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蒋介石噩梦连连(1 / 1)

彭县隆兴寺距成都直线距离只有五、六十华里;坐落在一面浅浅的山岗上,面对着川西平原无边无际的田原绿畴。一圈不高的红墙里,殿宇三重,有些破败,廊檐回环,倒也竹木葱茏。

1949年12月7日,这里成了刘文辉、邓锡侯、潘文华的起义指挥部。

那是一番何等壮观的场景啊!闻风而至,跟随刘邓潘起义的川中军政大员有牛范九、邱翥双、陈离、李铁夫、经鹏翼、黄慕颜、严啸虎等几十人之多。来这里汇聚的还有中共成都“临工委”负责人;解放军二野刘伯承司令员、邓小平政委派来的联络员;进步的各民主党派负责人。起义指挥部下设秘书、宣传、策反三个小组。

起义指挥部刚刚成立当天,蒋介石派王缵绪赶到隆兴寺。邓锡侯得报后,派一个副官去接他上山。

原是刘湘下属五大师长之一的王缵绪,字治易,川北西充人,清末秀才出生,有相当文才,名声却不太好,有“墙头草”之称。他爱投机。他最先是杨森下属,后来投向势力大的刘湘,再后来投靠势力更大的蒋介石。抗战初期,在刘湘出川之时,他曾走蒋介石的路子,当过“几天”四川省政府主席,却很快就被川中大员们“拱”了下去。过后,听令率军出川抗战,任29集团军总司令。时任西南游击第一纵队总司令。

他衣着整洁,身穿黄呢将校军服,脚上黑皮鞋擦得锃光发亮,举手投脚间显出一分儒雅。他跟在邓锡侯派去的接他的副官身后,手中很有派头地像征性地拄根拐杖,沿着两边大柏树夹道的石板小道缓步而上,左顾右看。

翻过一个浅坡,浓阴掩映间,露出几片青瓦,一角飞檐。很快,隆兴寺到了。山门外、密林中,随处可见荷枪实弹的95军官兵警戒。

进入大门,甬道边,两间偏殿上,一边站两个真人般大小泥塑的四大天王生。他们或手持赤练蛇,或脚踏小鬼,或捧着青罗伞,或手托尖顶塔,似乎在显示某种超凡的本事。拾阶进了二门,迎面站着一尊披甲挂剑,忠于职守的护法神韦陀。拾阶进了第三道门,就是正殿了。在原先供奉如来佛的的神龛上,这时横拉着一幅20万分之一的军用大地图,旁边临时搭起的条桌上摆着几部军用电话机……两排身穿黄黄色军装,头戴钢盔,手持冲锋枪的警卫连士兵,沿着高高的台阶,从上至下排成一条火巷子,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这个不速之客。

王缵绪竭力镇静,被副官引上正殿后,副官闪身不见了。他正左顾右盼时,刘文辉邓锡侯潘文华出来了。王缵绪故作亲热、故作轻松地将拐杖怀中一抱,对主人邓锡侯作揖调侃:“哟,晋康兄,你这里好热闹哟,简直就是《水浒》里的108将在排座次嘛!”

刘邓潘不理他,率先坐了下来,也不请他坐。室内光线黯淡,四周又有荷枪实弹的警卫,无形中对他形成了一副审问架势。弄得王缵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相当尬尴。

“是老蒋派你来当说客?”一阵难堪的沉默后,邓锡侯火气很冲地讥讽王缵绪:“王治易,你这次可不要又出卖我们啊!”

“这、这是从何谈起!”王缵绪不好发作,呆站在那里,手中拄着文明棍,脸唰地一下红齐耳根。

“坐,坐下说嘛。”刘文辉口气缓和些。王缵绪坐在了他们对面,就像在受审。邓锡侯要他说他明来这里的事由。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王缵绪干巴巴的脸上努力挤出一点笑,开始外交攻势:“蒋先生派我来,要我代他向三位将军表白这样的一些意思:过去,他与你们曾经有过一些不愉快,不过,都是误会,说得清的。现在,蒋先生诚心诚意请你们回去。有什么事,什么要求,回去都好商量。”

“不回去喃?他老蒋要咋个!”潘文华对卖主求荣的王缵绪很是憎恨不屑,冷笑一声:“哼!哪个不晓得,他老蒋这是先礼后兵。我们不回去,下一步他就要派胡宗南的部队来打我们是不是?”

“哪里,哪里!”王缵绪又是摆手又是摇头:“仲三兄说到哪里去了?”为了缓和气氛,他巧妙地转换了概念:“蒋先生还说,若是你们不相信他的诚意,怕是回去有什么不测,他可以让蒋经国来当人质。”

“哟,咋这会儿个我们三个一下就这么值钱了?值得蒋委员长如此抬举!蒋委员长肯让他的大公子来当人质!”邓锡侯不无讥讽地说出这句时,刘文辉、潘文华不禁仰头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似乎要把他们心中的怨气、恶气都倾吐出来,倾吐得干干净净。

“明说吧!”邓锡侯不想再同王缵绪磨牙齿,绕弯子,他同刘文辉、潘文华交换了一下眼色说:“我们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老蒋要我们回去,迟了!话就说到这里封门,你可以走了。”

王缵绪看了看高高在上的刘邓潘三人,见他们一脸决绝的神情,情知再劝无望;但还是怀着最后一线侥幸心情,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封信,站起来走上前去,递给邓锡侯。

“好好好,随在你们!”王缵绪说:“我算是将委员长的话带到了,这是顾(祝同)长官要我带给你们的信。”

邓锡侯不屑地接过,展开,用很夸张的语气念下去:“……刘、邓、潘三兄今不辞而别。我想,其间多有误会,委员长请你们回来一切都好商量。委员长对刘邓潘三兄将有借重”云云。

“多宝道人”刘文辉见王缵绪心怀侥幸,又是灵机一动,将计就计。他对王缵绪说:“治易兄,你不晓得。在委员长看来,我们三个与中央离心离德,要投共,要造反。其实不是这样的。我们之所以离开成都,躲到这里,是因为王陵基‘王灵官’拉大旗作虎皮,将我们朝死里整!

“还有一个原因,我们也不想隐瞒,你我都是川人。”刘文辉说,“川人哪个同意老蒋在成都与共军进行决战?总不能像太原、天津那样,明晓得打不过人家共产党,却硬要打,结果呢,仗打败了,城市打得稀烂,何必呢?如其这样,你我咋个向乡人交待?!在成都,委员长天天逼着我们参加‘川西决战指挥部’,胡宗南又横。我们是没有办法,我们惹不起,只好躲到这里来。”

邓锡侯、潘文华对“多宝道人”的临场发挥着实佩服,纷纷附议。

王缵绪老奸巨滑,对刘文辉这一套,心知肚明,却不揭底,连连点头表示理解、赞成。他说:“话不说不明,火不拨不旺。自乾兄这一番话说的是实情,我回去在委员长面前好好说说,话明气散。委员长对王陵基偏听偏信,让你们受了委屈。我想,话说清楚,一切就好办了。你们看,还有没有别的?”

潘文华做出一副气鼓气胀的样子:“委员长要我们回去可以,但有条件!”

“请讲,我负责带到。”

“三条。一,撤‘王灵官‘的职,撤盛文的职。”潘文华搬起指头一一道来,“二、撤销盛文公布的‘十杀令’!三、治胡蛮蛮(宗南)的罪,他竟敢先斩后奏!

潘文华越说越气愤:“现成都满街遍地贴的都是盛文的‘十杀令’,‘十杀令’一出,简直就是乱杀一气!”他背诵起盛文的“十杀令”:

“‘背叛党国者,杀!窝藏通匪者,杀!造谣惑众者,杀!为匪作伥者,杀’……杀来杀去,杀的都是我们四川人。盛文的军警宪特横行霸道,看哪个不顺眼就可以随便逮了,杀了。盛文的告示贴出去,不到三天就杀了三、四十人,成都简直成杀场了!”

王缵绪眨巴着眼。刘文辉看出来,这个见利忘义的家伙,官迷心窍了。他想将这个家伙进一步引进迷魂阵。

“治易兄!”刘文辉的话说得很亲切:“你看这个样子对不对?蒋先生若是听从我们的建议,答应仲三提出的三条,作为报答,我们保举你作四川省政府主席。你来主持川政我们才放心,你来唱主角,我们三个给你敲边鼓!这条,也请你给蒋委员长带回去。”

王缵绪陡然来了精神。

“要得!”王缵绪笑逐颜开地对刘文辉说:“空说无凭。自乾,你们是不是联名给蒋先生写封信,白纸黑字我也好说些!”

邓锡侯当即让他的秘书陈懋鲲以他们三人的名义给蒋介石回了封信。邓锡侯让陈秘书在信的末尾表现得很强硬,强调,以上条件若是得不到满足,他们就决心率部与之周旋到底。

“治易兄,就看你的了。”当王缵绪离开隆兴寺时,刘文辉、邓锡侯,潘文华将他送出山门,好像满怀希望的样子。

成都北较场成都军校黄埔楼小会议厅。

蒋介石召集有关人员,听取王缵绪去隆兴寺的汇报。出席会议的有蒋经国、阎锡山、顾祝同、胡宗南、王陵基、盛文。听了王缵绪的报告,全场哑然,全都注视着坐在上首的蒋介石。而这时的蒋介石,好像在一个噩梦中载浮载沉。他虽然竭力保持镇静,但看得出来,愤懑、失望也许还有一丝悔恨交织起来,好像一股地狱中升起的毒焰咬噬着他的心。他因为熬多了夜而沉陷的眼睛中射出一缕邪光,发青的脸颊涌起一股高热似的潮红,一绺唇髭在轻轻抖动。

胡宗南说话了。他很为不满地看着王陵基,不无挖苦地说:“借你们四川人的一句话,刘邓潘早就是‘矮子过河――淹(安)了心!’”他本想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但碍于“校长”的面子忍了。王陵基就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正准备反驳,侍卫长俞济时急步走进来,走到委员长身边,附下身身说了小声说了几句什么,将一纸急电放在蒋介石面前,然后轻步退去,掩上门。

蒋介石看了急电,脸色惨白,在桌上猛拍一掌,大骂:“娘希匹的,反了,都反了!四川刘邓潘反了;云南的卢汉也跟着反了!”他气得浑身哆嗦,但仍然正襟危坐,保持着职业军人的姿态。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瘖哑:“我们,不是败在共产党手里,嗯!是败在我们自己人手里。刘文辉卢汉这样的人,都是党国高级干部,却是这样?他们是想把我蒋某人捉去向共产党献功?那就让他们捉去吧!我蒋某人无愧于孙总理,无愧于党国!”

蒋经国顺手从父亲身边拿过急电看过,传给坐在他身边的阎锡山……急电挨个传了下去。原来,刘邓潘造反产生了连锁反应:远在千里的云南省政府主席卢汉刚才拘留了张群一行。同时,卢汉发给刘邓潘密电,要求刘邓潘就近相机活捉蒋介石。卢汉在电文中说:“千秋功业在此一举!”

蒋介石很快恢复了镇静,他将刘邓潘好一阵数落,为自己的无能及产生的致命后果开脱。他骂四川的刘邓潘,云南的卢汉,都是鼠窃狗盗之辈。为一己之私,长期以来与中央离心离德、阳奉阴违。为挽救他们,我蒋某尽了最大努力,最大克制。然而,值此党国命运千秋存亡之际,他们的所作所为给党国造成的危害太为深巨,令我痛心!之后,他的思绪转到了现状,他将目光挨次扫过每个与会者,说,如何处置近在眼前的刘邓潘?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刘邓潘从来就不是好人!”王陵基竭力为自己开脱,他说,“治易(王缵绪的号)兄到隆兴寺见到陈离、潘大逵等那么多戴红帽子的人,可见刘自乾这些人,早就同共产党有勾扯,他们的反,是有预谋的。我对这些人的问题,以往反映过多次,可惜有中央要员包庇他们。”显然,他转而将矛头指向“华阳相国”张群。可是,张群现在不在这里,他已经被卢汉抓了起来,生死未卜,再说张群没有意思。如果再说下去,就可能投鼠忌器。说到这里,从不检讨自己的王灵官咽下一口恶气,对高高在上的蒋介石建议:趁隆兴寺刘邓潘势单力薄,立脚未稳!说时,咬着牙,握起拳头砸下去:派兵镇压,坚决镇压!胡宗南知道,如果委员长同意王灵官的意见,必然动用他的军队。因此,他向王缵绪问起邓锡侯95军布防情况。

“过了郫县犀浦,一路上都是邓锡侯的95军。”王缵绪毕竟是军人出身,回答得相当专业:“他们在成灌公路上分段设置路障、沙包和掩体。进入彭县境内,防守更是严密。但是,他们统共不过几个团的兵力,根本不是中央军对手。”

“那就打吧!”胡宗南主动向蒋介石请战:“我只须出动盛文的部队就行了,得尽快拨掉这颗家门口的钉子!”说时,望着蒋介石,目露凶光。

“墨三的意思呢?”蒋介石牙疼似地掉头看着顾祝同。

“可以打!”顾祝同赞同胡宗南意见。

与会者都同意打。

蒋介石开始调兵遗将,他点到了盛文:“盛军长!”

“到!”盛文双手紧贴裤缝,应声起立。

“你以两个师兵力立即作好进攻隆兴寺准备!”蒋介石说时鹰眼闪光,杀气腾腾,“至于何时攻击,听我的命令!”

“是。”

蒋介石宣布散会,刚回到楼上那间书房兼办公室,经国随后跟进。极度疲惫沮丧的蒋介石,颓然坐在沙发上,头往后一靠,闭上眼睛假寐。突然,他受惊似地睁开眼睛,望着经国,不无担心地说,“但愿郭汝瑰不要再出什么问题,他不会再出什么问题吧?经国,你对郭汝瑰这个人印象如何,你觉得他靠得住吗?他镇守的宜宾一线可是成都最后的屏障了!”儿子惊诧了,父亲性格他再清楚不过了,父亲向来非常要强,非常自信,说一不二。像这样征求他对某个人的看法,是从来没有过的。可见父亲的自尊自信受到了相当大的打击,有些崩溃。

蒋经国一阵沉吟,好像他在记忆中思索,过滤对郭汝瑰这个人的印象。父亲却又摇了摇头,儿子知趣地轻步退出屋去。临去时,替闭着眼睛在沙发上假寐的父亲拉上窗帘,再给父亲身上盖上一床薄薄的美国毛毯,轻轻拉上房门。

蒋介石脑海中闪现出一个熟悉的形象:郭汝瑰。

时年45岁的郭汝瑰是四川人,看起来远比实际年龄轻。个子不高,挺精神。一生不嗜烟酒,不嫖不赌。脸色白净细腻,一副又黑又浓的眉毛如两把关大刀,衬着一双很亮的眼睛,英气逼人。他是黄埔军校第五期、陆军大学第一期毕业生。抗战初期,身任旅长,率部在淞沪前线英勇作战,身先士卒。因为表现出卓越的才华胆识,引起善于延揽人才的陈诚注意。以后招至麾下,节节高升。他曾出任国民政府驻外使馆武官。1946年9月,战事日紧,陈诚特意将他招回国内,委以重任,担任国防部主管部队编制的第五厅副厅长。同年被大权在握的新任军政部长陈诚拨擢为总参办公厅主任、接着为国防部第五厅厅长,1947年为国防部要害部门作战厅厅长。

郭汝瑰的飞速晋升,引起军队中不少将领的忌恨。1947年,有300多名被陈诚栽减的高级军官,因极度不满他们的待遇,对照郭汝瑰的飞升,集中在南京中山陵哭陵,有这样一段哭陵文字见诸报端,在社会上引起长久的多方面反响:

“爵以赏功,职人授能。有郭汝瑰者,仅因为陈诚亲信,为其十三太保之一,‘干城社干将’,竟致一年三迁,红得发紫。试问当朝诸公,天理何在?”

其实,郭汝瑰之所以平步轻云,是因为他既是陈诚爱将,也得到蒋介石的赏识。在大局日渐糜烂之时,郭汝瑰主动请缨,蒋介石特别委任郭汝瑰为22兵团中将总司令兼72军军长,再兼川南叙沪警备司令,负责沪州、宜宾、乐山、自贡、资中,计四个专区一市43县广大地区的防务。现在,郭汝瑰手中掌握着四个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师沿长江、沱江设防。东可策应杨森部威胁已被共军占领的重庆,西则是成都的可靠屏障。战略地位极为重要,他对郭汝瑰寄予了很高期望。

然而,将在外,君有命臣所不受!在手下大将分崩离析、纷纷投共的今天,郭汝瑰这枚自己赖以进行川西决战而投下的重要棋子,这朵“黄埔之花”,还靠得住吗?在蒋介石看来,假如郭汝瑰不出问题,大局尚有转机。雅安方向去不了,可以将国军精锐部队集中,向同样属于西康省的十万大小凉山转移。他月前已派亲信大将贺国光、张笃伦去到西昌组建西昌行辕……

然而,也就在这时,侍卫长俞济时又来在门外一声报告。侍卫长的声音不大,蒋介石听来却悚然一惊,如同睛空响过一声惊雷。他知道,侍卫长又给他送什么急电来了,而最近一段时间,流年不利,侍卫长给他送来的急电尽是些倒霉事。他睁开眼睛,让侍卫长进来。

他还未及从俞济时手上接过急电,就注意到,毕恭毕敬站在自己面前的俞济时满脸惆怅。他的心咚地一声往下沉。他下意识地将手往后缩,只是问俞济时:“啥事?”

“泸州急电,郭汝瑰叛变!”

蒋介石接过急电看完,顿觉天旋地转,一下昏倒在沙发上。

“爹爹,你怎么啦?”闻讯赶来的蒋经国从父亲手中接过急电看过,手也发起抖来。

真是雪上加霜呀!大局已经断无挽回的可能,党国已无一线生机。他问父亲,近在咫尺的刘邓潘还打吗?蒋介石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这会儿,意志力向来坚强的父亲完全垮了,额头发青,双颊潮红,呼气也有点急促,头上冷汗涔涔。蒋经国竭力安慰父亲,给他倒了杯开水递过去。

蒋介石喝了点水,镇定了些,他紧张地整理着纷繁的思绪,从而作出快速应对、在种种可能中作出最好的抉择。如果说,刘文辉、邓锡侯、潘文华、卢汉的反叛,对他来说,是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事,尚可接受。那么“黄埔之花”郭汝瑰的反叛,却是他无论如何想不到,想不通;无法接受的,是对他最大的打击。

刚才来的急电中,老是当事后“诸葛亮”的保密局称:“……年前,郭汝瑰就将刘伯承派去的共军军事干部赵立钧安插身边,伺机反叛……”

太可怕了!蒋介石进而推想,郭汝瑰在国防部要害部门工作多年,参与了那么多重要的军事机密,给共党共军提供了多少重要机密?而这一切,给党国造成了多大危害?蒋介石不敢深想下去,不寒而栗。

蒋介石不知道,郭汝瑰早在1945年抗战胜利后,就暗中投向了共产党。当时,在陪都重庆,郭汝瑰曾数次私下秘密去红岩村八路军办事处找到周恩来、董必武倾述自己反对内战,赞成、拥护共产党各项主张,愿意加入民主阵营,为推翻旧中国,建立新中国作出贡献的愿望,受到了中共高层热烈欢迎、接纳。

郭汝瑰由此暗中投共。之后频频向中共秘密传递出一系列重大绝密军事情报。比如,当国民党军队向山东展开重点进攻前夕,他将国民党军队参战人数,部队番号,开进路线等等详尽地传递给了中共;使国民党五大主力之一的整编74师在孟良崮遭到一举全歼……

1948年,淮海大战,国共两军陈兵百万,在徐州一线进行战略决战前夕,郭汝瑰将每天的战况及国防部制定的近期、远期“作战计划”,要手下人写成工整的大楷字送给委员长看的同时,复印件同时也送到了毛泽东和解放军淮海大战总指挥邓小平的办公桌上。结果可想而知!

淮海大战激战正酣,处处碰壁,损兵折将的“常胜将军”杜聿明感到某种不对劲,他冒着枪林弹雨乘飞机回到南京,向蒋介石陈述战场严重局势,要求批准他的“紧急撤退方案”。蒋介石立即召开紧急军事会议。参加这个军事会议的有陈诚、白崇禧、李宗仁、顾祝同等军事大员,郭汝瑰列席。杜聿明已经注意、怀疑到了郭汝瑰,会上,杜聿明请求总裁给他一个单独谈话的机会。当杜聿明同蒋介石到一边单独谈话的时候,郭汝瑰大施离奸计,说杜聿明眼中只有总裁,根本不把参会的诸公放在眼里。李宗仁、何应钦、顾祝同、白崇禧在历史上与蒋介石就有介蒂,郭汝瑰的离奸计果然奏效,让不明究里的李宗仁、何应钦、顾祝同、白崇禧等会后对杜聿明的撤退计划群起而攻之,把本来已经同意了杜聿明撤退计划的蒋介石被说懵了,改变了主意。

当重返战场的杜聿明率部好不容易杀开一条血路,突出重围,率领仅存的15万精锐部队,乘坐美式十轮卡车,一路绝尘而去时,杜聿明暗暗得意,靠两条追的解放军,怎么也追不上他们!然而,就在这时,杜聿明接到了蒋介石要他“停止突围,就地待命”命令。绝望之余,“常胜将军”杜聿明仰天长叹:“罢罢罢,反正天下是你蒋介石的。战机已失。我现在进也是死,退也是死,听天由命罢!”结果,杜聿明率已经突围的15万国民党精锐部队,重新陷入重围,最终邱清泉阵亡,杜聿明被俘,黄维被俘,黄伯韬自杀……具有决定性的淮海大战以国民党惨败,以共产党大胜而终。

蒋介石当然也不知道。月前,他器重并委以重任的、黄埔军校一期毕业生,“鹰犬将军”宋希濂率败军,被解放军二野18兵团张国华部紧紧追赶到川南郭汝瑰防区时,宋希濂要求进入郭部防区避难。郭汝瑰不准。万般无奈中,宋希濂派人向郭汝瑰送上自己最后一份拿得出的厚礼:一部电影放映机,请求准其率残部进入宜宾,以避解放军锋芒,可再次遭到郭汝瑰坚拒。宋希濂只好率残部慌忙绕城而去,向西昌方向仓惶逃窜。而郭汝瑰却让解放军张国华部通过自己防区,抄近路在峨眉山附近金河口,打了宋希濂残部一个出其不意的伏击。激战下来,宋希濂被俘,所部全歼……

现在,捉肘见襟的蒋介石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严峻的现实:郭汝瑰反了,成都的屏障没有了。成都已经完全暴露在刘伯承、邓小平大军的攻击之下。也就在这时,一阵令人惊心动魄的电话铃声在耳边骤响。他拿起电话,胡宗南在电话中向他报告:数倍于我的解放军分南北两路,以狂飚突进之势正迅速向成都逼来。前锋部队已抵达成都附近的邛崃、新津、简阳、丹陵一带,对成都的包围圈业已形成……

蒋介石只觉头嗡地一声轰响,在电话中不知所云地对胡宗南说了些什么“呓语”。

当天,有每天记日记习惯的的蒋介石在他的日记中记下了这样一笔:“……在戡乱时期,政府参谋部次长刘斐与国防部作战厅厅长郭汝瑰为潜伏共谍。其危害之大,有非局外人所能想象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