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二刘决战 7、刘甫帅宽严两手都很硬(1 / 1)

范傻儿师长专门到军部找刘湘交待问题来了,他说:“刘么伯在回成都那晚到我家来,送了我40万块大洋,要我反水。我想这事干不得。甫帅对我这样好,如同我的再生父母,我不能没得良心。我现在就当着甫帅的面,把事情说清楚,把钱退出来。”

范哈儿注意到,他初进门时,坐在硕大锃亮的办公桌后的甫帅,正襟危坐,神情凛然,一副浓黑的大刀眉虎钳似地拧起,身子有些前倾,好像不认识他似的,又好像要把他从里到外看清。探究的目光,就像一把旋转的钻子,直往里旋、探。

甫帅听范哈儿如此坦白交待,初时一愣,继则松了口气,国字脸上随即漾起一丝温暖的笑意。

“有钱不花,瓜娃娃。”甫帅幽默起来:“我幺伯有的是钱,他拿钱送你,你就拿着吧。我晓得,你拿了我幺伯钱,以后不好在战场上见面。钱,既然吃进去了,就不要吐出来,吐出来难受。干脆,我这里再送你10万元,锦上添花。你拿着这笔钱,到大上海花花世界去操一盘!”

听了甫帅此说,面带猪相,心中了亮的“范傻儿”暗自庆幸。近几日,他思想上很是折腾了一阵。有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要将送上门来的40万块白花花的大洋交出去,可是剐心割肉地疼!可是,不交不坦白行吗?他思索着,检点着,最终的结论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刘甫澄决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他想,肯定那晚刘自乾前脚进门,他马上就被监视了。他们的一切,被刘甫澄掌握得清清楚楚。刘甫澄之所以没有发作,是在等他,看他的反映。不行,我这个师长来之不易!我不能自毁前程。我要主动坦白交待!现在看来,他的决定是对的!

“范傻儿”遵命,暂离军职,去了大上海挥金如士,广交朋友,笼络青红帮头目,特别是,同势力看涨的青帮头目杜月笙交上了朋友。梁园虽好,不是久留之地。年底,范傻儿要回四川了,在杜月笙为他举办的送别宴上,平素很少喝酒的杜月笙竟执杯在手,一连敬了他三杯――

“一祝范大哥回川一路顺风!”杜月笙尊范傻儿为大哥。

“二祝范大哥与月笙友情日日加深!”

“三祝范大哥事事如意,步步高升!”

“咣、咣!”前两杯,范绍增都痛快地同杜月笙碰了杯,一饮而尽,并亮了杯底。第三杯,他却是光举杯不饮。看杜月笙和他的门生们迷惑不解的样子,范傻儿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大嘴说:“我这次到上海,承蒙月笙兄关照和诸位帮衬,百事顺遂。可范某在离沪回川前,却有一事在心中梗起。”

“范大哥有啥事尽管吩咐。”杜月笙很豪气地拍了一下他的瘦胸脯,用袍哥语言嗨了一句:“只要是上海滩上的事,范大哥你只要言语一声,没有我杜某捡不平,拿不顺的。”

“不瞒杜兄台,我一直想同黄白英亲个嘴,却一直没有亲到,就为这个事,我心中一直梗起。”杜月笙和他的门人们听了这话,先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范哈儿也不恼,看大家笑,他也咧开大嘴笑。

黄白英是上海滩上有名的舞女、交际花,人年轻,舞跳得好,长得也漂亮。月前,杜月笙开家庭舞会,请了范绍增也请了黄白英。那天,到场的人很多。杜月笙专门把黄白英介绍给范哈儿。本来,范哈儿不会跳舞也不敢下场子,只是爱看。行伍出身的范哈儿什么时候跳过舞?到了十里洋场,第一次看到男女抱在一起跳舞时,眼睛都大了。他觉得很新鲜。男的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抱着漂亮女人的细腰,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中,在“蓬嚓嚓、蓬嚓嚓”的乐曲声中走来走去。而且,抱了这个女的又可以抱那个女的,让他心跳不己,也艳羡不已。杜月笙家的舞场,又大又阔气,红红绿绿的小电灯在头上闪闪烁烁,像是暗夜中升起的满天星星,让他不由得想入非非。当明眸皓齿,打扮新潮,仙女下凡般的黄白英来邀他下场跳舞时,范哈儿一身都酥了。他很勇敢,立马站起来,走上去,伸手不顾一切地紧搂着黄白英的细腰,下了舞池。在《何日君再来》缠绵、优雅的乐曲声中,他抱着黄白英推磨似地转来转去。转了两圈,只听黄白英“哎哟!”一声,弯下腰去揉脚,这才发现,他穿在脚上的大皮鞋,踩在了人家黄白英的高跟鞋上……此后,他天天想着黄白英,念着黄白英;白天想,晚上更想,云里雾里的。

“算事!”杜月笙很豪爽地答应了下来。

“咣!”范哈儿同杜月笙干了第三杯。

范哈儿借酒盖脸,提出同黄白英亲个嘴的要求,过后一想,以为杜月笙之所以答应下来,是在大庭广众下不好扫他的面子而虚应一句。谁知,就在他回到重庆的第三天,黄白英竟亲自为他送上了门,从此,他同杜月笙的关系又深了一层。

可是,就在范哈儿带着一大笔钱飞去上海花天酒地之时,另一个受了刘文辉贿赂,同意反水,以为刘湘不知,在一边稳起的独立旅旅长蓝文彬却倒了大霉。蓝文彬的资格比刘湘还老,也有学历,可是,军职却一直升不上去。他一肚子的怨气,私下里牢騒满腹,人面前显得很阴。也是在几天前的一个夜里,刘文辉带着李金安去到他家,略作寒暄,看火候已到,很快把来意摊明:送蓝文彬30万元大洋,希望他在不日的二刘决战中虚与委蛇;刘文辉还对他说,如果届时能把原班人马拉过去,他蓝文彬立刻就是24军的少将师长。除此之外,还有重奖。蓝文彬立即应承,接受了招安,二人当即拍板成交。以为这事只有天知地知,还有他同刘文辉知。谁知,这事刘湘在当晚上就知道了。刘甫澄对幺伯一惯施行的挖“墙角”术早有防范。幺伯与范哈儿、蓝文彬之间的事,岂能逃过刘湘的眼睛!?

见蓝文彬一直稳起,拒不交待,刘湘传他来。一见面,甫帅就秋风黑脸突头突脑地问蓝文彬:“你最近有没有啥事发生?”刘湘那双射人的眼睛,在蓝文彬阴沉的、二指宽的寡骨脸上晃来晃去。

“没有呀!”蓝文彬稳起。

“好,我再问你!我幺伯离开重庆前,来看过你吧?”这就把话挑明了。

“啊,这是一般礼节性的访问,刘幺伯爱搞这个台子。”利令智昏的蓝旅长头脑太简单了,也太贪财了。对于已经吞下去的白花花的30万块大洋,无论如何也不肯吐出来。30万大洋,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当时,一个上等人家才请得起的黄包车包月车夫,月薪也就是八块大洋,而就这八块大洋,车夫要供养一大家人,生活也还过得可以。一个顶尖的大学教授,月薪也不过二、三百块大洋。

“砰!”地一声,忍无可忍的刘湘发作了,拍了桌子。锐利的目光,挟风带雷,闪电般投到蓝文彬那张很阴的瘦脸上。蓝文彬情知不好,瞒不过去,一惊一愣间,双膝一软,跪在刘湘面前。刘湘凶起来,样子相当吓人。

“你少给我麻达果子的!”刘湘用一口川话骂蓝文彬,大声吼道:“你说,你背着老子同刘自乾干了些啥子见不得人的事?”

蓝文彬吓得浑身打抖,话都说不清了。

“我该死,我该死,我鬼迷心窍……请甫帅饶部下一次!”跪在地上的蓝文彬,用双手轮流抽打着自己的脸,打得啪啪山响。可是,迟了。

“你犯罪没有?”刘湘怒气冲天,大声喝问。

“犯了。”

“犯的啥子罪?”

“背叛组织,犯的是重罪、死罪。”蓝文彬向刘湘叩头。“砰、砰、砰!”头在地上磕得出了血;他再三请求甫帅看在他多年随甫帅南征北战,执鞭随蹬的分上,饶他一次。

“那你的意思是,你该如何作,受何等处分才合适?”刘湘的口气软了些,冷然一笑。

“我立刻将刘自乾送我的30万大洋如数退出,请甫帅宽恕部下一回,让职幕在战场上将功赎罪。”

“可以作些考虑。”刘湘显得很大气地说:“那么,你要答应我两件事。一、如你自己所说,把脏款全数退出来。二、刘自乾是如何来向你行贿,要求你叛变,你又是如何答应他的,嗯?要详尽要如实交待,不得有任何一点隐瞞。”

“是。”蓝文彬声音很小,像是蚊子哼。

“所谓‘以后在战场上将功赎罪’,我看,这就免了。我信不过你。我的部队里再容不下你这样见利忘义,吃得扒外的东西,事情办完后,你立即走人。随便你到哪里去都可以,你不是想到刘自乾的24军去吗?去呀,看到时,他还收不收你!”刘湘说时一声:“张副官。”

“到。”贴身副官张波闪身而出,将垂头丧气的蓝文彬押了出去,当即关进军人监狱。蓝文彬在狱中,向刘湘作了书面交待和检讨,详细交待了刘文辉是如何收买他的,很细。蓝文彬被压干榨尽,但刘湘却失言了,他并没有让蓝文彬滚蛋。而是一直将蓝文彬关在监狱里,直到他与幺伯的“二刘”大战见出输赢:幺伯被他打得弱弱而败,大局已定之时,蓝文彬才被释放出来,获得自由,但被开除军职,身败名裂,一世也就完了。而福将范哈儿,却在1949年冬天,随刘(文辉)邓(锡侯)潘(文华)起义浪潮,率部在家乡大竹起义。解放后,他的最终职务是河南省体委副主任,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