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南实业大厦听周恩来作《当前经济大势》报告的人中,有一个“川帮”资本家中的著名人物,他就是人称“猪鬃大王”的四川畜产公司总经理古耕虞,
古耕虞同南方局经济组许涤新等人已有多年交道。同周恩来也相识多年。那还是抗战中期的一天,许涤新找到他,说周恩来准备约几位出口商座谈,问他是否愿意参加。古耕虞当即表示早就希望有机会认识周先生。
第二天,古耕虞应约来到上清寺“特园”。那天参加座谈的,除了他和宝丰公司总经理康心远,还有几位出口商。周恩来对他们像相知多年的老朋友一样,十分亲切。座谈中,周恩来表示对民族工商业的处境十分同情,勉励他们要在困难中努力发展生产,支援抗战。
当时,国民党官僚资本借抗战名义,对13种传统出口物资进行垄断,实行所谓统购统销。实际上既是凭借政治特权剥削工人、农民,同时也是与民族资本家争夺暴利。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军侵占香港、新加坡、缅甸等地以后,中国的对外陆上交通已经完全断绝,除了猪鬃可以空运出口外,桐油已无法外运出口,只能内销。但是国民党当局对桐油仍然按照出口商品实行统购统销,实际上是掠夺出口商,不仅使桐油商无法生存,而且严重摧残了桐油生产,致使大批桐树也被砍伐了。
周恩来谈到这样的事情时非常愤慨,指出这就是官僚资本破坏生产力的发展。但是,作为一个胸怀大局的成熟政治家,他并未轻率地鼓动出口商与政府对抗。当时猪鬃十分紧俏,美、英、苏等国都急需大量猪鬃以制作用量极大的工业用刷,在华盛顿还成立了一个由三国代表共同参加的猪鬃分配机构,负责交涉向中国购买猪鬃和买来后的分配。美国政府还把猪鬃列为战略物资的A类,与军火等同。周恩来对古耕虞诚恳地说:
“政府的种种不合理措施,阻碍了生产,是应当改进的,应当使猪鬃能够维持生产,有一定利润。另一方面,作为猪鬃商,在战争时期,也不应要求过高的利润,要保证供应,支援抗战。为了使政府能继续抗战,要让政府保持必要的外汇收入。”他还意味深长地说,“抗战胜利后,国家要建设,还要发展猪鬃生产和出口,作为工商业者,要有远见。”
周恩来以后还同出口商们进行过多次这样的谈话。在一次谈话中,周恩来用“四大家族”控制外贸、外汇,对民族工商业剥夺的事例,启发工商业者对官僚资本的认识。他举出国民党统治区每年出口猪鬃、桐油、生丝的数字和换取的外汇金额,并说明“四大家族”控制外汇,以法币(纸币)向出口商结算,由于外汇与法币的差值,加上通货膨胀等因素,致使出口商蒙受巨大损失。
到会的人听了周恩来这番话,都为之一惊。有人感叹说:“这些数字,我们搞了多年出口业务,都弄不清楚。想不到作为一个政治家的周先生,对经济情况了如指掌。真叫人钦佩又感动!”
抗战胜利后,重庆很快就流传开了要打内战的说法。古耕虞对前来采访他的《商务日报》《新华日报》记者谈了反对内战的意见。
过了一两天,《新华日报》社长潘梓年来找古耕虞,说周恩来请他到特园吃饭。那次只请了古耕虞一人,南方局方面作陪的还有潘梓年、许涤新等。席间,周恩来向古耕虞请教对形势的见解。古耕虞坦率地说:
“我对政治的兴趣不大。我认为内战不能打,建国要靠自己。从我内心来说,大哥不能打小兄弟,你们打起仗来,我们生意就做不成了。所以我是坚决反对内战的。”
古耕虞说的“大哥”,就是指国民党政府,“小兄弟”就是指中共。他的这一认识,是从维护自身利益出发来反对内战的。但是周恩来并未对他有责备之意,而是给他耐心细致地讲解了当时的形势,内战危险的根源,说明中共是主张和平建国,反对内战的。希望民间团体和民族工商界人士大家起来,制止内战,共同建国。古耕虞谈到反对政府统购统销问题,周恩来表示完全支持,并将尽力帮助工商界。
古耕虞后来回忆说,周恩来“这一次同我长时间的谈话,对于我以后走的道路影响至深,是我终身难以忘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