黥布的叛乱

汉十一年一月，韩信被杀。三月，彭越被杀。同为战争功臣的淮南王黥布被吓坏了。

当时淮南王黥布正在打猎，忽然看到汉政府传递来的彭越肉酱。黥布看了特别害怕，下令暗中部署、集结军队，在边界加强侦察，一旦有情况决心拼个鱼死网破，绝不像韩彭二人那样束手就擒，引颈受戮。结果又出事了。

黥布宠幸的爱妾病了，请求治疗。医师的家和中大夫贲赫家住对门，爱妾多次去医师家治疗，贲赫想去拍马屁，就送去了丰厚的礼物，并随黥布的爱妾在医家饮酒。贲赫给黥布的爱妾留下了很好的印象，爱妾在和黥布交谈时就拼命夸奖贲赫。结果黥布吃醋了，他怀疑两人有奸情。贲赫马屁拍到马腿上，苦不堪言，只好推说有病不去应班。这一来，黥布就更加恼怒，更认定贲赫是心虚，下令要逮捕贲赫。

贲赫苦不堪言，只好拔腿就跑，前往长安，上书告发黥布要叛变。刘邦看了他的报告，就和萧何商量，萧何认为：“黥布不应该有这样的事，恐怕是因结有怨仇诬陷他。请把贲赫关押起来，派人暗中验证淮南王。”刘邦就派使者先去淮南国调查。黥布可不干了，韩信、彭越都是被皇帝以工作为名逮捕的，同样的招数能用第三遍？当知道朝廷的使者要来的时候，黥布毫不犹豫地杀死贲赫全家，起兵造反。

黥布对他手下的将领们说：“皇上老了，厌恶打仗了，一定不能够亲自带兵前来，他派遣的将领，我只害怕淮阴侯韩信和梁王彭越，如今他们都死了，其余的将领没什么可怕的。”

黥布造反的消息传到长安，朝廷震动。汝阴侯滕公夏侯婴和原楚国令尹的薛公讨论这个事情。薛公说：“他本来就当造反。”夏侯婴说：“皇上分割土地立他为王，分赐爵位让他显贵，面南听政立为万乘之主，他为什么还要造反呢？”薛公就说：“往年杀死彭越，前年杀死韩信，这三个人有同样的功劳，是结为一体的人，(黥布)自然会怀疑祸患殃及本身，所以造反了。”

这个危机时刻，刘邦却生病了，而且病得很厉害，讨厌见人。他躺在宫禁之中，诏令守门人不得让群臣进去看他。这样过了十多天，群臣很着急，可是又没有办法。最后大家还是拉出老实人樊哙，让他打头阵。樊哙推开宫门，径直闯了进去，后面群臣紧紧跟随。

樊哙等人见到刘邦之后，看到刘邦病恹恹的一人枕着一个宦官躺在**。樊哙痛哭流涕地说：“想当初陛下和我们一道从丰沛起兵，平定天下，那时候是多么的豪壮啊！而如今天下已经安定，您又是何等的疲惫不堪啊！现在您病得不轻，大臣们都惊慌失措，您又不肯接见我们这些人来讨论国家大事，难道您只想和一个宦官诀别吗？再说您难道不知道赵高作乱的往事吗？”刘邦听罢，笑着从**起来。

既然黥布叛乱已成事实，那么贲赫就从造谣分子变成拥护朝廷的代表，刘邦就释放了贲赫，封他做了将军。刘邦召集将领们问道：“英布(即黥布)造反，对他怎么办？”将领们都说：“出兵打他，活埋了这小子，还能怎么办！”夏侯婴推荐薛公，说：“我的门客原楚国令尹薛公，这个人很有韬略，可以问他。”刘邦就召见了薛公。薛公回答说：“英布造反不值得奇怪。假使英布计出上策，山东地区就不归汉王所有了；计出中策，谁胜谁败很难说了；计出下策，陛下就可以安枕无忧了。”

刘邦问：“什么是上策？”令尹回答说：“向东夺取吴国，向西夺取楚国，吞并齐国，占领鲁国，传一纸檄文，叫燕国、赵国固守他的本土，崤山以东地区就不再归皇帝所有了。”

刘邦再问：“什么是中策？”令尹回答说：“向东攻占吴国，向西攻占楚国，吞并韩国占领魏国，占有敖仓的粮食，封锁成皋的要道，谁胜谁败就很难预料了。”

刘邦又问：“什么是下策？”令尹回答说：“向东夺取吴国，向西夺取下蔡，把辎重财宝迁到越国，自己跑到长沙，陛下就可以安枕无虑了。汉朝就没事了。”

刘邦问：“英布将会选择哪种计策？”令尹回答说：“选择下策。”刘邦说：“他为什么放弃上策、中策而选择下策呢？”令尹说：“英布本是骊山刑徒，自己奋力做到了万乘之主，这都是为了自身的富贵，而不顾及当今百姓，不为子孙后代考虑，所以说他选用下策。”刘邦说：“好。”赐封薛公为千户侯，并册封皇子刘长为下一任淮南王，同时调集军队准备进攻淮南国。

刘邦亲征

刘邦对这次出征确实有点力不从心，于是他宣布要让太子刘盈挂帅，统领各路汉军和诸侯军进行平叛。

这事情惊动了吕后请来的“四皓”。“四皓”是什么人呢？他们八十多岁了，都是眉毛胡子发白的老人，名气很大，分别叫东园公、角里先生、绮里季、夏黄公。之前刘邦多次去请他们，他们却以刘邦待人没礼貌为理由，躲入深山，拒绝和刘邦见面。

由于刘邦一心想废掉刘盈，改立戚夫人的儿子赵王如意为太子。吕后非常担心，有人就给吕后出主意说：“留侯善于出谋划策，皇上信任他。”吕后就派二哥建成侯吕释之胁迫张良表态，说：“您一直是皇上的谋臣，现在皇上打算更换太子，您怎么能垫高枕头睡大觉呢？”张良还在耍滑头，说：“当初皇上多次处在危急之中，采用了我的计谋。如今天下安定，由于偏爱的原因想更换太子，这些至亲骨肉之间的事，即使同我一样的有一百多人进谏又有什么益处？”吕释之竭力要挟说：“一定得给我出个主意。”张良被逼得没办法，告诉吕释之可以去请“四皓”。于是吕后让吕释之派人携带太子的书信，用谦恭的言辞和丰厚的礼品，迎请“四皓”。“四皓”来了之后，就住在吕释之的府第中为客。

当刘邦要让刘盈挂帅的消息传来，“四皓”就商议说：“我们之所以来，是为了要保全太子，太子如若率兵平叛，事情就危险了。”于是劝告吕释之说：“‘太子将兵，有功则位不益太子；无功还，则从此受祸矣。’再说跟太子一起出征的各位将领，都是曾经同皇上平定天下的猛将，如今让太子统率这些人，这和让羊指挥狼有什么两样？他们决不肯为太子卖力，太子不能建功是必定的了。我们听说‘爱其母必抱其子’，现在戚夫人日夜侍奉皇上，赵王如意常被抱到皇上面前，皇上说‘终归不能让不成器的儿子居于我的爱子之上’，显然，赵王如意取代太子的宝位是必定的了。您何不赶紧请吕后找机会向皇上哭诉：‘黥布是天下的猛将，很会用兵，现今的各位将领都是陛下过去的同辈，您却让太子统率这些人，这和让羊指挥狼没有两样，没有人肯为太子效力，而且如让黥布听说这个情况，就会大张旗鼓地向西进犯。皇上虽然患病，还可以勉强乘坐辎车，躺着统辖军队，众将不敢不尽力。皇上虽然受些辛苦，为了妻儿还是要自己奋发一下。’”吕释之立即在当夜晋见吕后，将“四皓”的意见转达给吕后。于是吕后向刘邦哭诉，按“四皓”授意的那番话讲给刘邦。

在这个时候战况也急剧变化。

黥布向东攻打荆国，荆王刘贾虽然是战将出身，但毕竟和黥布还是没得比，在战斗中被打成重伤，逃到富陵(今江苏洪泽县)就死了。黥布得以收编了荆国所有的部队，又渡过淮河攻打刘交的楚国。楚国调动军队在徐、僮之间和黥布作战。楚军分兵三路，想采用相互救援的策略。有人劝告楚将说：“黥布擅长用兵打仗，楚国人一向畏服他。况且兵法上说：‘诸侯在自己的领地和敌人作战，一旦士卒危急，就会逃散。’如今兵分三路，他们只要战败我们其中的一路军队，其余的就都跑了，怎么能互相救援呢！”楚将不听忠告。黥布果然打败其中一路军队，其他两路军队都四散逃跑了。楚王刘交无奈，只能逃到齐国的薛县躲避黥布的兵锋。楚国就被黥布占领。

吞并了荆、楚两国，黥布实力大增，开始向西进军，大有问鼎中原的姿势。此事在政治上造成的影响很大，镇压黥布的叛乱已经变得不容有失，不存在让刘盈“历练”一下的可能了。刘邦只好向吕后表示：“我本来就知道不能派这小子去，还是老子亲自去一趟吧。”

刘邦下令征召所有在服刑的犯人，除了死罪以外，全部参军，有立功表现的可以减刑。刘邦对这次平叛行动高度重视。刘邦亲自带兵东征，让群臣留守关中，群臣都送到灞上。

一直推说患病的张良也“勉强”支撑起来，送到曲邮(地名不详，应该是长安附近的一个亭)，谒见刘邦说：“我本应跟从前往，但病势沉重，无法跟随陛下出征了。楚国人作战彪悍，希望皇上不要跟楚国人硬碰硬。”言语说得非常诚恳，刘邦以为张良是在关心他，都有点感动了。看到刘邦被触动了，张良趁机规劝刘邦说：“让太子做将军，监守关中的军队吧。”于是，刘邦下令征调上郡、北地郡、陇西郡的骑兵和车兵，巴蜀的步兵，以及首都警备司令部的三万中尉军统统交给刘盈指挥，让叔孙通做太傅，张良任少傅，辅佐刘盈。刘邦对张良说：“子房虽然患病，也要勉强在卧床养病时辅佐太子。”

张良这个滑头显然已经上了吕后一党的车，处心积虑为刘盈保驾护航。此时让刘盈抓住关中的军队，一旦老迈的刘邦在征途上突然病死或战死，刘盈就可以顺利接班。刘邦做了这样的准备，显然他对于征黥布的前途也做了最坏的打算。

刘邦亲自率军向东攻打黥布，征调各诸侯王带兵参战。长子齐王刘肥也响应征召亲自南下，在齐相国曹参的调度指挥下，带领齐国步骑兵共十二万南下和刘邦会师。此时的黥布军队正向西挺进。

汉十二年十月，汉军和叛军在蕲县以西的会甀(今安徽宿州大营镇)相遇。汉军驻扎在庸城，建立防御工事。黥布的军队非常精锐，在城下列阵，军队摆出以前项羽采用的阵型，刘邦见了非常厌恶。刘邦在城头和黥布遥相望见，远远地对黥布说：“何苦要造反呢？”黥布知道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就说：“我想当皇帝啊！”刘邦大怒，骂他，随即两军大战。

这场大决战，刘邦指挥的汉军取得了胜利，黥布的军队被击溃逃走，刘邦派将领继续追击。

衣锦还乡

随着汉军在会甀决战中取得胜利，刘邦取胜已经没有悬念了。因而刘邦一面布置将领追击黥布的叛军残部，另一面拖着疲惫的身体准备回关中。

在刘邦回京途中，经沛县时停留下来。多年来戎马倥偬、政务繁忙的他很长时间没有回到老家了。于是他在沛宫置备酒席，把老朋友和父老子弟都请来一起纵情畅饮，并挑选沛中幼童一百二十人，教他们唱歌。酒喝得正畅快时，刘邦自己弹击着筑，唱起自己编的歌：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让儿童们跟着学唱。刘邦起舞，情绪激动，心中感伤，洒下行行热泪。

刘邦发出这样的感慨，应该是因为建国后连绵不断的战事让他觉得烦恼吧，之前有匈奴入侵，韩王信、陈豨的叛乱，不久前还有黥布的叛乱。他虽然亲自率兵一一将其平定，但辛苦可想而知。所以才会想“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他累了，想要休息了。

刘邦对沛县父老兄弟说：“远游的赤子总是思念着故乡。我虽然建都关中，但是将来死后我的魂魄还会喜欢和思念故乡。而且我开始是以沛公身份起兵讨伐暴逆，终于取得天下，我把沛县作为我的汤沐邑，免除沛县百姓的赋税徭役，世世代代不必纳税服役。”沛县的父老兄弟及同宗婶子大娘亲戚朋友和他一起快活饮酒，尽情欢宴，叙谈往事，取笑作乐。

过了十多天，刘邦要走了，沛县父老坚决要刘邦多留几日。刘邦说：“我的随从太多，父兄们供应不起。”于是离开沛县。这天，沛县城里全空了，县里所有人都赶到城西来敬献牛、酒等礼物。刘邦又停下来，搭起帐篷，痛饮三天。

沛县父兄都叩头请求说：“沛县有幸得以免除赋税徭役，丰邑却没有免除，希望陛下哀怜他们。”刘邦说：“丰邑是我出生长大的地方，我最不能忘，只是因为当年丰邑人跟着雍齿反叛我才这样的。”沛县父老仍旧坚决请求，刘邦碍不过情面，才答应把丰邑的赋税徭役也免除掉，跟沛县一样。

这时传来一个好消息，叛乱的淮南王黥布被长沙王吴臣的儿子吴回诱杀了。

原来，黥布决战失败后，带兵逃过淮河，几次停下来交战，都被追来的汉军打败，最后被打得只剩一百多人逃到长江以南。黥布原来娶的是前长沙王吴芮的女儿，吴芮的孙子吴回(黥布的外甥)派人诱骗黥布，谎称要和黥布一同逃亡到南越，黥布相信了他，就随他到了番阳，结果在番阳兹乡的民宅里被吴回派人杀死，黥布的脑袋被吴回用来向皇帝表忠心。

镇压了黥布的叛乱后，楚王刘交重新回到楚国，刘邦的第七子刘长补了黥布的淮南王。但荆王刘贾没有后嗣。刘邦担心吴郡、会稽郡的人浮躁强悍，没有勇壮的王来镇慑他们，自己的儿子们年龄小，怕镇不住。二哥刘仲的儿子刘濞这年20岁，强壮有力，以骑将的身分参加了会甀决战，表现不错。于是刘邦就封立刘濞做吴王，统辖三郡五十三个县。

拜受印信后，刘邦让刘濞前来，为刘濞相面，看后说：“你的容貌有反叛之相。”之后内心后悔起来，但已经任命完了，就轻拍他的后背，告诫他说：“汉兴立以后五十年间东南方向将有叛乱发生，难道是你吗？然而天下同姓是一家人，你千万不要造反！”刘濞叩着头说：“不敢。”刘濞是后来发动吴楚七国之乱的带头大哥，这是后话。

同月，另一个好消息传来，陈豨被周勃指挥的汉军追击到灵丘(今山西省灵丘县)斩杀。随着韩王信和陈豨先后被斩杀，北方的大规模叛乱终于彻底被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