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刘决战最先是从1932年10月下旬双方的宣传舆论战开始的;相当精彩,这也有别于全国各地的军阀之战。
那段时间,成渝两地大报小刊上刊载的刘氏叔侄笔仗,此起彼伏,精彩纷呈。刘文辉动辄以伦常大义斥责刘湘,指其不以家族为念,相煎过急。如:“近日道路传言,渝军将向成都进行攻击,并以分途并进,而其主事者,吾侄也!被攻者则为文辉。”“辉与吾侄,幼门同户,长共戎行,纤芥无嫌,耘锄无隙,自信无一负侄之事,无一不可对侄之言。”“党国艰危,川局俶扰,民生凋敝,共党潜滋,更不能妄起战端,甘为戎首。况川事非武力可贯彻,蒋(介石)公来电,大为明快痛切,然侄之必出于战端,何耶!?”刘湘则针锋相对,通电斥责刘文辉,“反常无常,好乱称兵。”宣称,“为弭兵计,惟有倾身捍患,与友军提携,全力制止。”通电云:“川政不纲,防区角立,军民交病,言之痛心、凡我袍泽,一日未卸戎行,即一息难免内疚。
“该军(指刘文辉)假国防之名,勒派巨款,暗为内战之准备,漏夜催科,缴纳稍缓,刑法立至,恳速制止苛捐,消弭战祸,以苏民命等情,异口同声,情词凄恻。
“湘轸念民瘼,力导和平,不得已切电婉告,冀发天良。殊横逆之来,出人意外,该军不以国家地方为念……运调重兵,分头挑衅,窥我边境,威胁百端,司马之心,路之皆见,军民咸愤,环请制裁。”
10月24日,两军正式开战。这场大战,刘文辉为一方。另一方是全体川军将领拥戴刘湘为总司令,刘湘任命田颂尧为副总司令兼第二路总指挥,邓锡侯为第一路总指挥,杨森为第三路总指挥。俗话说:一人不敌二手,何况纵然刘湘以他单独的21军与刘文辉作战,刘文辉也未必打得赢。这样,作战时间不长,刘湘集海陆空三军拿下决定战争胜负关键的“锁匙”泸州,一举突破刘文辉的沱江防线后,兵多将广的刘文辉将主力集中于川中荣县、威远一线与刘湘决战。从12月10起,双方在此投入重兵20万众,其战斗之烈,牺牲之重,投入兵力之多,在四川内战史上,可谓空前绝后。此战历时逾旬,刘文辉渐呈不支之势。
进驻泸州,指挥全局的总司令刘湘在作战室里,俯身于硕大的川中作战沙盘上,像一个稳操胜券的高明棋手,注视着战局发展。金色的阳光透过窗前那株肥大葱绿的芭蕉树,探进来,在铺着地毯的屋内闪灼游移;有作战参谋随时进来,将沙盘上一面面标志着联军的小红旗和刘文辉部的小蓝旗移动位置。可以看出,一面面小红旗不时向前推进;一面面小蓝旗在往川西方向退缩。
联军全面得手,全面推进。联军第一路从遂宁,安岳,资中方面进攻刘文辉左侧背;第二路从潼南、安岳方向刘文辉右侧背进攻;第三路由永川、荣昌,隆昌、富顺,宜宾方面向前推进;第四路从正面向永川、自流井、富顺推进。刘湘派出空军海军协同作战。“巴渝”、“嵯峨”,“长江”三舰配合穆瀛州部顺江而下。战略要地富顺、荣县、威远,内江及刘文辉发家之地宜宾均被占领,刘文辉部交相掩护后退。
刘湘最终将目光锁定在成都。成都是四川省的省会,是一团浓绿得翡翠般的宝地,是天府之国的聚宝盆。历朝历代,所有的军事政治人物,将目光投向天府之国时,第一眼必然投向这里。然后,他的目光从成都往西移动,过双流、新津、邛崃,名山之后,停留在金鸡关上不动了。这是川藏线上一处易守难攻的险隘,像一只火红的公鸡头上骄傲的冠子。
他将目光退后一步看,这是一条蓝色的细线――岷江。从西至东,恰到好处地将川西川南那片最富庶之地与相对贫瘠的川东川北划了开来,形成一道天堑,全长四百多公里。联军一部突破沱江防线之后,在第一路总指挥唐式遵指挥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破岷江,拿下战略要地新津。刘文辉带着最后剩的20个团,离开新津,沿川藏公路向向雅安退去。
幺伯已经败定,无路可退。再退,就只能退过大渡河,退到真正的康藏地区,退到由折多山和郭达山前拥后抱的康定小城去了。唐式遵动作很快,已率部已经抵达金鸡关,即将对幺伯发起最后一击。他可以想像幺伯走投无路的狼狈样。情报显示,幺伯已经开始收拾细软,准备在金鸡关守不住时,逃到关外随便找一个喇嘛寺出家。想到这里,他心里却是隐隐一痛。
这时,副官张波进来,附在甫帅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刘湘不禁皱了皱浓黑的剑眉,烦燥地在沙盘上一拍:“讨厌,他这个时候来凑什么热闹!人在哪里?”
“我让他在客厅等。”
“好吧,我这就去见见他!”
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求甫帅接见的,是蒋介石月前派来的特使郑大冲。刘湘虽然心中不高兴,很烦,但不敢怠慢。
“哎呀,特使今天要走吗?”一进门,刘湘变了一副脸,眉活眼笑,显示出少有热情。委员长特使郑大冲虽然着的是便装,但是有军衔的,是个少校,他将胸脯一挺,给甫帅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祝贺甫帅指挥的联军大获全胜,大功告成指日可待!”委员长特使喊操似地的说。
“请坐!”刘湘将手一比,率先坐了下来。茶是早泡好的,两人对坐在沙发上,中间隔了一张西式矮脚玻晶茶几。
“按说,我不该这个时候来打扰甫帅的,但事情紧急!”特使告了得罪,着意解释:“昨晚接到委员长侍从室陈(布雷)主任打来的电话,要我今天上午务必乘飞机赶去南昌行辕,向委员长汇报川中局势。陈主任特别嘱咐我,行前一定要向甫帅报告,辞行,要问甫帅有没有什么话要代呈委员长的?”
刘湘知道他的意思,慨然道:“请委员长放心,安川之战结束之时,就是我率军围剿、铲除通南巴红军之日。我刘甫澄说话算话。”
“好!”听到这句最为关键的话,委员长特使高兴地说:“甫帅真是快人快语。请甫帅估计一下,结束安川之战还要多长时间?”
“最快半月,最迟一月。”
“太好了!”郑大冲掐着指头算了算,相当高兴地说:“我敢肯定,委员长得到甫帅这个保证,一定会十分欣慰,十分振奋。这也是委员长目前最为希望的。”
吃了定心丸,郑大冲起身告辞了。刘湘站起来,礼数周到地将委员长特使送了几步。
然后,刘湘径直去了内江前线。甫帅是为争取一个类似瓮中捉鳖的陈万仞去的。甫帅当初就读四川陆军速成军官学校时,陈万仞就像王陵基一样,也曾经当过甫帅的老师。联军兵临城下,之所以尚未对内江发起最后攻击,是考虑到这层关系。陈万仞带出话来:“仗,就不要打了。我有话要当面对刘甫澄谈。”意思很明显,他陈万仞愿意率部投降,但降就要降在刘湘手上;他在抠架子。
内江是川中重镇,是成渝之间的分水岭。炎夏时节,由号称火炉的山城重庆一路而来,到了内江,立刻就感受到了成都平原的清爽。如画的沱江绕城而去。内江是大画家张大千的家乡。这里盛产甘蔗和诸多甜品,有糖城之称,战略地位极为重要,是川中一线第一大城、重镇。能兵不血刃拿下内江,争取陈万仞率部投降,其意义不言自明。
陈万仞资格很老,而现在仅仅是刘文辉手下区区一个旅长,之所以没有升上去,原因不是别的,是性情古倔。中国是个讲人际关系的国度,无论在各方面都是如此。陈万仞性情古倔,不会钻营,自然升不上去。但陈万仞有真本事,会打仗。不然,刘文辉决不会让他率部镇守内江要地。
就在刘湘在赶去内江途中,陈万仞对国人发了一个通电,通电中,他将刘文辉、刘湘叔侄各打五十大板。陈万仞能文,在通电中他嘻笑怒骂,做尽文章;他骂刘文辉、刘湘叔侄打内战,是“残民以逞的独夫民贼”;而他“个人志切和平,不愿供别人驱使再做阋墙之事,谨率部主动离开战场”云云。
刘湘到了内江城下。按规矩,降将姑且不说出城向联军主帅刘湘负荆请罪,至底限度也该派人将降表送到帐下吧?可他传出话来,要堂堂联军统帅刘湘进城,到他帐中说话。一个降将反倒居高临下命令起联军统帅刘湘来了,滑不滑稽!
刘湘力排众议,谨遵师命,轻骑简从,只带了副官张波和几个弁卫去了陈万仞处。
见面时,刘湘问陈万仞:“老师在通电中怎么将我与幺伯各打五十大板?我幺伯这些年来,倒行逆施,天怒人怨,未必老师不知道这些?”
陈万仞倒也坦白,他说:“我如果不那样说,我就这样来向你投降,成话吗?人家不指着我陈万仞的脊梁骨骂,骂我是卖主救荣的软骨头?”
刘湘笑了,说:“老师过来就好。你在我幺伯手下当旅长,老师过来,我请你担任四川陆军暂编第二师师长。”
陈万仞不领情,马起脸问:“为什么是暂编?”又明知故问:“哪个是你第一师的师长?”
刘湘也诙谐,说:“第一师的师长已经有了,就是你们常说的‘唐瘟猪’唐式遵。至于请老师过来,为何用暂编一词,是因为甫澄与各友军商定,战端一开,我幺伯的部将必然纷纷反水,降将如云。对于过来的将领,我们商定,一律以四川陆军某某师、旅暂编名称。”
“这个名义我不接受!”
哎呀,真是叫化子(乞丐)还嬚馊稀饭,连陈万仞的部下都嫌过分了。
“那老师要个什么名分呢?”刘湘笑。
“你的21军有几个师?”
“现在有一到四的四个师。另外,还有一个模范师和一个教导师。”
“我来当你的第五师师长。”
刘湘想了想,答应:“好好好,老师说了算事,你就来当我的第五师师长吧。”事情到此了结。陈万仞虽然脾气古倔,但以后他确实对刘湘忠心不二。几年后随刘湘、唐式遵率部出川抗日,英勇杀敌,屡建战功,不久即升任国民政府21军军长,继而升为第23集团军副总司令长官,也不枉了他的本事人品。
刘湘兵不血刃,拿下川中第一重镇内江之后,到了成都。他命令唐式遵趁热打铁,尽快向龟缩在雅安的刘文辉发起总攻。
清晨。
一阵江风吹过,轻轻揭开雾纱。
雨城雅安风景秀美而雄峻,坐落雅安河谷。由高山上雪水融化的羌江穿城而过,万瓦鳞鳞的雅安很安静,四周群山环绕。有西方游历者,将这里称为东方的布达佩斯(布达佩斯是匈牙利的首都)。
刘文辉的军部设在周公山上。
一败再败,风光不再的刘文辉,心神憔悴的站在周公山川康边防军司令部高高的哨楼上,举起手中的高倍望远镜向金鸡关方向眺望。金鸡关,现在是他惟一的希望,是他的生命线!
空气清新,远山近水一目了然。烟云流动中,刘元塘部官兵在金鸡关赶修工事,扬锹的扬锹,挥镐的挥镐。里面还有一些民军,也就是当地的袍哥在帮忙。不要小看这些头上包张白帕子,穿一身破衣滥衫,完全是当地农民样的袍哥。袍哥在近代的四川,发挥了难以想象的作用。袍哥也称哥老会,原是清初反清复明领袖人物郑成功、陈近南在沿海发展组织起来的一支旨在推翻清廷,恢复明朝的群众性组织。后来,逐渐向内地延伸,其中规模之大,人数之多,影响之深,以四川为最。这个组织成分复杂,大都由三教九流组成。辛亥革命前后,四川袍哥发挥了重要的进步作用,后来就大都变得等而下之了。
在四川,越是偏远地区,袍哥势力越大。刘文辉很看重雅安袍哥这支力量,百般笼络。望远镜中,协助刘元塘作战的这支约两百人的袍哥队伍武器很差,钢枪很少,大都拿的是刀矛火枪。但带动了雅安袍哥,也就带动了附近的好些农民。战壕中,好些前来送饭送水的当地农民,把金黄的热气腾腾的玉米粑从竹蓝里拿出来,往刘部官兵们手上递;还有送水的,送烟的,很是鼓舞士气。民心可用,这让刘文辉感到一丝欣慰。
“军座,冷寅东发来的急电!”副官李金安这时给他送来了冷薰南(冷寅东字薰南)电报。刘文辉却将手往后缩缩。他现在最怕接前线来的电报,因为这些电报都没有好事,他已经成了孤家寡人。所部师长张致和、陈光藻等已经相继向联军投降,就连他向来倚重的军参谋长田北诗在新津一团乱麻似的混乱中,也离他而去,不辞而别。
他冷着脸问李金安:“他是从哪里发来的?”
“是从邛崃五眠山发来的。”李金安说。刘文辉在率刘元塘一帮子弟兵仓皇放弃新津,逃往雅安时,他让冷寅东率领他那支约有一师人的川康边防军,负责在邛崃五眠山一线阻敌断后。
“是不是冷薰南也投降了刘甫澄,刘甫澄让他劝降来了?”
“也还不是。”李金安说:“冷薰南请求军长让他率部过金鸡关来雅安。”
刘文辉接过电报看了,冷笑一声,将手中电报几甩:“这个时候了,他又何必来雅安凑热闹呢?雅安这个小池塘养不下他冷薰南这条大鱼。”刘文辉之所以如此绝情,一是雅安确实养不了这么多部队。他现在养兵要养精兵,养将要养刘元塘、刘元琮这样他绝对信得过的子侄良将。二是对月前冷寅东在他面前忤逆,不听从命令的报复。
刘文辉对贴心副官李金安交待:“给冷薰南回个电,就说,雅安地一带地瘠民贫,部队展不开,他就不用来了。”
“不能来雅安,又咋办呢?”李金安一时没有领会主公意图,眨巴着猴子眼问。
“咋个办?凉办,看着办!”刘文辉说完,拂袖而去。
时近黄昏。一身军服,打着绑腿,腰皮带上挎白郎宁手枪,身材不高不矮笃壮有力的联军前敌总指挥唐式遵,藏身在一棵大树后,举着手中的高倍望远镜,朝那座高耸入云,显得非常霸道的“雅安锁匙”金鸡关仰望。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时强时弱的山风,隆响于山谷间。极目望去,层层叠叠的群山宛如凝固的大海波涛向着西天苍穹排排涌起。“一夫挡关,万夫莫开”的金鸡关,像是一只神奇的康藏雄鹰衔来有意丢在这里的一枚神奇的巨锁,危危乎高哉。部队要从鹰嘴上过去谈何容易!部队在这里展不开,该怎么办呢?忽然,他脑海中电光石火似地一闪。刘自乾一门心思注意到金鸡关,而甫帅随后派来增援,听从他统一指挥的张斯可的教导师,刘自乾无从获悉。
张师已到邛崃。他当即下达命令:张师勿来金鸡关增援,改道从羌江上游插过去,并定下时间,明天某时他率部发起进攻,吸引刘文辉部全部注意力,张师务必同时出现在雅安河谷的草坝,打刘文辉一个猝手不及,尽可能抓刘文辉的俘虏。
命令下达后,他让号兵吹号:原地宿营,竭尽张扬。
“哒哒嘀,嘀嘀哒!”军号声响了起来,此起彼伏,雄壮中带着凄厉,在苍茫的群山间撞出阵阵金属的回响。驻守在金鸡关上的刘元塘部向山下开始挑衅,他们擂起战鼓,几百只粗喉咙一齐开骂:“‘唐瘟猪’,你来攻,哪个不攻,哪个是虾子!”
“师长,刘元塘这龟儿子太猖狂了!”站在唐式遵身边的作战参谋图门瑞看不过去,怒气冲冲地建议:“我们是不是打打这些龟儿子东西的威风?”
唐式遵忍住气说:“由他们骂去吧!”他克制着,告诫自己:“每临大事有静气!”
漆黑的夜来了,像雄鹰收紧的双翅,一下将群山幽谷拢得紧紧的。
夜幕有两重性。许多儿女情长,风流轶事都在夜幕的遮挡下展现得淋漓尽致。同样,许多阴谋诡计、暗杀,突袭等等,也大都在夜间发生。这个夜间,张斯可部正趁夜色,从羌江上游朝雅安穿插之时,刘文辉正在军部大宴他的军官们。
连以上的军官都应邀出席,这在24军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出席宴会的军官约有五、六十人,他们在一张铺着雪白桌布的长条桌两边依次就坐。
军部宴会厅具有明显的西式建筑风格,尖顶阔窗,地板上铺着地毯。雅安有电厂,但电量不够,这会儿,宴会厅里的水晶灯因电压不够红扯扯的,像是哭红了的眼睛,显得有几分凄惨。因为灯光太过昏暗,不得不临时在旁边的几束灯台上点上几支大红蜡烛。
军长还没有来。这时,刘文辉和刘元琮,刘元塘叔侄三人,在隔壁屋里商量什么要事。这让坐得巴巴式式的军官们都担着心,你看我,我看你。24军现在只剩下了这点家当,唐式遵部已经抵达金鸡关下。抵挡肯定是抵挡不住的,他们都在等待主公拿出一个能摆脱当前的困境的锦囊妙计。
终于,刘文辉在刘元琮、刘元塘的陪同下快步走了出来。素常是一身长袍马褂的军长,今天着意穿了一套佩有三星上将军衔的黄呢军服,虽然个子矮小,但身姿笔挺,神态严峻,大有一种豁出去了的意味。当他凛然站到桌子上首时,大家霍地起立。刘文辉两手往下压了压,军官们落坐后,“诸位!”刘文辉用他那双略显棕黄色的,很亮很有力的眼睛看了看军官们,说一口地方音浓郁的大邑话,声音低沉有力:“目前的形势,想来大家都看得清楚,可能大家感到担心吧?不过,我可以告知大家,这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这就叫着塞翁失马,安知非福!”看在座的军官们满脸不解,刘文辉说:“雅安,是我们24军的福地。我们进可以攻,退可以守。我们现在虽然只有20团人,但我们的兵是精兵,将是强将。而雅安前后有天险金鸡关,泥巴山。刘甫澄把我们无可奈何。我们就等着‘唐瘟猪’率部来攻呢!看他有好多人来死!这里,我可以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德格,大家都是晓得的吧?就是雀儿山下的德格,向来有‘天德格地德格’一说。德格藏兵骁勇,无人能比。天德格地德格’已派骑兵来从支援我们了。因此,大家不要担心!”看在坐的军官们一个个面色好了些,刘文辉拼命给部下们打气鼓劲:“俗话说得好,国难显忠臣,家难显孝子。在座诸位,都是我们24军,也是我们未来的西康省的栋梁。我要告知大家,我们今后要在这里建省,建西康省,雅安就是省会。今天你是一个连长,明天可能就是一个团长、旅长、师长,或者是未来的省府大员,你们的前途大得很呢!”说到这里,他口出惊人之语:“现在,有些人倒是看到了这一点,可是,他想来雅安我还不要他了呢!冷薰南就是一个。”
在座的部属们听到这里,都有一种掩饰不住的惊讶。哎呀!冷寅东在24军可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呀,是军长老乡,军长都不要他来了,我们坐在这里,是多么荣幸。刘文辉如此故弄玄虚,还真是能唬人,刘文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适时转移了话题和军官们的注意力。
“现在,我宣布一个命令!”刘文辉将胸脯一挺,宣布将手中的20个团整合为两个师,然后点名:“刘元塘!”
“有!”坐在他右边第一位的刘元塘挺起胸脯,应声而起。
“从即日起,你为24军第一师师长,当前任务是,全力以赴,守好金鸡关,给来犯的唐式遵部以迎头痛击。”
“是。”刘元塘挺胸收腹,大声答应:“请军长放心,我保证让唐式遵有来无回。”
“刘元琮!”
“有。”坐在他左边第一位的刘元琮应声而起。
“从即日起,你为24军第二师师长,当前任务是守好雅安后背的泥巴山一线,提防迂回而来联军。”刘元琮也提劲,作了与刘元塘相同的保证。然后,刘文辉对在座的军官们许愿,在座的不日都要提升云云。刘元塘、刘元琮率先带头鼓起掌来,接着,场上掌声四起响应。气氛有所改变,原先霜打了一般的军官们这会儿有了些活气。刘文辉好像一个高明的异演,将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安静。
“雅安!”他提高了声音:“自古以来就是易守难攻的战略要地! 我24军现在虽然只有20团,两个师,但是百战精兵。我们要借雅安这个坚城,要借金鸡关、泥巴山这样的险隘创战争奇迹。现在正是诸位大显身手之时,建盖世奇勋之机!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有的军官提劲,虽然声音不够响亮。。
“好。”
看目的基本上达到,刘文辉暗暗转移军官们的情绪:“大战前夕,今晚上我请诸位吃一顿雅安砂锅鱼,这可是雨城一绝。祝大家旗开得胜,战后我再给各位庆功!”
军官们吃说吃雅安砂锅鱼,不禁欢呼起来。站在一边候命的的李金安,这就将手一挥,说声:“上!”
随即,一些胖大伙夫咚咚抢步鱼贯进来;他们双手提着很有些沉重的荥津砂锅的耳子,将咕嘟沸响的荥经大砂锅拄到桌上,拄到军官们面前。
接着上来几个清秀的弁兵,他们手中都提着酒罐子,挨次给在座的军官们斟满雅曲烧酒;军官的面前都放有一个很粗放的黄泥巴大土碗。
“好香!”军官们个个馋涎欲滴,胸脯起伏。
刘文辉最了解他的这些下属,挥了一下手说:“过场就不走了,大碗喝酒,大声吃肉,各位随意!”部下听此一说马上开动。
雅安砂锅鱼确是难得的美味。雅鱼,又称丙穴鱼,只生长在雅安一段的羌江内。因江水是雪山上的冰雪溶化的,江水湍急寒冷,清澈见底,一般生物很难生长。雅鱼只吃青苔等浮游生物,故产量极少,因而世人一般不知。雅鱼肉之嫩、味之美,与鲈鱼、鲟鱼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砂锅里滚沸着的雪白薄嫩的玉兰片,这是雅安山里质量极好的笋片晒成的。就是那豆腐,也极细嫩,入口就化,煮而不烂。将这些佳品汇合在一起,再用荥经的砂锅,羌江的水细细烹饪,美味非常。
军官们吃好了,临走时,刘文辉把军官们送到门口,一声“拜托了,等你们打胜仗的好消息!”他一直看着军官们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
刘文辉回到书房坐下时,只听门外一声“报告!”
“进来!”
门帘一掀,卫士长王德虎进来了。摇曳的烛光下,看不清身材高大的卫士长的脸,只见他的手上捏着一个水淋淋的木牌子。
“手头捏了个啥东西?”刘文辉问。
“是唐式遵他们从羌江上游放下来的,满河都是。”卫士长说着,把湿漉漉的木牌子举了起来。刘文辉一看大惊。木牌上赫然写着:“刘文辉败局已定,众叛分离,奉劝24军的弟兄们不要再为刘文辉卖命!”
“纯粹是乱我军心,这样的木牌子多吗?”刘文辉气急败坏。
“不算多,幸好是晚黑。”卫士长的话中不无表功之意:“这些木牌子刚刚漂下来,就被我们发现了,我已命人将它们全部捞了起来,毁了,弟兄们中很少有人看见。”
刘文辉嘘了一口长气,不胜欣慰。略为沉吟,嘱咐卫士长:“德虎,你做得对,我给你记功!看来,这‘唐瘟猪’一点也不瘟,而是诡计多端,你要多多留心掌握好你的卫队,嗯?卫队可不一般!”
“军长放心。”卫士长答应后去了。
第二天上午十时左右,就在雨城云开雾散日出之时,金鸡关下,随着“轰!轰!”几声似乎开始漫不经心的试炮。在探得了虚实之后,唐军开始了史无前猛烈的猛攻。上百门各种各类大门,从不同的方向方面,朝孤峰突出的金鸡关来了约半个小时的齐射。一时间山鸣谷应,惊天动地,炮雨横飞。在双方打成了一锅粥间,训练有素的唐军开始了集团冲锋。成千上万身穿草黄色军装,头上戴着用树枝编织的伪装帽,手上端着上了闪闪发光刺刀步枪的唐军,从草草构筑起来的战壕中,从山包后、密林间一跃而起,大声呐喊,向前冲击,气势相当惊人……
“哒哒哒!”“轰轰轰!”孤峰突出的金鸡关进行全力阻击。唐部进攻受阻,唐军不断臥倒,又不断跃起,冲击,就这样周而复始。像一排排从大海中涌起的巨浪,不断向大堤冲击。
就在刘文辉站在高高的哨楼上,举着手中高倍望远镜朝金鸡关方向瞭望时,李金安匆匆中赶来的报告,说是唐式遵率部向金鸡关方向佯攻时,刘湘的教导师师长张斯可带着他的部队,突然出现在雅安背后的草坝,已经抄窝子了,雅安城中已经大乱。
“真是防不胜防呀!”刘文辉瘫坐地上,“我不走了,我让刘甫澄来抓我的俘虏,我看他把我做得啥子!”
刘文辉的子侄、卫队长刘元和亲信副官李金安由不得他,一边劝说“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君子报仇,十年不迟”类老掉牙的话,一边拉过一匹体形矮小却能负重爬山的川马,将刘文辉搀扶到马上,卫队簇拥着刘文辉从后山很快进入了森林。如果稍迟一会,兵慌马乱中,刘文辉真是很可能就被抓了俘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