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奉天殿朱棣战群儒 安庆楼蹇义救燕王(1 / 1)

罗小玉带来的豪华官船载着朱棣渡过长江,蜿蜒进入秦淮河,到三山门码头登岸,已有黄俨在此迎候,送燕王直入奉天殿。

奉天殿里,建文帝已经落座于金台之上。

朱棣登上丹墀,礼乐轰然奏响,按照朱元璋定下的规制,四品以上京官按文左武右序列,已经在大殿内列队站好,四品以下京官则站在殿外丹墀两侧长长的廊道上。

按制,朱棣应向新皇行叩拜之礼。

然而意外发生了!

但见朱棣跨过高大门槛步入大殿,面对端坐于龙椅上的建文帝,竟然只是向着金台上做了一个长揖,并没有下跪,便昂然站立在金台之侧。

殿内百官目瞪口呆,对燕王的大不敬之举惊诧不已反应不及。

这殿内官员中不乏王公贵戚,见此情景,大为震惊,一时间打眼色的,交头接耳的纷纷出来,金銮殿顿时变成一个嗡嗡嘤嘤的大蜂房。

瞧见燕王当着文武百官面君不跪,且一副傲然之态,简直如同**裸的挑衅,建文帝大吃一惊,气的满面通红,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

“陛下,燕王登殿不拜,目无君上,臣请陛下问燕王大不敬之罪!”殿外突然飞进来一个响亮的声音。

“何人在殿外高声喧哗?”建文帝尚未来得及发话,朱棣却扭过头来冲大门外冷冷发问。

便见一官员撩起朝服下摆,手持笏板跨进门槛,大声道:“仆臣乃监察御史金桐!燕王殿下见皇上不拜,无人臣礼,仆臣身为侍班御史,职在纠劾,岂容燕王在吾皇跟前放肆!”

“一个小小六品御史,也配在本王面前撒野!”朱棣冷哼一声道,“今日本王有家事与陛下理论,用不着你这等下官在此聒噪!”

金桐毫不畏缩,一身正气回道:“此处乃奉天殿!洪武二十六年定制:诸王来朝,于殿上主君臣礼,于宫中主家人礼。虎拜朝天,殿上行君臣之礼;龙颜垂地,宫中叙叔侄之情。殿下身为大明臣子,岂能逾越?”

见金桐咄咄逼人,朱棣一阵恼火,不过他不想与其再做口舌之争。

朱棣此番冒险进京,又于今日行此大不敬之举,实是另有深意,目标所指正是建文帝本人。至于率五千精骑进京祭陵,实乃一个不便与人言明的误会。他原本只带了卢天彪率领的一百名护军上路,谁知离开北平次日,他在朝廷的内应徐增寿派人给燕王府送来密信,说建文帝以先皇伪诏,阻止众藩王进军吊孝,抗旨不遵者,即会遭枪打出头鸟之虞。朱高煦性烈如火,阅信后一听父王涉险,马上从本部点了五千精骑,风雨兼程追赶上来护卫父王。燕王一见高煦如此不懂事,当着众将之面将他鞭打一顿,却已经造成了燕王率五千精兵强行进京祭陵的表象。而这样的内情,却又是没法拿出来声辩说明的。

朱棣不再理会金桐,对建文帝道:“非是小王不敬陛下,小王之所以不跪,实是心中不平!小王要问陛下,是否欲将我皇室长辈斩尽杀绝,方才安心?”

朱棣一问四座皆惊!众人这才明白,燕王此次入朝,分明存了挑事儿之心!

齐泰见朱棣如此嚣张,早已怒不可遏,此时又见朱棣竟敢当面指责皇上有意屠戮皇室长辈,不禁又惊又气。他本是性格急躁之人,此时再也隐忍不住,当即出班回击:“燕王身为臣子,不拜君王,已为不敬!而今又无端指责皇上,更是以下犯上!皇上友爱孝悌,何曾有杀戮之心?殿下大逆,可知该当何罪?”

朱棣见是齐泰,恨不得一剑刺他个透心凉,当即咬牙笑道:“该当何罪?这话本该由本王问你!尔等贵为九卿,本应辅佐皇上,多行仁义,奈何竟心怀叵测,整日蛊惑圣上倒行逆施,实是李林甫、贾似道之大奸之辈,也配立于我大明朝堂之上!”道罢,朱棣又面向建文帝说,“陛下,周王何罪?代王何罪?还有齐王、湘王、泯王,他们均系太祖亲子,陛下亲叔!陛下素来仁爱,怎能受齐泰、黄子澄等奸佞蛊惑,陷诸叔与家人于中都大狱,沦为高墙罪宗?”

“王爷此言好没道理!”黄子澄忍无可忍,出班驳道,“周王、代王心怀不轨,齐王暴虐,均是罪证确凿!五王之罪,朝廷早已布告天下,皇上乃天下之主,岂能因公废私?”

朱棣冷笑:“朱有爋十岁小童,便知父王谋逆?尔等奸佞,仅凭一面之词,便构陷亲藩,也敢说是罪证确凿?齐王进京,本为祭奠先帝,此乃儿臣尽孝之举,尔等怎能以此为契,蛊惑圣上扣拿亲叔!代王谋反,更是无稽之谈,尔等可在代府抄得一件物证?今日尔说三王有罪,便把罪证拿出来给本王看看!”

黄子澄一时语塞,这诸王之罪,原本只是个削藩的由头,若要往实里细究,还真不好说出口。

齐黄二人与朱棣争论之际,方孝孺一直冷眼旁观,此时见黄子澄被问住,遂沉声道:“燕王此话差也,五王过错,自有朝廷命付有司,按律处置。王爷身为藩王,自当谨守藩臣之礼,藩国以外之事,实非王爷所该过问!”

“尔系何人?”朱棣问道。

“小臣翰林侍讲方孝孺。”

“原来你就是方孝孺!”朱棣笑道,“方先生乃理学名臣,只是方才的话本王听来,却是极无道理!”

“小臣不知有何无理之处,还望殿下赐教?”

朱棣气定神闲,娓娓道来:“洪武二十二年,太祖改大宗正院为宗人府,以二哥秦王为宗人府令,三哥晋王与本王为左右宗正。其后两位皇兄相继薨逝,父皇与皇上均未命人填补其位,如此说来,本王便循序为宗人府之长。今周、湘,齐、代、岷五王均为宗室,方先生说朝廷命付有司,可有命付宗人府?若命付宗人府,本王身为宗人府掌印,又为何未参与定罪?既然宗人府未预其间,那又叫何命付有司,按律处置?”

朱棣一语道毕,方孝孺被问得目瞪口呆,无言以对。

原来这宗人府设置后,一应官职皆由藩王掌领。但藩王们各在封国,又哪有时间和精力顾得宗人府之事?其后秦、晋二王相继去世,这宗人府衙门便也名存实亡。不过朱棣眼下将此事重提,方孝孺却也反驳不得。毕竟朱棣的右宗正是太祖亲命,而藩王之事于宗人府,确实是管得着的。

此时齐泰、黄子澄二人已是满脸通红。原来他二人谋削五王时操之过急,莫说宗人府,就连让建文帝发一道敕旨,命诸王议罪的程序都给免了,因此被朱棣抓住了把柄。

朱棣见他三人无话可说,心中暗喜,却又转脸对建文帝哽咽道:“陛下,太祖高皇帝在世之时,多以友爱孝悌训诫儿孙,极重亲族人伦之道。陛下昔日多受太祖教诲,如今怎可因二三外臣不实之言,便加害众多亲叔?如今太祖尸骨未寒,陛下便连黜五王,父皇得知,其在天之灵又岂能安?这又岂是尊重先皇之道?何况长兄如父,臣身为诸王之长,明知诸王冤屈,又岂能不为之申冤?今日之事,实乃臣心不能平,陛下若要因此降罪,臣无话可说!不过,臣想一家老小葬身火海的湘王,如今被关押在中都做高墙罪宗的周王等,小王心如刀割,每日只能以泪洗面啊!”说到伤心处,燕王难抑悲痛,失声痛哭起来。

犹如一阵疾风刮过平静的湖面,朝堂上顿时泛起一阵议论声,同情燕王的臣工一时竟占了多数。

朱允炆乱了方寸,方才一番唇枪舌剑,自己倚重的三位大臣竟然全被朱棣驳了个满面无光,落花流水,现在朱棣踢开他们,径向自己发难,他一时之间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

何况朱允炆本就不是个意志坚定之人,削藩之中也时有犹疑,唯恐一旦逼迫太过,会落得个残害亲族的名声。全因齐泰、黄子澄时常劝谏,坚其心志,这削藩大计方能被黄齐推着拉着,一步步勉强走到今天。眼下四皇叔端起长辈架子,口中左一个先帝右一个太祖,抬出皇爷爷来责备自己,允炆实在是招架乏力。况且,朱棣虽明着说任由自己处罚其登殿不拜之罪,却又偏偏摆出一番因为弟弟打抱不平而义愤填膺的架势,把自己装扮成一腔热血的忠勇之臣,众藩王之首。

而且允炆也知道,朝堂之上诸多大臣与王公贵族都是支持或是同情燕王的,如果真因此而降罪燕王,自己岂不成了不听忠言而残害亲叔比干的商纣王?

朱允炆一时无言可对,无地自容。

那朱棣却毫无退却之意,睁着一双虎眼直逼建文帝,一副不辩出个子丑寅卯,便誓不罢休的模样。

朱允炆被朱棣瞪得心中发虚,无奈之下只得干咳一声道:“四皇叔远在北平,朝中之事或许不太清楚。诸王之罪并非空穴来风,朕亦屡次辨查,实在是确有其事。”见朱棣面露怒色,赶紧又安抚道,“四皇叔为诸王大兄,关心诸弟自是本分;殿前失仪也是护弟心切所致,朕岂能怪罪!而削周、湘,齐、代、岷五王之事,事先未知会四皇叔,实是朕一时疏忽,违了礼制。朕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便先就此事,给四皇叔赔个不是吧!”

满朝臣工大惊失色!

一国天子在金銮殿上竟然当着臣子之面向藩王认错,这真是从古未有之事!

齐泰又惊又急,恨声奏道:“陛下!燕王殿前不拜,岂能置之不问?至于削藩上的瑕疵,实乃仆臣之疏忽。臣受陛下之命,主持削藩,其间所有过错,俱臣办事不力所致,臣甘愿受罚。但陛下切不可将二者混淆,燕王之罪,万请陛下按律处置!”

“齐大人这话就不对了!”朱棣正准备回击,位列左班的顾命大臣梅殷却先出班言道:“此事本乃皇家内务,如今陛下都已说了不问罪,齐大人身为外臣,怎能一再相逼,强要陛下处罚亲叔?皇室之事,自有天子决断,何劳齐大人过分操心。”梅殷素来与燕王交好,如今见齐泰死搅蛮缠,实是厌恶至极,便主动出来替燕王挡刀。

齐泰见梅殷横腰杀出,肺都气炸了,当即喝道:“荣国公身负顾命大臣之重任,却素来勾结燕王,今日又不惜颠倒是非,公开为燕王帮腔助阵,到底是何居心?”

“素来勾结燕王?”梅殷一下也火了,毫不客气回敬,“本驸马与燕王交好实乃光明磊落之事,当年太祖屡次训诫,命亲族之间务须和睦友爱。本驸马也乃皇亲国戚,交结藩王有何过错?莫说本人,就连这朝堂上的诸位勋臣,又有几位不与藩王交往的?此都乃太祖所倡,为何到你齐泰嘴里,便成了勾结?”

一帮皇亲国戚,也趁此向齐泰发难,金殿之上,嘈嘈切切,乱成一团。

建文帝忍无可忍,拍案而起:“朝堂之上,大吵大闹,众爱卿成何体统!”

朱允炆此时已经想明白,今日局面已然让燕王占尽上风,若再争论下去,不但削藩一派大臣要吃亏,就连自己也下不了台。遂果断打断争吵,对朱棣柔声言道:“四皇叔友爱之心,朕已悉知。四皇叔不愧为我朝之贤王!今日朝堂之事便且罢了,朕马上陪四皇叔前往紫金山祭拜孝陵。”

朱棣见朱允炆并无为已遭废削的五位藩王翻案之意,心中未免失望。不过他是个知进退的人,今日自己势压群儒,于朝堂之上成功将削藩之策定性为佞幸奸计,已将公论拉了过来。且朱允炆降尊纡贵,朝堂道歉,更显自己之政治正确。此时他见好就收,也不再摆皇叔架子,而是恭恭敬敬回道:“臣遵旨!”

接下来,朱允炆与朱棣亲亲热热同上孝陵,拜祭太祖皇帝,还让黄俨给朱棣也安排了帝辇。

朱棣恪守君臣之礼,称帝辇乃陛下专用之物,任何人也不能僭越。朱允炆开口相劝,他就伏地磕头,谢主隆恩。朱允炆无奈,只好自己乘帝辇,朱棣骑马跟随,待朱允炆毕恭毕敬,仿若真是在忠心耿耿,履行周公职责。

在太祖皇帝陵前,叔侄二人跪地痛哭,发誓骨肉相连声气相投,生死一体精诚团结,永葆朱明江山千秋万代!

祭拜完毕,已是落日西斜,雀鸟归巢时分。

从紫金山上下来,朱允炆邀请朱棣前往宫中居住。

朱棣大骇,谓皇宫岂是外藩插足之所?言自己以前回到金陵连燕王府也不曾住的,均是住在王妃娘家大功坊里,图的就是个人气,早成习惯了,这次也不例外。

朱允炆谓北方生活艰苦,饮食粗糙,留他多住些日子,稍作调养,朱棣也以北疆边民近些时候屡遭蒙元游骑骚扰抢掠为由,不敢盘桓,隔日即动身北返。朱允炆说四皇叔恪守礼制,不在皇宫入寝,可侄儿今晚给四皇叔接个风,洗个尘,不算违制吧?

朱棣说魏国公今晚设家宴款待仆臣,我已答应。朱允炆说那就只能留待明天了,既然四皇叔决定后天离京北返,那就定在明天中午。地点就在玄武湖边的安庆楼里吧,金陵城里,没有比安庆楼更好的地儿了,到时我会派方显到大功坊接你。

当晚,魏国公徐辉祖设家宴请朱棣,陪客只有一位,即徐达三子、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徐增寿。

徐达膝下原本三个儿子,长子徐辉祖、二子徐膺绪、三子徐增寿。徐达死后长子辉祖承袭了魏国公爵位,掌管五军都督府大都督,做了统领大明王朝天下兵马的大元帅,二子膺绪任指挥使,长期驻军扬州。三子增寿掌左军都督,兄弟三人均是朝中握有军权的实力派人物。

徐增寿于洪武年间数次赴北平军中,并曾随燕王出塞。增寿博学多才、俊雅谦和,朱棣十分喜爱这位内弟。而增寿亦对姐夫的文韬武略很是景仰,两人关系非常亲密。眼下朝廷削藩,增寿担心燕王安危,时时暗传些信息给朱棣。

徐达有三个女儿嫁给了朱元璋的儿子,长女嫁燕王朱棣,次女嫁代王朱桂,三女嫁安王朱楹。

徐家之隆恩,绝不亚于被朱元璋誉为“大明开国第一功臣”的李善长。

明朝的开国武将大多是草莽出身,一旦有了权势地位之后,纷纷大造府邸,唯徐达身居高位,依然住在旧宅院里。

朱元璋有一次去徐达府上,见徐达的府邸与其身份不配,便主动提出赐徐达一座大府邸,徐达立即引用霍去病之语回答:“匈奴未灭,何以为家?”

朱元璋极为感动,把吴王府赐给徐达。徐达当面感恩辞谢,却一直没有搬进去。长子辉祖也劝父亲住进去,徐达却说:“只要我活着,便千万不能搬!”

原来,这吴王府是朱元璋曾经打天下时住过的府邸,皇帝住过的府邸,徐达哪里敢用?

朱元璋也没有办法,于是命工部在徐达府邸前修建了一座宏大精美的牌坊,亲自题写了“大功坊”三个字,让徐达的府邸看起来豪华气派许多。府门漆得通红,门钉镀金,大门两旁挂着朱元璋亲书的楹联“春王正朔颁千载,开国元戎第一家”,气度非凡,天下鲜有。

三个男人的一顿晚饭,却因话不投机,弄得来火星四溅,几乎兄弟反目。

皇上要削藩,徐辉祖如何看不出来?徐家三个女儿,都是藩王的正妃,她们的丈夫都在削藩之列,大功坊因此陷入了窘境。

徐辉祖是徐家长子,继承了乃父的忠诚敦厚,从心底里说,他是忠于朝廷、尽忠王事的。可这一次朝廷削藩,他有三个妹夫都在被削之列,尤其是燕王,更是朝廷必欲除去的首要目标,皇上岂敢赋予他重任和信任?所以,以前他是朝中武班之首,素来最受朝廷器重。而今他却游离于权力中心边缘,作为中山王府的当家人,徐辉祖压力很大。

老三增寿就不同了,加之他与燕王私交甚笃,便对朱棣愤懑说道:“我这心里头也犯堵呢。这天下刚刚交到皇上手里,好端端四海升平不好么,非搅得一片血雨腥风不可!二姐夫不用说了,虽说他御下是有点儿毛病,可是守边打仗,那也是一把好手。再说大姐夫燕王你,为朝廷屡次战功,做过什么错事了?朝廷偏偏步步紧逼,分明就是冲你而来。我心中,为你不服啊!”

辉祖赶紧制止:“老三,莫说醉话。”

几杯酒后,徐增寿竟然愤愤不平地对朱棣谈到了父亲之死。徐辉祖厉声指责他不该对先皇出如此不敬之言。徐增寿却不管不顾,只图说个痛快。边喝边诉,泪飞若雨。徐辉祖一把夺过酒壶,不允他再喝。弟弟却不听,站起身来,强行从哥哥手中争夺酒壶。

朱棣把酒壶抢在手里说:“酒,增寿不能再喝了;话,可以放开了说,这里就我们兄弟三人嘛。”

徐增寿抓住朱棣肩膀哭道:“父亲死时,大妹和你待在北平,我和大哥二哥可都待在父亲身边,亲眼看着长了背瘤的父亲,把那太医叮嘱万不能吃的蒸鹅,一口口吃下去,然后血崩而亡的啊!”

朱棣道:“岳父死时,我虽人在北平,后来也略知一二。我父皇那么做,他是为他相中的太孙朱允炆清除障碍,扫平道路。到了晚年,他是除了自己,谁也不信。别说你们的父亲我的岳父大人,就连我这个亲儿子,他也同样如此。”

徐辉祖正色道:“先皇再有错,他也是咱一家老小的衣食父母。做臣子的,只有忠君护主的份,哪有怨恨主子的道理?”

徐增寿反驳:“先皇杀了我们的父亲,你我做儿子的,难道连哼一声都成了大逆不道?先皇以孝治天下,大哥,你的孝心哪里去了?”

徐辉祖道:“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为了忠于皇上,大哥就算忤逆不孝,我想家庙里的父亲也会原谅儿子的。”

朱棣劝道:“不说了,不说了。我们都是忠贞之士。可是,就怕现在这位少不更事的皇上,冷了你我兄弟这腔古道热肠呀。”

“大哥,你听听,你听听燕王如何说的!”徐增寿兴奋得跳起来,压着嗓子道,“现在这个愣头青皇上,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做事全无章法,一会儿废除先皇定下的《大明律》中的73条严刑苛法,由他爷爷推行了三十多年的以孝治国,转为以仁善治国,甚至连年号,也由宏扬武威的洪武,改为了建设文治的建文。一会呢,又风风火火,要搞武力削藩,你这又是搞的哪门子的仁善?。”

徐辉祖斥道:“增寿,你太狂妄大胆了,刚把太祖皇帝数落了一通,又来妄议新皇的治国方针。你忘了祸从口入,想惹火烧身,灭我徐家满门么?”

徐增寿道:“大哥难道不认为朱允炆做的事情,太不厚道了吗?一上台就大动刀兵,第一刀就砍掉了五个亲叔叔。”

徐辉祖道:“这不能怪皇上,皇上年轻,又无经验,经不住他们撺掇就动了杀机。这两天的朝堂之上,就是黄子澄、齐泰、方孝孺三个儒生,杀气腾腾地嚎着要武力削藩。”

徐增寿恨恨道:“这三个儒生,就是他妈专门来扰乱大明江山的国妖!”

徐辉祖道:“允炆若是采纳蹇义的主意……哦,这个可不能说。”

朱棣:“避我?”

徐增寿却不管不顾,一股脑抖落出来:“用不着避你,蹇义就是说你。我哥是五军都督府大都督,掌着全国的统兵大权,举足轻重,他怕招来祸事,不敢说,我来说。”

朱棣问:“蹇义怎么说?”

徐增寿道:“蹇义在朝堂上当着百官之面,说周公吐哺,天下归心,竭力劝朱允炆善待燕王。他提醒允炆不要忘记太祖皇帝的托孤之举?还说燕王治军理政的能力远在百官之上,要皇上下旨封你为左丞相,并兼五军都督府大都督,代替我大哥统领天下兵马,生生把你摆在周公位置上来尊重,来重用,皇上也就可以放心了。”

朱棣道:“今天下午在孝陵,我们叔侄二人跪地痛哭,发誓骨肉相连,声气相投,生死一体,精诚团结,永葆朱明江山千秋万代!这不正是蹇义建议允炆与本王和睦相处的意思吗?”

徐增寿道:“朱允炆不仅是个愣头青,他还是棵墙头草,哪边风大他就往哪边倒。一会儿听了蹇义和梅殷的缓削或是文削藩王意见,他认为说得有道理;一会儿听了黄子澄和齐泰快刀斩乱麻,以武力削藩之议,他又马上改变主意,转而支持黄齐二人。燕王,你前面的三个哥哥全都没了,这下又一下子削掉五个藩王,连傻子都能看明白,再下一步,朱允炆手里那把还在淌着血的鬼头刀,就会落到你这脖子上了。我不怕触犯天条,奉劝一句,你还是早做打算的好。要不,你这脑袋掉了,我那可怜的大姐,也得做寡妇了。”

“大胆,你这不是在怂恿燕王造反吗?”徐辉祖厉声喝道,“本大都督对皇上忠心耿耿,不管是我妹夫朱棣,还是你这个亲兄弟徐增寿,真敢造反,我徐辉祖定然出兵征剿,大义灭亲,绝不心慈手软!”

朱棣道:“眼下情势,没增寿说的那么严重吧?我和朱允炆谈得挺好的,而且他不像是虚情假意骗我……哦,今晚他还要在宫里设宴为我接风洗尘。我说大功坊你兄弟已经约好与我小聚,允炆才把时间改到明天中午,在玄武湖边的安庆楼请我。”

增寿道:“安庆楼?那可不是个吉祥的地儿。”

朱棣问:“有说头?”

增寿道:“哈,你那个安庆妹子的男人欧阳伦,就在那里身败名裂。那安庆楼,是金陵大奸商送给他的,还以你妹子安庆公主的名字来取名。后来两人一起做茶马生意,事败后,你妹子找到爸爸,为老公磕头求饶,爸爸铁面无私,处死了自己的女婿,安庆公主也跟着自杀了。这安庆楼充公后,就做了国宾馆,里面的楼堂馆所和风景,倒是一等的漂亮。”

朱棣一听,神情肃然。

徐辉祖也有些疑惑:“皇上也太不懂事了吧,这么大个金陵城,哪里找不到个吃饭的地儿,为何偏偏要请燕王到那个不干不净的破楼里去?”

次日寅时三刻,准备入宫早朝的蹇义起床后,见刘春儿已经不在**。他知道刘春儿和母亲与水为邻,此生最惬意的事情,便是撑一片柳叶漂儿,或划一条双飞燕,披着夜色到玄武湖上飞叉撒网。每天拂晓前的晨捕,也是母女俩的快乐所在。捕到的湖鲜除了留一些自用,大都提到金川门,送给马山开饭馆。

收拾停当,蹇昆已将坐骑牵来。蹇义上庭院,出院门,正欲上马前往紫禁城上朝,这时只见一条双飞燕如离弦之箭一般直抵岸边。

舟子触岸,刘春儿急声喊道:“相公别走!”

蹇义、蹇昆赶紧向着母女俩走去。

刘春儿把一个黑乎乎,沉甸甸的东西递给蹇义:“你看看这个铁砣砣,是个啥玩意儿?上面还吊着根布带子。”

蹇义接在手中,借着天光,看见那是一个圆滚滚的铁家伙,密封的口子处,还吊着一根手指头长的带子,马上惊叫起来:“此物名叫轰天雷,生铁铸成,里面装的是硝石、硫黄、松脂等爆炸易燃之物,是军队用来炸城墙以及坚固工事的凶物。”他指着口子处的带子说,“这可不是布带子,里面裹着火药,它叫引线,用火把引线点着,引线一烧完,这个铁疙瘩马上就会爆炸……周灵非就是专门研制这个的……呃呃,你俩从哪里捡到的啊?”

白氏害怕叫着:“哎呀,这是凶险之物啊!”

刘春儿赶紧把来龙去脉告诉了蹇义。

原来,拂晓时分,她和妈妈正钻进安庆楼旁边的芦苇**里捡野鸭蛋。暗淡天光下,只见一条满载竹篓子的中元棒从远处向着安庆楼下的码头划来。这时,母女俩突然看到一队衣甲鲜亮、执枪挎刀的御林军从岸上跑过来,在码头上戒备森严。船靠码头后,御林军就开始把船上的竹篓子往岸上搬,持戒军士在四周警戒。

刘春儿说:“我想这竹篓子里装的什么呀,还故意弄得来鬼鬼祟祟的?就一个猛子扎到中元棒旁边,贴着船梆,从竹篓子里偷了一个回来。”

蹇义的心猛地悬起了。“你看清楚了,往安庆楼里运轰天雷的是御林军,站岗警戒的也是御林军?”

“看得真真的,是御林军,运竹篓子的,站岗的,也全是御林军。”白氏也道。

蹇义若有所思:“轰天雷,安庆楼、御林军……”

在宫里用早餐时,文臣武将全都在谈燕王率兵进京、二王子朱高煦昨日在浦口败于京军一个小小千户之事。对燕王父子,满殿一片谴责之声。得知与朱高煦始而骑战继而步战最后**大战,从辰时战至申时,最后杀得朱高煦落花流水,败退一二十里的千户,被新皇火线擢升为正五品游击将军的蹇贤,乃文渊阁大学士兼吏部右侍郎蹇义的亲侄子,遂纷纷起身向蹇义道贺致谢。

徐增寿也端着碗过来,坐在蹇义旁边说话。

蹇义打量了他一下,开玩笑说:“都督大人怎么看上去无精打采,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想是昨夜**,一不小心着了风寒?”

徐增寿气愤道,“蹇大人你看看,你看看,一个个都在骂我那妹夫和侄儿,骂得我和辉祖连头都抬不起。我知道蹇大人主张皇上把燕王当周公来重用,主张朝廷与燕王和睦相处,是朝中唯一敢公开替燕王说话的重臣。”

“非也,非也!”蹇义正色道,“我不是替燕王说话,我是替大明说话,替当今天子和黎民百姓说话。卑职斗胆做去,无非是想竭尽微薄之力,避免一场有可能发生在骨肉至亲之间的内战。别忘了‘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倘若战火一开,那就真是国难当头了。”

徐增寿连连点头:“我把蹇大人对皇上的劝谏,全告诉了燕王。”

“哦!”

“昨晚我大哥设家宴请燕王,燕王说,昨天下午皇上和他在孝陵,跪在太祖皇帝碑前痛哭,发誓骨肉相连,声气相投,生死一体,精诚团结,永葆朱明江山千秋万代!他还告诉燕王,这正是蹇义在朝堂上力排众议,劝皇上与燕王和睦相处的谏言起了作用,皇上才能抛开过去对他的嫌隙,如此真情地对待他。”

蹇义沉吟,摇头:“即便是金玉良言,也不会如此立竿见影吧?”

徐增寿道:“在你蹇大人面前,我不会说半个字假话。昨晚燕王就说了,皇上留他住在宫里,他以不敢僭越为由,谢绝了。皇上要在宫里摆宴替他接风洗尘,他说大哥和我请他吃晚饭,已经答应了,皇上也通情达理,就改在了今天中午,在安庆楼请他。”

“安庆楼!”蹇义心中猛然一跳,“哪个安庆楼?”

“玄武湖边的安庆楼啊,京城里一等的花园,莫非你还不知道?”

话音未落,只见蹇义神色一变,将筷子一扔,起身便往殿外跑。

蹇义健步如飞,一口气来到朱允炆寝殿乾清宫,见新皇头戴九龙金冠,穿上衮龙袍,蹬上厚底朝靴,正欲出门去奉天殿上早朝。

蹇义伏地叫道:“蹇义急着赶在上朝之前拜见皇上,实因微臣有天大的事情禀告。”

朱允炆见蹇义累得气喘吁吁,挥挥手,让宫女太监们全都出去,然后客气地说:“蹇爱卿平身吧。”

“不不,”蹇义直起身,双手抱拳,向皇上打了一拱,“仆臣今天要奏的事情太重要,它事关大明王朝的安危,事涉天下苍生的生死,也与陛下的江山社稷紧密相关,请容蹇义,跪地启奏。”

“又出什么大事了?蹇大人,那就请说吧,朕这里洗耳恭听。”

“仆臣斗胆问一句,陛下已经决定趁燕王单骑入京,取燕王性命吗?”

“这个,这个……蹇大人这话问得如此唐突,让朕没有回旋余地了……唉,朕索性实话告诉你也无妨,我也不想落下个六亲不认的恶名,可黄大人和齐大人说,一切由他俩去做,绝对不会让朕来担这个恶名,我禁不住两位师父苦劝,也就点了头。不管怎么说,两位师父也是为朕好嘛。”

“原来是这样,好,那么容仆臣再问一句,陛下是否决定今天中午,在玄武湖边安庆楼,为燕王接风洗尘?”

“对呀。那是国宾馆,齐泰说那里风景极佳,菜肴也精致,金陵城里,再也找不到比安庆楼更好的地方了。”

“那么仆臣现在要告诉陛下,我岳母和拙荆今天拂晓时分,驾小舟在玄武湖边芦苇**里捡野鸭蛋,看到御林军用船往安庆楼里运送轰天雷,我夫人还一个猛子扎到船边,偷了一个轰天雷回来,现在还在我家里放着。”

“轰天雷……是个什么玩意儿?”

“哦,轰天雷就是军队专门用来大面积杀伤士兵,或爆炸城墙工事的武器。陛下想想,陛下要在安庆楼里请燕王赴宴,齐泰却把轰天雷偷偷运进安庆楼里。那么,蹇义要再问陛下了,待到訇然一声巨响,安庆楼墙倒楼塌,与燕王一起毁于熊熊大火之中,岂能不严重影响陛下的清名?皇室内部,倘若发生如此骨肉相残的惊天惨剧,即便瞒得了一时,还能够永远掩人耳目?这事一旦传出去,试问,燕王此番是奉旨单骑进京,陛下将他杀掉,岂不成了阴谋诡计,从此以后,堂堂天子还有何颜面安坐朝堂,面对百官,面对天下?从此之后,陛下非但再也不能理直气壮服膺万民,治理天下?还要被史官与民间春秋笔,载入宫廷正籍与民间野史,流传万代、遗臭万年的呀!”

朱允炆惊叫:“蹇大人这番金石之言,发聋振聩,让朕有如梦方醒之感呐!”

蹇义趁热打铁:“自朝廷削藩以来,陛下已多次派人前往北平调查燕王情状。结论一致认为,北平政通人和,市井繁盛;而百姓亦多言燕王恩泽庶民,待一城百姓如同亲子,很难听到有半句诋毁之语?以仆臣所见,燕藩之治,实为诸藩之首。故而,臣竭力主张陛下与燕王和睦相处,以柔克刚。即便陛下既不放心让燕王做辅佐自己的周公,也不愿把燕王逼成自己最危险的对手,那么,也还有其他的办法可用,完全没有必要像黄齐两位大人那样,使出暴烈拙劣之伎俩,让陛下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暴君形象展示于天下,并传诸于后世。”

“你说的其他办法,究竟是什么办法,请蹇大人放胆赐教。”

蹇义倍加珍惜这个以自己的勇气与果断争取来的御前独对的好机会,把自己对于削藩的思考,全盘呈上。

“陛下与黄齐二位大人都倾向于武力削藩,主张用军事力量干脆利落地解决问题,缺点在于它来得太猛太烈,陛下需要对付的个个都是太祖皇帝的亲骨肉,陛下的亲叔叔,一旦动起手来,不仅会使陛下背上不孝的恶名,并且还会引发大规模、大范围的骨肉宗亲之间的战争,导致大明政权的危机,所以仆臣一开始便态度鲜明地反对以武力削藩。”

“朕也知道这是一味猛药,可舍此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呀?”

“如果陛下对燕王入京做周公,与他和睦相处心存畏惧,对难测后患忧虑忡忡,仆臣还有一个对症下药的方子。”

“请蹇大人讲。”

“只需一道圣旨,便可解陛下之大忧,趁燕王此刻独自在京城,马上召他前来奉天殿。当着文武百官之面,赐他一道圣旨,着将燕王一家,改封南昌,提高其待遇,保证他一家锦衣玉食,养尊处优,颐养天年,给他来一个明升实削。将他一家从北方迁徙到南方,从拥兵数十万的天下第一名帅,变成无一兵一卒的孤家寡人,此乃釜底抽薪,即便燕王想造反,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再说了,燕王胆量再大,他也不至于在金銮殿上,当着百官之面,抗旨不遵吧?”

这的确算得上建文帝这些日子听到的最好办法,可问题在于这位年轻的皇帝完全不具备一个成熟政治家的胆识和魄力。在他骨子里,对远比自己强悍得多,威望也隆盛得多的朱棣,有着一种说不清,不便说的深深恐惧与忌妒。

朱允炆思忖片刻,摇头说:“这同样是一着险棋,若是燕王接了旨,回到北平马上举兵造反怎么办?要是众藩王与燕王联起手来反叛朕又怎么办?”

蹇义道:“哪有再让燕王回北平之理,圣旨既下,马上以八百里加急,命令以前太祖皇帝交与燕王节制的京军将领,把燕王家眷送往京城。”

朱允炆骇得跳了起来:“燕军一旦得知我们扣了燕王,必定大乱,这样做是把十万燕军逼上梁山,朕万万不能采纳!”

“那就让黄子澄和齐泰为所欲为,今天中午打着陛下给燕王接风洗尘的名义,在安庆楼将燕王炸得粉身碎骨,陷陛下背上杀害四皇叔之恶名,置陛下于大不义?而且一旦燕王被炸死的消息传到北平,对燕军的刺激,陛下想想,定然远比扣下燕王更甚。”

朱允炆唤进黄俨怒目喝令:“马上传黄子澄和齐泰前来晋见。另外,到时候你去大功坊接燕王,就别去什么安庆楼了,把燕王直接给朕接到武英殿上来。”

黄俨欠身道:“皇上,百官已经在朝堂,等了好些时候了。”

“让他们等着好了,快去!快去!”

蹇义躬拜:“臣把该说的话,说完说透了,也去殿上候着吧。”

朱允炆道:“蹇师父,你知道吗?你今天这番话,救了朱明王朝两个至关重要的人物,第一是救了朱棣的性命,第二是救了大明皇帝朱允炆的名声。请你记住,允炆宁愿不做这皇帝,也决不能背上杀害四皇叔的恶名!让天下军民人等骂我,让史官把我写入史册,落得个遗臭万年!”

蹇义心中一松:“陛下心宽似海,仆臣才敢放言直谏。”

建文道:“蹇师父,一会散朝后,你留下来,替朕陪陪燕王吧。黄子澄、齐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俩和四皇叔也坐不在一起,朕就不让他俩参加了。”

任性的建文帝先是把匆匆赶来的黄子澄和齐泰狠狠训斥了一通,根本不允他俩声辩、解释。接下来,在武英殿盛宴为燕王既是接风,也是饯行。因为朱棣归心似箭,宴毕马上就要过江。

散朝之后,已是中午时分。武英殿上早就备下了一桌精美的菜肴,主宾当然是燕王朱棣,陪客则有三位,除了蹇义,就是朱棣的两个妻兄、徐达的两个儿子、执掌着大明帝国百万大军的徐辉祖与徐增寿。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话也就多了起来。皇上对朱棣鼓励有嘉,寄予厚望,视若周公。朱棣也信誓旦旦忠于建文皇帝,忠于朝廷,好像他俩之间,根本就不曾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宴毕,蹇义与徐氏兄弟骑着马,一直把燕王送到三山门外秦淮河边的码头上登船。

分手之际,燕王抱拳谢过。

大家都觉得心中有话,却又不能尽吐为快,气氛很是沉闷。

只有武人徐辉祖说了一句既直白,分量又极重的话:“蹇大人以及我和增寿兄弟,都是久历宦海之人,此时此刻,燕王心里想的什么,将来会做什么,大致也能够猜到个八九不离十。我,徐辉祖,你燕王的大舅哥,手里握着大明帝国五军都督府大都督的印信,唯愿今后别在战场上,和我大妹夫兵戎相见,同室操戈。愚兄心中装着大明,唯有皇上。真到了那一天,不是你死我活,便是你活我死!”

燕王连声道:“不会,不会,大哥多虑了。”

随即登上船头,向着三位送行者双拳一拱,声音响亮地道了一声,“叨唠各位,小王就此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