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迫使省委撤离重庆的“寮叶巷事件”前后 一幕滑稽剧(1 / 1)

雾城血 何蜀 1269 字 1个月前

因为抓到共产党人有很高的奖赏,所以一些死心塌地的叛徒为了多得赏钱,借机到处抓人,甚至捕良冒功。其中,曾闹出过这样一个大笑话。

1930年6月的一天,一个叛徒报告,在老共产党钟梦侠家里有人发现住着大共产党彭述之、张国焘。这还了得!二十一军军部急忙出动人马,开往陕西街钟梦侠家中——那是钟父开的“燮泰隆典当行”。从典当行后院,一下子抓到十多个外地来人。

提到钟梦侠这个名字,那时重庆20岁以上的人几乎无人不晓。他是20年代后期四川的中共领导人,担任过中共重庆地方委员会(相当于四川省委)宣传负责人、中共四川临时省委组织负责人、中共四川省委工运书记,曾在有名的“打枪坝事件”(即三·三一惨案)中担任抗议英美炮轰南京暴行群众大会总指挥,惨案发生时他是最先受伤的领导人之一。后来不知是因白色恐怖而动摇,还是因党内斗争而泄气,他脱离了革命队伍,醉心于文明戏(早期话剧)的演出,成为在重庆较早组织文明戏班进行专业演出的话剧艺术开拓者之一。后来他还曾发起筹建重庆最早的西南爱国电影公司,打算从事电影的摄制与研究,但因缺乏经费,未能成功。

叛徒所报告的钟家住着的两个大共产党又是何许人?

彭述之,中共早期宣传工作领导人,曾任中共中央机关报《向导》周报和党的理论杂志《新青年》主编,中宣部主任(部长),1929年与陈独秀组织“左派反对派”而被开除出中国共产党,此时他正在上海筹备“托派”组织中国共产主义同盟的成立。

张国焘,中共创建人之一,中共“一大”代表,曾任中央工农部主任,中央政治局常委,此时正在遥远的苏联首都莫斯科担任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

从钟梦侠家中抓到的那些外地来客,一审问,原来是钟梦侠请来的文明戏班的演员。

贺蜀筠因为急于赶回重庆过春节,所以在万县后来发生的下川东特委被破坏那一幕大戏他未能参加演出。不过,春节期间他却在重庆主演了一出滑稽剧。

这是一出比到钟梦侠家抓“彭述之、张国焘”更为荒唐的滑稽剧——那是捕良冒功,而这却是捕叛徒冒功。

那是旧历正月初三,二十一军特委会侦缉一队队长贺蜀筠家里,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来人是个年轻小伙子,冻得红肿开裂的手里拎着一包红纸捆扎的年礼,一见到贺蜀筠,他便谄媚地低头哈腰笑道:

“贺大哥,恭喜发财!恕小弟拜年来迟……”

贺蜀筠瞪着因打了通宵麻将而布满血丝的两眼,把来人看了又看,顿时睡意全消。他从身边桌上的洋铁皮烟听子里取出一支英国进口的加尼克牌香烟叼到嘴里,用火钳从脚边火盆里夹出一块木炭点燃了,美滋滋地吸了两口,才乜斜着两眼,得意洋洋地开口说道:

“汤崽儿,汤萍生,你不是在下川东闹共产么?大哥我上个月去万县你不来找我报到,现在跑来找我有何贵干呀?”

汤萍生尴尬地把年礼放到桌上,蹲到火盆边,歪着头对贺蜀筠赔小心道:

“贺大哥,你到万县小弟确实不知,我早已离开那里了……唉,都怪小弟不识时务,在共党里头多混了几天……这回是特来表示悔过的,还望大哥提携!”

说着,汤萍生从怀中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来,双手恭恭敬敬地递给贺蜀筠:

“这是小弟的悔过书,请大哥帮忙呈送军部……”

汤萍生本是涪陵的共青团员,一年多以前因杀了乡长逃出家乡,后来便成了下川东一带有名的中共军事干部,参加过忠县暴动,当过四川红军第三路游击队前委委员和万县特支书记。

不过,他参加革命,本非出于伟大的理想,而只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处境,说好听一点,是为了“翻身求解放”。在离开家乡后,长时间居无定所,担惊受怕,内心里早已对这样的生活感到厌倦。在严酷的白色恐怖环境中,他当年手刃乡长时的那一点点匹夫之勇早已消磨殆尽。在他到万县任特支书记时,就有过这样荒唐可笑的举动:他碰到一个失去组织关系的共产党人后,不知其是否已经反动,便一定要这人写下字据,保证不出卖他,他才放心。然后他又派这人去密查另外两个失去组织关系的党员是否已经反动……

像他这样开展工作,若会有什么成果那才是笑话。因此中共四川省委决定将其调到重庆作军事工作,认为这也许可以发挥他的特长。可是,他来到重庆后,却有如离开狼窝又钻进了虎穴,见此时的二十一军特委会竟如此猖狂,更是胆战心惊,每天走在街头,都如临深潭,如履薄冰。省委要他到军阀部队去当兵以开展兵运工作。他既不愿吃苦,又不愿冒险,终于下定决心叛党投敌。

贺蜀筠把汤萍生写的悔过书看了又看,嘴角溢出一丝奸笑。他收起那张纸,欣然道:

“好嘛,大哥今天就帮你这个忙,给你引荐引荐……”

贺蜀筠带着汤萍生,穿街过巷,踩着满地烟花爆竹碎屑,往二十一军军部走去。本来在不久前刘湘已下令不准再过“废历年”(即民间称为春节的农历新年),但春节作为民间传统,却是难于废掉的,人们照样用自己的方式在“过年”。

走到军部大门口,贺蜀筠猛然一把抓住汤萍生,对站岗的士兵喊道:

“快来帮我逮倒,这是个共党分子!”

汤萍生又惊又恼,在士兵手里挣扎着嚷叫:

“贺大哥,我是来自首的哟!”

贺蜀筠狞笑道:

“哪个晓得你是真自首假自首?你先到看守室安心歇倒起,等我们审查了再说……”

气得发抖的汤萍生被两个士兵不由分说推进了看守室。

在看守室,狼狈不堪的汤萍生顾不得其他犯人的挖苦嘲弄,借着一支蜡烛的光亮,赶写了一封给宋毓萍的信,信中说明他是诚心反共,写了悔过书交给贺蜀筠转达,而被贺蜀筠逮捕的。他恳求宋毓萍帮他说话。同时,他还谈到这次到重庆是省委调他来搞军事工作,来重庆后每天都同省委特务队长杨朴在一起耍,杨朴是共党重要分子。不过他又说:

“虽然是会着了杨朴,但没有与共党发生任何关系,我因坚决不去当兵,省委便同我没有关系了!”

为了表明自己的反共诚心,他还写了一篇长长的《反共意见及其办法》,分五个方面阐明自己为何诚心反共的原因,又分五个方面提出了如何反共的具体建议……

然而,由于贺蜀筠一口咬定没有见到过他的悔过书,是在路上碰到时将他逮捕的,宋毓萍也无法为他开脱。

特委会的特务们对此事当然是有不同看法的。明里不说,暗里都骂贺蜀筠太歹毒,也笑汤萍生太倒霉。

于是,有关“贺蜀筠,卖人肉,没得卖的卖狗肉”的笑话,便悄悄流传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