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在福建的汀州(今长汀)、上杭过了中秋节。文强因脚背的伤,住进了汀州北山麓下的基督教会福音医院。
这个医院原是英国伦敦基督教会的亚盛顿爵士开办的“亚盛顿医馆”,兼有医院和学校两种职能,相当于一个小型的医学院。1925年“五卅”运动**中,英国院长、医生、护士全都被中国民众的反帝情绪吓跑了,全院推举医馆二期毕业、此时已担任各学科主授教师的傅连暲为院长,医院改名福音医院。
南昌暴动部队来到汀州后,傅连暲联合汀州其他医务人员,组成“联合医院”,承担起救治暴动部队伤病员300多人的任务。其中,患急性肠胃病的暴动部队三师政治部主任徐特立,又吐又泻,昏迷不醒,经傅连暲精心治疗,恢复了健康;左腿两处中弹的起义军二十军三师六团一营营长陈赓,经傅连暲以“保守疗法”医治,终于避免了截肢,得以治愈。
汀州福音医院成为第一个为红色军队服务的医院,傅连暲后来成为著名的红军医生。
文强的这点轻伤,自然不在话下,很快便治愈了。
中秋之夜,文强到徐特立的病房去探望。
徐特立在当年的湖南是一个家喻户晓的人物,他为了读书求学,卖尽家产,实行“破产读书”,更使当时人们震动的是,在辛亥革命时期一次群众集会上,徐特立讲演到慷慨激昂处,竟拿一把菜刀砍断了自己的一个小指,“断指明志”……
正是因为仰慕徐特立的著名教育家和革命家的名声,文强从当时有名的“贵族学校”明德中学毕业后,才没有禀告父母而自作主张考入了徐特立任校长的艺群美术专科学校。但那时因徐特立忙于公务(他当时还是他创办的长沙女子师范学校校长)和革命活动,文强进校半年也未能与徐特立见过一面。
这时,师生俩在这异地中秋之夜畅谈一番后,文强即兴作诗一首:
长汀如画美边城,一水萦回倒彩清。
佳节难逢师友聚,清泉良慰故人情。
兴师屈指时弥月,破敌遥程信有征。
浩**天风长告捷,雄心飞奋枕戈明。
暴动部队离开汀州后继续南下。这时,领导机关又犯了一个错误。据聂荣臻回忆:
9月24日,我军占领潮汕。可是,在向潮汕进军的时候,竟做出分兵的决定。由朱德同志指挥周士第的二十五师留守三河坝,牵制敌人。其实,今天看,为守三河坝而留下我们最强的主力师是完全不应该的。在潮汕,又进一步分兵,留下二十军的第三师(师长周逸群同志)守潮汕。……
文强在到三河坝之前的大埔县招募了一个排新兵,补充因伤亡损失的人员。到潮州后,第三师司令部设在西湖西山上一座原属老军阀洪兆麟的新式洋楼里,特务连驻山下一个小庙中。
部队在潮州得到了休整。这时人们最关心的是共产国际的军火援助何时能够运到。但是这个问题连周逸群也答复不了。
在这期间,文强得到了两个任命。一个是周逸群要他将特务连扩大为一个营,由他任营长;另一个是党内准备在潮州建立革命委员会军事政治学校,由刘伯承任校长,大概是考虑到文强有在四川万县二十军军事政治学校的经验,要文强去担任第一大队大队长。
文强请示周逸群应该执行哪个命令,周逸群不假思索地回答:
“当然执行党的命令……不过,目前军校尚未建立,还是先着手扩编特务营的工作吧。”
在休整期间,文强才有了闲暇去看望党代表兼政治部主任徐特立。
第三师政治部设于潮州韩文公庙中,这个庙是当地人为纪念曾因反对“迎佛骨入大内”而被唐皇贬至潮州作剌使的著名文学家韩愈而修建的。
徐特立从言谈中得知自幼熟读古诗文的文强知道韩愈“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的轶事,便兴致勃勃地带文强到庙门前,请他观赏一块刻有苏东坡题写韩愈《祭鳄鱼文》的大石碑。
师生二人在庙前吟诵着韩文公《祭鳄鱼文》中那些命令鳄鱼停止作恶、迁离此地、否则将不客气的诙谐有趣的文句,谈起韩愈“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的可贵精神,生出无限感慨。
自然,这种闲情逸致在那样的时候是不可能常有的。战火很快又扑来了。
9月28日,国民党军进攻汕头。
30日,国民党军进攻潮州。
潮州守军第三师第六团(南昌起义前半个月才组建的一个新兵团)一部和教导团,连司令部文职人员在内总共只有600人,而进攻的敌军则有三个师近4000人,超过他们6倍以上。据事后周逸群给中央的报告中说:“令我死守潮州”,“潮州无险可守,因命令如此,只好死守待援”。其困难可想而知。
文强奉命率特务连死守城外西湖西山一线,敌军足有一团人猛扑过来。
文强见敌众我寡,特务连武器又很差,连机枪都没有,情况十分危急,便赶紧派一个排长向司令部报告,要师长赶快撤入城内。
当时在第三师任参谋处长并兼代师参谋长的苏文钦回忆:
当日下午三时左右,我第一线部队与敌短兵相接,敌我双方喊杀声震天。周团长电话告急:“我团伤亡惨重,预备队已全部用完。敌人不断增加,敌众我寡,很难继续坚持下去!”话还未完,忽闻我师部背后山上有枪声,且越来越密。顷刻,我师部官兵处于枪林弹雨之下。我急令特务连就地展开战斗。但敌人居高临下,兵力又优于我数倍,很快就将我特务连团团围住。我与周师长率领卫士班等,通过一座小桥,急向潮安(作者注:即潮州)西南方向转移。
周逸群给中央的报告中对当时情况是这样说的:
至下午三时许敌约一团由山后开阔地向我前进。此时子弹已罄,机关枪大炮俱失效用,至三时半师部被包围,教导团溃散,我乃率马弁数十人冲出,五时余始冲出城,由河边退却……
掩护师司令部撤走后,被敌人团团围住的特务连继续进行着殊死抵抗,一直战斗到黄昏时分。
很难想象他们是如何在那枪林弹雨中坚持下去的。
直到特务连已经伤亡过半,文强才率残部沿西湖浮桥冒死突围入城。过桥时又遭到伤亡,师政治部一个名叫叶声的科长就在文强身边中弹倒下……
这时,他们又遇到城内商团武装的阻击,从一些楼房中向他们射来密集的子弹。城里到处是枪声,已经展开了巷战。
文强赶紧率部抢渡韩江。
他身边只剩下了20来人。
快渡到对岸时,木船中弹下沉,他们只好跳到水中,往岸上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