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惠康被捕后,见徐永弟已采取掩护他的措施,便也进行配合,当徐永弟一路上高唱《国际歌》时,他只有强忍着内心的激动,装作不懂的样子,一声不响。入狱后,他化名王国民,特务们一时未能查实他的身份,但也并未轻易将他放掉,照例将他关押起来,让特委会中那些曾经在共产党内工作过的叛徒们来辨认。
可恨的是,那个曾在中共江巴中心县特务队工作的胡嘉祥,叛变后已加入二十一军特委会,当上了侦缉员,这时他也跑来辨认,自然一眼就认出了直接领导地下特务队的李惠康。
李惠康又名李剑钊,他曾在云南讲武堂第十七期经过三年正规学习,后来又在二十八军第七混成旅邝继勋部担任军事领导职务并参与领导了起义,是当时四川共产党人中不可多得的军事人才。他的军事水平究竟如何?请看刘湘的评价。
前任中共江巴中心县委军支书记李家俊被捕时,身上被搜出过一本写给“二弟”(共青团)看的军事学著作手稿,审讯官认为这一定是在川东担任过红军总指挥的李家俊写的,但李家俊却笑着说:
“不敢掠美,这确实不是我写的。”
刘湘看了送到他手中的这本手稿后,大为感慨地叹道:
“我的二十一军几万人中,都没有一个这样的军事人才!”
这个军事人才就是李惠康。那本手稿是他为培训共青团干部而编写的。
但李惠康却又不是一个只会打仗的军人,他属于那种能文能武的全才。他出身于巴县乡下一个穷塾师之家,自幼熟读“四书”、“五经”,有时父亲生病,他便代替父亲去给同龄儿童上课。他从小就学会了写诗。在他被捕前一年,他护送一位姑娘打入又新丝厂去参加领导工人罢工时,在路上曾随口吟诵了两首诗勉励这位姑娘:
凄风苦雨漫天来,
黯淡云层夜色哀。
皎皎晨光驱黑暗,
新红一点照青苔。
茫茫孽海起风波,
壮志胸怀究如何。
愿将此身化利剑,
为民除害斩妖魔。
一心为民除害的李惠康,把自己的全部才华都贡献给了解放人类的崇高事业。据邹文奎先生回忆,当时中共江巴中心县委决定筹办机关刊物《江巴红旗》,由杨仁杰挂帅,加上李家俊、李惠康和邹文奎,组成编委会。编委会开过几次会。在开第四次会时,李惠康赶来后对邹文奎说:
“仁杰同志被捕了,我跑脱了……”
在开第五次会时,只剩下了李惠康和邹文奎二人,李惠康难过地说:
“家俊同志也被捕了……”
就这样眼看着战友一个接一个落入虎口,李惠康仍然毫不动摇地向着理想的目标前进。
李惠康遇难的前一天,他和难友们就已经得到了消息。他很镇定地对同牢难友邹文奎说:
“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的,用不着好大的勇气。这对于一个革命战士来说,是一种家常便饭!”
当晚政治犯难友们买了酒肉为他饯行,他在席间痛快淋漓地大骂了反动派一通。与他同牢的难友邹文奎仿照宋代学者王炎午在文天祥被俘后写“生祭”文天祥的文章以励其死的作法,写了几首“生祭”李惠康的诗。李惠康读后,很兴奋地说:
“不想在这里遇到一位诗人!”
第二天一早,李惠康又把诗稿交还给了邹文奎,他冷静地说:
“今天上刑场,如果被他们搜出来,对你不利。”
半个世纪后,邹文奎先生回忆到李惠康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想着别人的安全,仍然激动不已……
李惠康从容安排了后事,把自己剩余的钱交给一个难友,托他买盐分给难友们,又把自己好一点的衣服脱下来送给难友,自己换上破旧衣服。然后,他镇静地写了三封遗书,其中一封给女友的信写道:
你知不知道啊,知不知道今天十二点钟就是我们永别的时候啊?!……人生草草,不过光阴百年,像这样狱囚式的光阴,哪里有曙光一线?为正义而死,真重于泰山!
当行刑队来提李惠康时,要反绑他的双手,他正气凛然地说:
“我是有价值的,请不要这样。”
在巴县衙门大堂,军法官对他宣布了死刑判决,问他还有什么话说,他说:
“我只有一个要求,把我作的一首诗写出来。”
军法官听到过犯人在临刑前要求吃酒肉,要求见家属,要求交代后事……但却从未听到过面临死亡的人提出要把诗写完,出于好奇,便答应了。
待文房四宝摆好后,李惠康从容提笔蘸好墨汁,在砚台上调顺毛笔尖,略为思索片刻,便挥毫书写起来。军法官斜着脑袋凑过去,看到写的是:
“昨日佳人……”
军法官满以为这死囚是在临终前留念心爱之人,不由得摸着胡须暗笑着往下看,谁知再一看下去,军法官脸色就变了——李惠康写成的这个句子是:
“昨日佳人今作贼……”
军法官这才明白这死囚是在写诗骂那些到二十一军特委会当了特务的叛徒,他恼怒地挥手喝道:
“带走带走!”
可惜李惠康这首诗没有能够写完。否则,它将成为中共与二十一军特委会斗争的历史上一份难得的宝贵材料。
李惠康平时对朋友讲过:
“一个人在战场上战死,看不出他的勇气有多么大,而在上法场时,才看得出这个人真正有没有勇气。因为在战场上,与战友们并肩作战,大家一声冲杀,不觉得有什么可怕,而子弹击中只是一瞬间的事,往往来不及转什么念头,就被打死了。而上法场,往往就是你一个人。首先来提你的士兵,绑你就像捆偷牛贼一样,使你受不了。押赴刑场时,号声吹得那么凄厉,那么阴惨,的确震撼着你的心穹。一个吹牛皮的假英雄,到此时就骇得六神无主了;而一个真正的勇士却不在乎。他还要冷静地领略一下子弹穿进自己的躯体究竟是什么味道!”
29岁的李惠康,就像他所说的真正的勇士那样,视死如归地走上了法场。
大约因为他最后提出的写诗的要求和他的儒雅风度,使军法官把他看成了一个斯文人,没想到他会呼口号,便忽略了叫士兵给他上“锁口符”。结果李惠康一出牢房,便奋力呼起了震天响的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