犹豫地开口背诵起来。一口气背完了长达300字的《正气歌》,又背了《过零丁洋》和文天祥在元大都狱中所写的《六歌》、就义前咬破指头以血写成的《自赞诗》:“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己无愧!”……

这些诗篇,都是文氏家族中人自幼就被要求熟读背诵并能默写的。文强背诵中,在场的何叔衡、谢觉哉和毛泽东也情不自禁和声齐诵起来。一时竟引得寄宿舍中的青年男女都跑来看热闹。

背完后,何叔衡特地为文强端来一杯清茶,毛泽东哈哈大笑道:

“货真价实的文家子孙,考分120分,金榜状元!”

毛泽东就这样认了这个表弟。

十余年前事,恍若在梦中。

后来,文强与毛泽覃先后赴广州投考黄埔军校,文强还赠送了一笔路费给毛泽覃。他们到广州后,同时在广东农民运动讲习所协助工作。

当文强与周恩来之弟周恩寿等一批同学从共青团员升转为中共党员时,毛泽覃提议为文大少爷的“彻底无产阶级革命化”开一个联欢会,文强认为不妥,改为给考上黄埔军校和参军出征的朋友们开欢送会。他们请来了周恩来、穆青、夏曦、毛泽东等到会讲演。

毛泽东那天来晚了,没有讲演,而是带领大家齐唱《国际歌》……

那是文强与毛氏兄弟最后一次相聚。

以后,毛泽覃也参加了八一南昌起义,但他在叶挺部,而文强在贺龙部。战事紧急,两人未能相见。

如今,文强不知道,在他重返长沙之时,毛泽东正在中央苏区受到王明路线的排挤打击;毛泽覃也因为对王明路线的抵制而与邓小平、谢唯俊、古柏一起被打成“邓、毛、谢、古反党小集团”,遭到批判处分。

文强更不知道,当年他的革命引路人之一的夏曦,此时正在湘鄂西苏区,以中共中央湘鄂西分局书记的身份,以极度的革命狂热,领导着从1932年5月开始的一次比一次“深入”的“肃反”斗争,将大批红军将领、中共干部打成“国民党改组派”“反革命”,残酷斗争后加以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