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少将军浦口战高煦 燕王爷单骑入金陵(1 / 1)

这日早朝,方显宣读了朱允炆登基后的第一道削藩圣旨,派曹国公兼左军都督府都督李景隆以巡查西北戍务之名,前往开封将周王全家抓捕;将湘王朱柏、齐王朱榑、代王朱桂、岷王朱楩贬为庶人;着湖广、山东、甘肃各行省布政使与指挥使,派兵缉拿湘王、齐王、代王、岷王及其家人,与周王家人一起,押往中都,充做高墙罪宗。

新帝于朝会曰:“周王朱橚,私蓄军队兵器,图谋不轨;谷王朱橞夺民田,侵公税,杀无辜,藏匿亡命,长史虞廷劝谏,竟然被他找个罪名给杀了,骄横已达极致;还有齐王朱榑,为了敛财,竟然在封国内加税。此次削藩,五位长期漠视朝廷,期压百姓,祸害一方的藩王,很快将遭严厉处置。不过,诸王之中,让我最放心不下的,仍是燕王朱棣。现在几位爱卿意见不一,齐泰力主武削,虽然兴师动众,有可能南北开战,但却能求得一劳永逸。黄子澄与蹇义都力主缓削燕王。朕请各位爱卿集思广益,替朕想一个能够消除燕王这个最大隐患的万全之策。”

蹇义出班:“陛下有百万大军,以全国之力做后盾,要有大胸怀,要容得下山,容得下海,容得下善恶忠奸,更需容得下得失成败……”

“哼,”朱允炆不以为然,蹇义还未奏罢便打断他,“人无杀虎心,虎有伤人意,我若不未雨绸缪,抢得先机,真要等到燕王动手,恐怕就来不及了。”

黄子澄道:“陛下抖擞神威,以雷霆之势,头一刀就砍掉五位藩王,足见削藩之决心坚如磐石。仆臣想此时的燕王定然如惊弓之鸟,正在瞪大眼睛,窥视着京城动静。”

蹇义道:“做皇帝的,不但心胸要容得下江海,眼睛更要看得穿乾坤。像燕王这样的人,陛下若是待他当作敌人来防范,那他一定是陛下最危险的敌人。若是待他当作周公来敬重和重用,那他完全可能成为陛下最值得信任的依靠力量。而后者,才是仆臣最希望看到的局面啊!”

方孝孺道:“问题在于,燕王绝非可以默默无闻,寄人篱下的寻常角色。”

蹇义道:“方大人说得对,燕王的个性决定他不做英雄,便为奸雄。皇上何不采用先皇使用过,且已证明行之有效的办法,助燕王一臂之力,让他把英雄一做到底?”

朱允炆道:“现在整个北方都是燕王的了,你还让我怎么助他一臂之力?蹇大人,能把你的想法,说得具体点吗?”

蹇义道:“周公吐哺,天下归心,难道陛下忘了太祖皇帝的托孤之举吗?臣的想法是,燕王治军理政之能力有目共睹,皇上可下一道圣旨,封燕王为左丞相兼五军都督府大都督之重任,统领天下兵马,这就把燕王摆在了周公的高位上,同时将他一家召回金陵。这样一来,陛下也就足可放心了。”

朱允炆为难地说:“太祖皇帝自胡惟庸案始,便已经废掉了丞相制呀。”

蹇义道:“这完全不是问题,丞相制既是太祖皇帝所废,只要对朝廷有利,新皇帝万象更新,当然可以马上把丞相制恢复起来。”

“蹇大人,”朱允炆思忖片刻后噘着嘴道,“我对我这位四皇叔,从小便是畏多敬少,巴心不得离他远远的。所谓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只不过是皇爷爷的一片好心,朕可从来就不敢希望四皇叔能成为辅助我的什么周公。只要他规规矩矩,老老实实,朕一定让他做一个太平王爷,子子孙孙锦衣玉食,不绝富贵。”说到此,朱允炆豪情万丈,在案几上猛地一拍,“说实话,朕倒真想看看我这位四皇叔,都说酷似太祖爷的这个心高气傲,叱咤风云的伟男人,敢不敢公然揭竿造反?哼,他若敢兴兵造反,朕定要御驾亲征将他生擒,让他负枷带镣跪在金銮殿上,卑躬屈膝地向朕俯首称臣!”

蹇义猛一哆嗦。

朱允炆话音刚落,罗小玉大呼:“报——”直入奉天殿,跪于金台下奏报,“燕王拒接遗诏,率五千精骑披麻挂孝一路南下,前锋已经过了六合,马上就兵临浦口城下了!”

朱允炆脸色唰的变得煞白,从龙椅上一蹦而起,在金台上不停地来回走动,口中仓惶发问:“各位臣工,这可……这可怎生是好?”

建文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下五王被削,燕王更是被朝廷视为首要大敌,此时率五千精骑进京,这不是公然造反了吗?

靠着一道假诏,朱允炆迫不及待地坐上金台上的龙椅,马上就遭遇到了这样一场火星四溅的严峻挑战。

此时此刻,分封于全国各地的藩王们头扎孝带,打着奔丧的幌子纷纷率领兵马,争相向着金陵狂奔而来。有离金陵近一些的藩王,已经率先进入京都闹腾起来了。

一个政权的更迭,必然伴随着权力集团的变化,藩王们最关心的就是权力动**。以前朱元璋怕他们串联生乱,对朝廷构成威胁,严禁他们彼此联系,就连奉旨进京也必须错开时间,不准结伴同行。更不允许私下与掌握大权尤其是军权的人往来。

可现在,先皇刚刚闭眼,藩王们便不约而同集体抗拒先皇遗诏,带着儿子们纷纷入京祭奠,哭声响彻金陵。藩王和王子们齐聚京城,公开在各座王府候门间东拱西窜,到处打听消息,拉帮结伙。

先皇就在谨身殿上躺着,尸骨未寒呢!

此时此刻自己亲亲的四皇叔,竟然率领精骑长驱南下,马上要兵抵金陵了!

朱允炆毕竟涉世太浅,一旦事情落到头上便显得急躁不安,方寸大乱。他失态得步下金台,在众臣跟前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走来走去,愤怒大吼:“燕王全军缟素,率领大军直奔金陵而来,他要进了浦口,登上老山之巅,想必已经能够看见我奉天殿的金色穹顶了吧?”

朝官闻知燕王竟率护军自行进京,也全都惊诧万分,半天回不过神来。

过了好一阵,殿上方展开热烈的争讨。

都御史景情绪最为激烈:“此乃燕王利令智昏,自投罗网,以卵击石,陛下正好借此机会将其一网打尽,再不济,也得将他押往中都,打入皇家大狱,让他祖祖辈辈,永做高墙罪宗!”

方孝孺则说:“仆臣大惑不解,实在不能理解燕王怎会公然带兵进京,臣怀疑燕王不过是有意试探朝廷态度,一旦朝廷默认他率军进京的行为便立马兴兵作乱。因此,臣建议立发密旨给张昺、宋忠、谢贵,派兵查抄燕王府。”

梅殷道:“实在搞不清燕王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燕王来也无须害怕,无论从哪方面看,朝廷也占尽上风。”

黄子澄也道:“燕王若真敢犯上作乱,仅荣国公麾下四十万兵马执戈讨伐,便绰绰有余。”

齐泰恨恨道:“这架势是前来奔丧,还是逼宫?连傻子也能看得明明白白。皇上,兵来将挡,水来土囤。燕王虽是厉害,他所带不过五千孤军。朝廷可速调百万大军,燕王擅动刀兵,不过以卵击石耳。”

蹇义道:“齐大人此言差矣,燕王是先皇的亲生儿子,父亲辞世,尽孝是做儿子的本分。他回来奔丧,于情于理他都占着,怎么能说他是逼宫呢?”

齐泰道:“蹇大人,先皇遗诏有‘诸王临国中,毋至京师’,他燕王非但拒不接诏,而且率兵前来京师,这不是逼宫又是什么?”

蹇义冷声道:“先皇遗诏——”

黄子澄拿眼斜着蹇义,话中有音:“怎么了?蹇大人莫非要诋毁先皇的遗诏不成?”

“小臣岂敢?”蹇义转而对建文帝道,“仆臣以为,燕王以祭扫名义请求入京,朝廷亦无理由拒绝,不如先准了他。若其真敢强行带兵入京,他便已经输了道义。陛下再后发制人,无须动用淮安大军,仅金陵城里城外驻扎的京卫两军就不下二十万,主动权牢牢掌握在陛下手中,审势而动,亦不为晚。”

齐泰却步步紧逼:“先皇与我等商议立谁为储君时,我记得蹇大人说过,‘朱棣悟性极高,具有雄才大略。倘若皇上立朱棣为太子,假以时日,他一定会成为最具开创力的一代圣世明君!’”

蹇义怒道:“先皇立储,要我等知无不言,我如实说出我对燕王的观感,请问齐大人,蹇义何错之有?诸位臣工恐怕都能记得,洪武二十三岁,就在这朝堂之上,先皇得知燕王大败乃儿不花,还迫使他签订城下之盟,将其收服,兴奋异常,向我等宣达捷报后,先皇说了一句仆臣记忆犹深的话:‘异日安国家者,必燕王也’。以齐大人的意思,先皇这么夸燕王,莫非也错了?”

朱允炆厉声制止:“别吵了,别吵了行不行啊。身为大臣,成何体统!别去翻那些陈年老话了,有能耐,那就赶快给朕拿主意退敌啊!”

金銮殿上,鸦雀无声。

朱允炆叫道:“你们怎么都不说话,都已经火烧眉毛了,朕向你们讨主意,一个个都变哑巴了!”

齐泰道:“回皇上的话,臣马上去兵部,令沿江将士严阵以待,严禁燕军一兵一卒过江,否则,以谋逆罪论处。”

朱允炆连连摇头:“不可,蹇大人说得有理,燕王乃朕四皇叔,他是来京奔丧的,朕怎能与他兵戎相见?真要打起来,我这皇帝的脸往哪儿搁呀?算了,算了,你别又给朕出馊主意,战火一开,麻烦就大了。”

黄子澄道:“皇上,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燕王带兵过江啊。燕王率兵前来,皇上当然可以发兵制之。仆臣提议,立派中军都督李景隆提调京畿附近京卫两军,包括长江水师,以武力阻止燕王军队入京。”

朱允炆思忖片刻,咬咬牙,吐出一个字:“准!”

李景隆心中大喜,出班跪伏:“臣领旨。景隆断不敢辜负新皇厚望。”

朱允炆猛然想起:“呃,李景隆,朕昨天不是命你前往开封,抓捕周王去了吗?”

景隆道:“仆臣领旨后,待将军队调度停当,即出发前往开封拿人,也就是这三五日后罢。”

朱允炆叮嘱道:“你把燕军给朕赶回去就行了,千万别伤了我四皇叔,让天下人骂朕失了孝道。”

李景隆系已辞世多年的曹国公李文忠之子,李文忠乃是朱元璋亲姐姐的儿子,长期追随舅舅征战四方,功勋卓著,洪武开国后获封六公之一的曹国公,文忠辞世后,朱元璋让李景隆承袭了外甥遗下的爵位,并出掌中军都督府,让其家族显贵依然。

明史载李景隆:“身材高大,眉目疏秀,顾盼伟然,雍容华贵。”

好一个出类拔萃的伟男子!

浦口与金陵仅隔着一条宽阔长江,自古以来便是军事要地,城池虽不大,却也是坚墙环绕。老山横亘全城,山顶建有堡垒、炮台和校场。

却说这日未时,浦口城下旌旗蔽日,尘土遮天,呼啦啦驰来一彪精骑。

旌旗影里,一将飞出,喝令守将赶快打开城门。

喝令之人,正是担任燕军前锋的朱棣次子朱高煦。

高煦眉浓眼狠,粗壮雄健,有一股人见人怕的江湖豪客的剽悍之气,手使一支方天画戟,端的十分威武。

于朱高煦之前过江赶到浦口的李景隆,闻报燕军前锋到了城下,率领将佐匆匆登上城楼观个究竟。

景隆一看是自己表弟朱高煦,遂好言劝道:“高煦休得擅动刀兵,你我既是皇亲国戚,更是大明臣子。既然先皇留有‘诸王临国中,毋至京师’的遗旨,众藩王便只能在各自封国隔空遥祭。燕王悍然率军入京,便是抗命。”

朱高煦以戟怒指景隆喝道:“李都督休要聒噪,本王子连日来长途行军,又饥又渴,今天你开城门也好,不开城门也罢,我都要进城来讨杯茶喝,蹭顿饭食。大都督,你看我是文进好呢,还是武进好?”

李景隆大怒:“朱高煦,既然你恶言威胁,那本都督就只好与你撕破脸皮,公事公办了。”对浦口守将蹇贤道,“城下来将是燕王次子朱高煦,曾多次随父与蒙元骑兵作战,十分骁勇,且心狠手辣,落到他手里的战俘,一个也别想活。他曾一次将三千蒙元俘虏扒得一丝不挂,赶进冰河里活活冻死喂鱼。”

蹇贤也是年轻气盛之人,慨然道:“朱高煦与我交过手,乃我手下败将,待末将前去擒他回来,献与大都督。”

李景隆道:“将军勇力,定在高煦之上,倘若将他擒下,可大挫燕军士气。我军官兵也将格外奋勇。”

蹇贤心气正高,此刻听大都督如此一说,立刻提刀上马,喝令门卒放下吊桥,领二千精兵扑过城壕,排下阵势。自己则拍马舞刀,直取高煦。

朱高煦一见威风凛凛的来将,正是几年前在蹇家的练武场上胜过他一阵的蹇义侄子蹇贤,故意装着不认识,喝道:“本人系燕王膝下二王子朱高煦是也,来将何名,本王子手中这支方天画戟,从不杀无名之辈!”

蹇贤道:“末将正是一介无名之辈。不过,待咱阵前生擒了二王子,那就一举成名天下闻了。哈哈!”

“大胆狂徒,竟敢口出狂言,且看本王子索尔狗命!”

高煦喝罢挺戟跃马,飞骑而出。蹇贤拍马来迎,二将对阵厮杀起来。

城墙上守军与城下燕军见自家主将挺戈对战,争相呼啸奋戈,齐声呐喊助威,吼声震天动地,杀气迷漫小城。

蹇贤抖擞精神,奋起神威,二将从辰时战至巳时,巳时战至午牌时分,不分胜负,各因马乏,回阵换得坐骑再战至未时,马再力乏不支。二将杀得性起,索性弃了坐骑脱了衣甲战袍赤身步战,连呼带叫大战数十回合,仍然难分胜负。

蹇贤将青龙偃月往地上一插:“二王子好功夫,咱两个斗了半天,难分高下,干脆弃了兵器,以拳脚定胜负。”

高煦道:“本王也难得遇上你这么一条好汉,今天咱就奉陪到底。”说罢将方天画戟扎在一旁,摆出一个猛虎出林架势,面孔阴冷,狠狠盯着蹇贤。

蹇贤刚摆了个如封似闭的门户,朱高煦就旋风般蹿将上去,用双爪嗖地猛抓蹇贤面门。蹇贤见他来势凶猛,急忙以双拳上迎。谁知那一招“饿虎扑羊”却是朱高煦使出的诱敌之计,见对手举拳上迎,他下面唰地一个“穿心腿”猛力蹬来。蹇贤忙以双拳下砸其腿。朱高煦急将腿收回,骤然傍走偏门,右掌“二龙戏珠”,直戳蹇贤双目。

蹇贤见对手招招都下黑手,埋头躲过鹰爪般利指,不提防朱高煦紧跟着使出一招“追魂夺命腿”,唰的一腿狠踢在蹇贤小腹上。蹇贤忍痛用左手将朱高煦的腿勾拨开,正欲用右拳一记“开山锤”向他裆部砸去,不料朱高煦在他脸颊上反击一拳,蹇贤猝不及防,被打得嘴角流血。

城下燕军见主帅得手,旗幡招展,欢声大呼“二王子威武!二王子威武!”

城上守军则是旗帜不动,鸦雀无声。

这时,只见蹇贤用手背揩去嘴角鲜血,盯着朱高煦冷声一笑,说道:“算你胜了我一回合,咱俩扳平了。”

朱高煦:“岂止扳平,本王子见你是个真英雄,有心与你做笔交易。”

“做甚交易?”

“你若胜我,我马上离开你把守的浦口城。我若胜你,你归附于我,本王子保你一世荣华富贵!”

蹇贤回道:“我倒是想你那一世富贵,不过,你得先问问我这一对铁拳点不点头。”

朱高煦怒道:“不识好歹的东西,接招,孤王来喽!”吼完后脸红筋胀,右拳在前,左拳护面,用婆娑步向蹇贤冲来。他一边冲,那右拳不住地上下又斩又提,此式内行人称“提吊手”,为凌厉凶猛的进攻招法。

蹇贤却站在原处纹丝不动,左掌平伸在前,右掌护住胸膛,用了个缠丝拳中普普通通的二排手势,冷眼瞅住对方,以静止动。

说时迟那时快,朱高煦已冲到蹇贤跟前,猛然间左脚前穿,就在右拳仍在虚晃斩提的同时,那只犹如蒜钵般大的左拳,早已从斜刺里陡地向着蹇贤面门砸下。此拳叫作“破面贯锤”,乃是朱高煦的看家法宝,厉害得紧,对手一不小心,果真结实挨上这一锤,脑袋笃定马上会变成个烂西瓜。、

但也就在这一刹那间,蹇贤左腿倏地往后一撤,胸前右掌却由后向前一格,早将高煦那只又大又硬的拳头格向一边。同时顺势刁住高煦左膀,猛然拧腰转胯,右脚一绊,用借力牵带的招法,把朱高煦扑通一声,重重掼在地上。

“啊哟哟,朱高煦栽喽!朱高煦栽喽!”城上陡起一团狂笑乱吼。

城下燕军也呐喊涌上,前来抢夺高煦。

高煦跃起再战,蹇贤逼步上前,不容对手稍有喘息,使开了一套“逼步连环拳”。他劲大力沉,拳法快厉,若是武功平常之人,不出十招八招,便已被击翻在地,而对付高煦,此时他已是手脚并使,窝心腿、撩阴腿挟着拳法频频向他上盘中盘猛踢,拳上走惊雷,脚底挟闪电,逼得高煦难以招架,在地上滚来滚去, 一味闪避。蹇贤身子一晃,一个力贯千钧的“雷霆坠”,直直向着朱高煦的身上压下去。

“啊!”燕军陡发惊呼,有胆怯者已然闭上了眼睛。谁都明白,只要蹇贤石磙似的身子坠下,朱高煦顷刻间便会成为一瘫肉泥。

众人的惊呼声尚未落音,只见蹇贤訇然砸下,满地黄尘飞扬。待他跃起,高煦卧身一侧,已然被蹇贤双膝砸出两个深坑。

朱高煦猛然一怔,心知蹇贤膝下留情。

蹇贤双手抱拳,向着高煦道出一句:“二王子保重。”

李景隆求胜心切,下令老山顶上炮台向着燕军阵中开炮。

几炮落下,燕军阵中人仰马翻。

蹇贤愤然回首,向着城楼上大叫:“都督为何下令开炮?你让蹇贤胜之不武啊!”

朱高煦拔起方天画戟,冲蹇贤叫道:“本王子欠你一命,日后必将报答。”

言毕跃上马背,转身疾走。

蹇贤威武,挥舞大刀,率众一齐掩杀过来。

燕军遭败,落荒而逃,至一二十里方止。

李景隆一者担心高煦有诈,故意引诱蹇贤穷追,将其诱入圈套,二者初战告捷,见好就收,急命城上鸣金。

李景隆派人向金陵城中报捷,并令即以牛羊肥猪各二百头,美酒二百坛运过江来犒劳蹇贤所部。自己则下得城楼,步行越过城壕,亲执酒樽,迎候于吊桥之前,为获胜归来的蹇贤接风。

蹇贤到吊桥前下得马来,对李景隆悻悻道:“都督大人无须开炮,朱高煦已然力乏,再战数十回合,末将定能将其生擒回来献与大人。”

李景隆对蹇贤喜之不尽,将自己身上穿的一副上等盔甲脱下赠予蹇贤。紧接着亲自陪同蹇贤登上官船,过江前往金陵城中,胸挎红绸挽就的英雄大泡花跨马游街,接受官民景仰欢呼。

长相威猛的蹇贤十字披红,骑在**青上,只见满街人山人海争相前来瞻仰他这首战告捷旗开得胜的将军。小城万人空巷,他走到哪里,哪里便是一片喝彩之声,还有人敲锣打鼓,放起鞭炮欢迎,“噼哩吧啦”,一路响声不绝。

马小川带着巡捕维持秩序,为蹇贤与李景隆开道,兴奋得不得了。

正在奉天殿上与群臣议事的朱允炆接到浦口捷报,自是欣喜,马上派东宫总管太监黄俨带去新皇口谕当街嘉奖:击退朱高煦,旗开得胜的京军千户蹇贤,越级擢升为正五品游击。并携银万两,犒赏蹇贤所部。

却说这日散朝之后,蹇义快走几步,追上正回谨身殿西暖阁的朱允炆:“皇上,仆臣有话需单独面奏。”

朱允炆停下脚步:“啊,我知道蹇大人想问什么。你和方大人,还有我梅殷舅舅,虽然在殿上当着百官的面替我圆了场,其实心里都有疑问。先皇遗诏这事,我不瞒你们,是黄大人和齐大人病急乱投医,给我开的一剂猛药。”

“哎呀呀!黄齐二位大人开的这剂猛药,已经陷皇上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境地啊!”

朱允炆道:“这……这个是要冒一些道义上的风险,所以考虑到如果请你们几位大人共同商议,想必会意见不一致。加之情况实在紧急,好多藩王正率护军赶往京城,再耽误就来不及了,在迫不得已的情形下,就来了个病急用猛药,索性由黄大人炮制一道遗诏,先把他们拦阻回去再说。”

“黄齐二位大人久在中枢,熟悉政务,怎么能够提出自乱朝纲,陷皇上于尴尬境地的馊主意呀?”

“啊啊,蹇大人言重了吧。”朱允炆支吾道,指指前面石桌石凳,“请蹇大人落座,再容朕聆听教诲。”

朱允炆坐下说:“当时黄大人说事情紧迫,非以这道矫诏来对付众藩王不可,要速下决断,啊啊,我嘛,就同意了。”

蹇义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激愤言道:“黄大人实乃聪明人做糊涂事,且莫说伪造先皇遗诏错莫大焉。单是从效果而言,也毫无价值。”

“怎会毫无价值?”

“这道遗诏的关键在于两条,一是‘皇太孙允炆仁明孝友,天下归心,宜登大宝,可于柩前即皇帝位’。二是‘诸王临国中,毋至京师’。对吧?”

“对啊。”

蹇义叹息不止,“这第一条,纯粹是画蛇添足。全国军民,早就家喻户晓,你,朱允炆,是合理合法的皇太孙,先皇驾崩,你就是当仁不让的大明天子。这完全是人人皆知,顺理成章的事,哪里还需要弄出一个什么先皇遗诏来强调?这一刻意所为,反倒让人感到你对自己承继大宝缺乏自信。更为严重的是,一旦敞露了风声,必然会对你承继大宝造成灭顶之灾。即便你现在已经坐上了皇位,那位置也不会稳固,岂不成了抱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朱允炆重重击膝:“哎呀,今日听蹇大人这么一说,允炆恍然大悟。现在看来,这事弄得来确实鲁莽了一些。”拍拍自己的脑门,“这都怪允炆少不更事,轻率躁动,不怪黄齐二位先生。”

蹇义继续说下去:“正如皇上所言,黄大人炮制先皇遗诏更重要的作用,是想用‘诸王临国中,毋至京师’这一条,来挡住赴京路上的众藩王。”

允炆点头:“对,正是要解这个当务之急。”

蹇义叹道:“这更是错得没底了,皇上且不闻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允炆说:“我知道不太妥当,可那也是形势所迫,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来阻止藩王率兵进京,我就准了。”

蹇义说:“皇上,先帝驾崩,各路藩王进京奔丧,以尽做儿子的孝道,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呀。你不准藩王们进京奔丧,实乃违背最基本的伦理人情。你允许黄子澄伪造假诏,又落下把柄在藩王们手里。若是激怒了他们,他们率兵进京追责于你,你不是成了众矢之的,并且还有口难辩吗?”

允炆说:“还真是让你说准了,现在燕王拒不接诏,还率部进京,已经打到浦口了。”

蹇义说:“黄大人玩的小把戏,怎么能够骗得了燕王呢,你也太小看他了。”

朱允炆骂道:“都是该死的黄子澄和齐泰这两个迂夫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蹇义道:“不管是谁的主意,皇上既然同意了,那这笔账就只能算在皇上头上。拟假诏这事一旦敞了风,皇上在朝廷上将如何立足?”

“罢了,罢了,那就让燕王过江祭拜吧。”朱允炆被蹇义说得脸上挂不住,吩咐罗小玉,“你马上去传旨燕王,叫他不要带那么多兵马,单骑过江就行了。我与他一同去孝陵祭拜,让天下人都知道,允炆原本是一个重情义,讲仁慈的皇上。蹇大人,朕这样补救,行了吧?”朱允炆急于结束这场不愉快的谈话。

“蹇义还有话说。”

“哦。”朱允炆耐着性子继续听。

“请皇上务必想想洪武二十五年,太子殡天,你和燕王跪在先皇跟前,燕王泪花滚滚,哽咽着说:‘父皇百年后,只要能得到新皇的信任与支持,小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会挑起周公这副千钧重担!’那一刻,皇上与我等臣工人人泪流满面。我们是为朝廷度过了一场危机而哭,是为大明百姓躲过了一场巨大的血光之灾而哭啊,我的皇上!”

“朕没忘啊……呃,蹇大人,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我想对皇上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皇上若是遵从先皇遗训,把燕王当周公信任,那么,燕王就是你坐稳江山最值得依靠的人;若是一定要把燕王当作敌人来防范和对付,燕王他……他可就真会成为皇上最危险的敌人呀!”

朱允炆浑身一震,目光掠上紫禁城的红墙黄瓦,若有所思。

左右两方面的意见在影响着朱允炆的判断,与蹇义、梅殷深谈时,朱棣分明是匡护天下的周公,而和黄子澄、齐泰深谈时,朱棣又变成了夺位野心路人皆知的司马昭。

而此时此刻,这个让他始终弄不清楚到底是周公,还是司马昭的燕王朱棣,马上就要单骑过江,前来与他同赴孝陵吊丧了。

次日上午,头扎孝带,身着孝衣,**骑一匹高大俊健白马的朱棣放马来至浦口,只见蹇贤已经在城下摆开阵势,候着他的到来。

从城楼下一直铺展到长江边,黄煞煞一大片,京军鲜衣亮甲,刀枪闪闪发光,头上红缨,犹如烈烈燃烧的火焰。

朱棣令弓弩手压住阵脚,对秃头银髯的军师道衍说了一声:“我前去会会这位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将军。”遂一夹马腹,单骑前往。

朱棣来得阵前,手拂长髯道:“蹇将军还认得本王吧?”

蹇贤下马恭行大礼:“燕王威名赫赫,如日中天,小辈久仰在心。”

朱棣道:“蹇将军实在过分,我燕军也是大明兵马,怎可暗下黑手,突然用大炮轰击我军?”

蹇贤不便称是李景隆所为,只好赧然道:“燕王责怪得有理,小辈向燕王保证,蹇贤军中,再不会出现此等令人不屑之事。”

朱高煦举戟大喝:“蹇贤,燕王到此,还不打开城门恭迎!”

蹇贤道:“燕王雄才大略,胆气如虹,实乃末将顶礼膜拜的盖世英豪。不过,小辈身为大明军人,自当忠心体国。先皇有遗诏,不允藩王进京奔丧,燕王偏要带着数千精骑前来。朝廷命末将把守浦口,不准燕军一兵一卒过江,还望燕王与二位王子,不要为难末将。”

朱棣道:“所谓先皇遗诏,定是黄子澄、齐泰一班奸臣,蒙蔽少不更事的朱允炆炮制的假诏。本王定然不会上他们的当!”

蹇贤道:“燕王,这诏是真是假,末将也不知道。燕王说它是假诏,那不过是燕王的猜测。燕王说末将是相信燕王,还是相信皇上?燕王,到此为止吧,末将绝不可能替燕王开关备船。请燕王率燕军,即刻返回北平为好。”

郑和突然大喊:“燕王,江上有官船过来!”

朱棣举眼望去,只见一艘桅杆上挂有“奉旨钦差”黄幡的官船正破浪而来,很快靠上了浦口码头。

罗小玉手捧圣旨,由金甲力士护卫下船,高声唱曰:“燕王接旨。”

朱棣沉声道:“先皇驾崩,国中无主,圣旨何来?”

罗小玉道:“奴才回燕王话,昨儿上午巳时,皇太孙朱允炆戴孝登基,大明已经有了新皇上。”

朱棣怒极无辞,昂然不跪,瞪着罗小玉道:“狗奴才,念吧!”

“皇上有旨。”罗小玉展开圣旨高声宣读,“先皇丧礼已毕,着燕王朱棣不得率一兵一卒,单骑过江拜祭孝陵。随行将士即刻返回燕地,不可在外驻留。钦此。”

道衍叫道:“朱允炆召燕王单骑过江,定然包藏祸心!”

朱高煦也叫嚷:“这是朱允炆设下的鸿门宴,父王千万不能上当!”

朱棣一把抓过圣旨,大步走向江边。

长河浩**,江风疾猛,卷起一把长髯飘飘欲飞。

道衍下马来到燕王身边。

此刻,燕王脑中犹似沸腾的开水,七上八下拿不定主意,似自语,又分明是在向军师讨主意:“想不到他们步步紧逼,先是炮制一个假诏,阻止藩王进京奔丧,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背着众藩王登上了帝位。”

道衍道:“这一招紧接一招,看似对着全部藩王,其实骨子全都是冲着殿下来的。”

朱棣道:“允炆小儿,没有这么大的气魄,我断定他走不出这么大的棋势,这必然是他的师父黄子澄、齐泰出谋划策,代他拿主意。此刻,本王应当怎么办?奉旨单骑进京,拜祭孝陵,让高炽高煦率师返回北平,还是抢关夺船,杀过江去?

道衍道:“殿下万万不可轻举妄动,擅起兵戈,如此一来,恐怕正中了黄子澄、齐泰奸计。朝廷历来在紧要之地淮安、中都贮有大军,燕王不能意气用事,硬着脑袋往石头上碰。以老僧之见,暂忍一时之气,再图他日宏图大展。”

朱棣怒道:“连老百姓也讲究个百善孝为先,小王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长江边上,已经看见了金陵城墙,不去孝陵祭拜,怎么对得起父王的养育之恩?朱允炆不让咱文进,本王就给他来个武进!”

“断然不可!”道衍阻道,“且莫说朝廷在淮安、中都备下的大军,殿下看看如乌云一般笼罩在江面上的艨艟,再看看那一个个关津渡口飘扬的朝廷水军旗幡,靠着这五千精骑,殿下进得了金陵吗?”

朱棣沉吟不语。

道衍说:“燕王你正因为拥有了一片至孝之心,才千里迢迢来到这长江边上。无论他们用来阻止你去金陵的先皇遗诏是真还是假,皇上以圣旨的名义颁发出来,朝野之间就只能认为它是真的。既然这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殿下为什么现在要顶着违背父皇遗命的风险,去干这忤逆不孝的事情呢?”

朱棣:“大师的意见是,本王抗旨不遵,马上率队伍偃旗息鼓,返回北平?”

道衍:“对,毫不犹豫,返回北平,积蓄钱粮兵马,养成龙虎之威,来日风云际会之时,只要殿下振臂一呼,这万里长江,投鞭可断也,今日何必屑屑于此哉!”

朱棣:“大师分析得有道理,可是,我堂堂燕王,总不能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小王主意已定,索性遵旨单骑过江,祭拜孝陵!”

道衍:“孤身一人深入虎穴,这一招走得太过凶险。燕王,你这是拿着自己的项上人头在和他们赌啊!”

“以我对朱允炆的了解,至少现在,他还没有对本王下毒手的勇气。”

“何以见得?”

朱棣挥着手中圣旨道:“朱允炆召我单骑过江,祭拜孝陵,这是他当着百官下的煌煌圣旨,作为刚刚登基的新皇帝,他若背信弃义,岂不是自毁形象?我料定阅历疏浅、个性柔弱,且极重视自己颜面的朱允炆,绝非枭雄曹操,没有对本王背后下刀子的胆量!”

“非也,非也,”道衍摇头曰,“只要燕王胸中有一颗帝王之心,你就是这位新皇帝急欲除掉的头号劲敌,燕王必然是步步杀机,后患无穷。”

“请大师指点。”

道衍说:“朱允炆不过是一个柔弱少年,断无经营天下的才能,这样的人如果做了帝王,不但燕王不服,秦王、晋王、周王、宁王更不会服他。朱允炆呢?对你们这些手握雄兵,戍守边关的各位叔父,诸位藩王岂能放心?肯定是提心吊胆,日不安席,夜不能寝。所以,朱允炆已登大宝,刀兵之灾,势不可免。要么是朱允炆逐步除掉你们这些藩王,要么是你们几个藩王割地自立,与他争夺天下。”

“如此,百姓将生灵涂炭,大明将万劫不复啊。”

“请容贫僧说一句触犯天威的话,争位之事,朱允炆和你都没错,只有一个人犯了大错。”

“你是说我父皇。”

道衍说:“对,洪武皇帝立错了储君,致使数年之后,天下将要血流成河。成大事者,不但要饱经挫折,而且要万死无悔,能够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身处逆境而不改初衷。若燕王贪生怕死,不敢以天下为己任,那么,贫僧今天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就算是白说了。”

朱棣叫道:“大师啊,你这是要把朱棣逼上梁山呐。”

道衍曰:“千古英雄,千秋大业,都是逼出来的。就连你父皇洪武大帝,也是被人逼上金銮殿的。”

“可你下的全是猛药,步步都是险招啊。”

道衍说:“对,不猛不足以致命。朱允炆已为新君,殿下现在所要做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保住东山再起的实力。万万不能与朱允炆斗气。”

朱棣:“我此刻奉旨单骑进京,不正是给朱允炆脸面么?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算他给我布下了鸿门宴,今天我豁出这条老命,也要闯它一闯!”

朱棣最终一意孤行,决定单骑进京,命二位王子立即将队伍带回北平,道衍率百名护军留驻浦口,等他拜祭完毕回到浦口,再同返北平。

等到大队兵马浩浩****离开浦口,踏上北归征途,燕王对蹇贤道:“小将军,看到了吧?本王马上单骑随钦差过江,道衍大师与我这支小小的护军,可否借贵码头小住两三日?”

“燕王吩咐,末将岂有不遵之理?”蹇贤慷慨言道,“道衍大师与护军食宿,全由后辈效力。”

朱棣抱拳:“本王谢过。”言毕,转身大步向官船走去。

罗小玉紧紧跟上。

燕王此行果真如道衍所言,是拿着项上人头去和朱允炆赌。

他料定朱允炆断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他下手,没想到他面对的实则是对朱允炆忠心耿耿,且老谋深算的黄子澄和齐泰两位此时最受新皇倚重,足以影响新皇决断的谋臣。

那一厢罗小玉出宫前往浦口宣旨,这一厢散朝后,黄子澄与齐泰立即联袂前来谨身殿西暖阁向新皇力陈,此番燕王若是率师返回北平,那他就是公然抗旨不遵,朝廷兴兵讨伐他,就有了理由。他要是敢单骑过江,皇上必须痛下决心,抓住这稍纵逝的大好机会,将其一举翦除。

允炆顾虑重重,但禁不住二人力陈利害,痛哭流涕,剖切跪求,犹疑一番后,最终被二位先生说动,同意对燕王下手。

齐泰看出新皇巴心不得燕王永远消失于这个世界,但又不能落下口实,不能让他来承担道义上的责任,他的手上更不能沾一星半点四皇叔的血,遂主动请命献策,由他一手部署。说燕王来了,皇上不是要在武英殿宴请燕王吗,臣调一百御林军藏于殿后,以皇上掷杯为号,甲兵拥出,将燕王砍为烂泥。

朱允炆说齐师父真是古书读多了,这岂不是把鸿门宴,原封不动地照搬到朕的皇宫里来重新演一出么?还掷杯为号,这主意是你齐出的,要干你自个儿去干,朕是皇上,堂堂大国之君,我才不会掷杯给你发信号,参与你那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

齐泰只好提出,那臣就以皇上离开武英殿为号。

允炆断然否定,在朕的皇宫里弄出血淋淋的场面,绝对不行!

面对这样一个毫无定见,如同大孩子般任性的皇上,齐泰与黄子澄费尽口舌,软硬兼施,朱允炆也坚决不同意在紫禁城里对燕王动手。

齐泰绞尽脑汁,再献一策:“既然皇上坚决不允许血溅皇宫,那就趁朱棣到孝陵拜祭时,伏甲兵杀之,深山僻静之处,断无人知道。”

朱允炆大怒:“太祖皇帝就在那儿躺着,瞪大眼睛看着呢,怎么还断无人知道?你明白我为啥取名叫孝陵吗?那是我对皇爷爷的一片孝心。你居然让朕在孝陵杀四皇叔,这样的臭主意,亏你也想得出来!”劈头盖脸,把齐泰骂得狗血淋头。

万般无奈,黄子澄搜肠刮肚想出的一个主意,总算让朱允炆点了头。

黄子澄的主意是,燕王入京,新皇上总得给这个名声显赫的四皇叔面子,光光彩彩地请他吃顿饭。这鸿门宴既然不允许摆在紫禁城里,紫禁城外最上档次的地方,莫过于玄武湖边的安庆花园了。这座以安庆公主的名字命名的园子,为洪武朝官商勾结贿赂驸马都尉欧阳伦的赃物,罪犯被先皇处死后,这座花园就被朝廷充公作了国宾馆,也是金陵城里鼎鼎大名的好去处。黄子澄说既然不能让燕王死在紫禁城里,那么,就让他与这座曾经藏污纳垢的漂亮园子一同化为灰烬!事后还可以沉痛哀告天下:酒宴现场不慎发生火灾,燕王酒醉抢救不及,不幸蒙难于大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