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萍生万想不到,他被贺蜀筠逮捕五天之后,事情又生出波澜。
这天二十一军特委会忽然收到一封从磁器口寄来转交汤萍生的信,拆开一看,写信人正是已被汤萍生出卖的杨朴。信中说:
“萍生好友!我接着你的赐教,实令人五体投地,你我是一条战线的好友,你这次被捕,实是意外,而你是能够想到,我现在已如你愿,离开了黑暗的重庆了。希你早想脱身之计,离开苦海。同时,你可随时通知大哥的消息为要。再,你的技术工作秘密一点,不要再效周晏之故!注意!!”
此信所说的“不要再效周晏之故”,是指另外两个叛徒周俊、晏雅儒被特务们怀疑在重新与共产党暗通联系而再次遭到逮捕的事——这又是一桩奇案,后文将要谈及,此处暂且不表。
这封“落井下石”的怪信一来,更使得汤萍生有口难辩,雪上加霜。因为杨朴是他自己举报的共党重要分子,而杨朴这封信反过来又证实他汤萍生与杨朴是“一条战线的好友”,“这次被捕,实是意外”,从而推翻了他的自愿悔过之说。
杨朴究竟是何许人也?
杨朴是湖南人,曾在川东地区从事革命军事工作,参与发动忠县、梁山等地农民武装斗争,曾与另一共产党人张野兰一起处决了横行一方的梁山虎城乡土豪石文交,在当地引起极大震动。在四川工农红军第三路游击队失败后,他被中共四川省委调来重庆担任地下特务队长。当他得知汤萍生自动投敌并将他出卖的消息后,故意写了这样一封信来,在特务中制造混乱。
不幸的是,没过多久,杨朴在磁器口街上对士兵进行革命鼓动时,不慎手枪从身上掉下,暴露了身份,被敌人逮捕。他化名杨绍先,不承认是共产党,只说是生意人,带枪是为了防身。驻军将他暂押于禁烟局,函告特委会提去审查。特委会派去贺蜀筠,走去一看,就认出他是杨朴。
3月28日,春分后一个晴朗的春日,杨朴与在他之前被捕的张野兰一起被杀害。
张野兰是涪陵人,有名的神枪手,也是被调到中共四川省委特务队来的。来了没多久,便被叛徒认捕,但他始终不承认是张野兰,只说自己叫胡洪山,不论叛徒们如何对质,他都坚不改口。
当行刑队来提他上刑场时,他正在巴县大监里的福字仓监舍内同一位难友下象棋。丢下这盘未下完的象棋,他从容告别难友,走出牢房即被粗暴地撕衣上绑,他大声提出抗议,被士兵们野蛮地塞了木块到嘴里,塞得他满嘴流出鲜血……
他与杨朴一起被枪杀在通远门外刑场。
本来,在杨朴被捕后,特委会就已经弄清他写给汤萍生的那封信是搞的“反间计”,但由于贺蜀筠坚持要把汤萍生算作被他抓获的共案犯以冒功,二十一军军部也就只好糊涂官司糊涂断,仍将汤萍生作共案犯处理,同其他几名共案犯一起判处徒刑。
最令汤萍生叫屈的,是在同案判决的十名共案犯中,他是第一名,而且刑期最长,判了五年。其他几位真正的共产党人,如中共重庆市委宣传委员吴宜之,领导了铜梁县土桥农民暴动的濮生秋等,最多也只判了三年零四个月。
尽管遭到这样的打击,汤萍生却并未因此而对反动军阀及其特委会产生怨恨之情。出狱后,他依然摇着尾巴跑到特委会去当了侦缉员,穷凶极恶地参加“清共”工作。可见人一旦失节,会变得何等卑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