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钉子(1 / 1)

入关第一次尝试

二世三年三月,以陈留为基地,部队实力增强的刘邦继续向西推进,攻打开封(今河南开封市西南)。在开封城外击溃了秦将赵贲的部队,赵贲退入开封城坚守,刘邦未能攻克。刘邦又北上,在白马击败秦将杨熊,又追击到曲遇东(今河南省中牟东)再次大败杨熊,杨熊退往荥阳,被秦二世下令问罪处决。

由于开封迟迟不能攻克,失望之下的刘邦被迫放弃了直接向西推进的计划,转向南下。二世三年四月,刘邦率部南下,攻克了颍阳(今河南禹州南)。估计是攻城的时候碰了点钉子,部队伤亡很大,愤怒的将士们屠城报复。

张良当时正陪韩王成在这一带攻略土地,图谋复国,但是每攻克几个城,秦军很快就又夺了回来,韩国复国军被秦军撵着跑,很是狼狈。这让自称有《太公兵法》的张良脸上很是无光。从这里可以看出,谋勇兼备的张良为何不能一争天下?因为他的执行力太差了,他这颗聪明的脑袋要插在刘邦的本体上才能发挥作用。

有刘邦军南下为韩国复国力量撑腰,韩国复国运动终于有些起色。刘邦和张良这位老朋友再次见面,也非常高兴。张良对这一带的地理非常熟悉,他指导刘邦从轘辕险道(今河南偃师东南)穿过嵩山,向北侵入了洛阳一带。

从刘邦穿越轘辕险道的举动,笔者就看出刘邦在想什么了。刘邦西征的最初计划必定是想走三川—东海道,沿着开封—荥阳—洛阳—函谷关正面挺进关中,实践“怀王之约”。这是一条很标准的大路,之前秦始皇东游、刘邦咸阳服役都是走这条路。

打个比方,刘邦想走这条路去关中,必定要通过函谷关,如果把函谷关比作大门,关前的洛阳平原就相当于大门的前院,这个院子有个门就是荥阳、成皋(虎牢关)。但是刘邦遇到开封守将赵贲的顽强抵抗,久攻不克,打不下开封就不敢继续挺进荥阳,这使得刘邦尝试从荥阳挺进洛阳的第一次战略尝试破产,也说明在黄淮平原上纵横驰骋的刘邦兵团的攻城能力实际不高。

入关第二次尝试

正门撞不进去怎么办?刘邦想到了爬窗。洛阳以北是天堑黄河,以南有嵩山和熊耳山两座高山屏蔽。于是刘邦南下颖阳,试图绕过开封、荥阳,在南部山脉间寻找突入洛阳平原的地方,并且幸运地在张良的指导下找到了这扇窗户,这扇窗户就是轘辕险道。所以刘邦的行军地图上才会出现一个九十度大折角,不是刘邦不想走直线,而是嵩山堵在那里,没法走直线。

刘邦绕过了荥阳、成皋,窜入洛阳平原,开始了他入关的第二次尝试,他依然想从函谷关入关。这时候我们在巨鹿之战中提到的情形出现了。赵将司马卬的部队出现在黄河北岸,准备南渡黄河强攻关中。刘邦迅速率军北上,猛攻平阴津,派兵封锁渡口,阻扰赵军渡河,这是一场“友军”相互拆台的龃龉事件。刘邦要抢先独力攻取关中,实现“先入定关中者王之”的追求,因此拒绝了司马卬的南渡。

司马卬在刘邦的阻挠下只得放弃了南渡黄河的计划。刘邦的目的达到了,他应该得意地笑了,不过他高兴的太早了。因为之后刘邦在三川郡(洛阳平原)的战斗并不顺利,他准备凭一己之力抢先入关的梦想在三川郡被现实击碎了。

刘邦在三川郡的行动不顺利,有几方面的原因:一是这里离秦朝统治中心较近,秦政府对其控制能力较强;二是吴广、周文军队曾在这一带大规模收罗起义军,很多想造反的不稳定因素都被带走了;三是吴广、周文的败亡在当地造成了秦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当地居民会怀疑刘邦的实力:“当年几十万大军都失败了,刘邦的数万军队能成气候吗?”因此决不敢押宝刘邦;四是刘邦在政治上不成熟,部队的流寇性质依然太重,南攻颍阳屠城的行径给三川郡军民留下很恐怖的印象。为了生存,三川郡各县的居民只能尽力抵抗刘邦了。

因此,虽然刘邦接连打败秦军,取得了包括在洛阳东打败了回援的赵贲军等一系列军事上的胜利,但却始终打不开局面。到处都是敌视的眼睛,刘邦的部队在人员、物资上的损失始终得不到有效补充,部队伤亡越来越大。

在三川郡站不住脚的刘邦只好灰溜溜地逃出,再不跑就跑不了了!刘邦率军从轘辕险道原路退回,来到三川郡与颍川郡交界的阳城(今河南登封东),并在阳城进行了休整。刘邦入关的第二次尝试依然以失败告终。

入关的第三次尝试

在洛阳平原受挫后,刘邦退回颍川郡。刘邦军和张良的韩国复国军联合击败了当地秦军,夺取了十几座城池,韩国终于在外国干涉势力的帮助下初步实现复国。刘邦军在颍川郡一带借助韩王成的政治影响力稳定了局势,并以颍川郡作为补给基地,重新休整了部队。

二世三年六月,刘邦让韩王成留守阳翟(今河南禹州)。刘邦则带着张良,亲自率领主力,携带包括韩将韩信在内的部分韩军南下,准备在秦岭山脉中,沿着武关—蓝田(今陕西蓝田县西)—灞上(今陕西省西安市东南)一线到达关中。这条道是秦帝国的南阳南郡道,秦始皇东游后曾从此道回关中。

要走武关必须通过南阳郡。南阳郡守齮赶紧带兵在郡边界进行堵截,双方在犨县(今河南平顶山西南)东展开会战。会战的结果是刘邦打败了郡守齮的秦军,带兵穿过伏牛山山脉,侵入南阳平原。

南阳郡守齮退守宛城(今河南省南阳市宛城区),宛城是南阳郡的郡治,城高池深,防御坚固,刘邦认为自己很难短时间内攻克它,就率兵绕过宛城西进。张良进谏说:“您虽然想赶快入关,但目前秦兵数量仍旧很多,又凭借险要地势进行抵抗。如果现在不攻下宛城就前进,那么到时候宛城的敌人从背后攻击,前面又被强大的秦军堵住,这很危险啊。”于是刘邦连夜率兵从另一条道返回,更换旗帜,黎明时分,把宛城团团围住。

刘邦大军再次将宛城团团包围,南阳郡守齮大概产生了错觉,以为楚军来了一波又一波,惊慌之下想要自刎。他的舍人(机要员)陈恢说:“现在自刎还太早。”陈恢越过城墙去见刘邦,对刘邦说:“我知道你们有先入关为王的盟约,现在宛城就在这里,你打不打?你要清楚宛城是一座大都市,人多粮足,而且原秦朝任命的官员们都认为被攻下后肯定是死路一条,已经怀着必死的决心来守城了。您算算这么一座大城您多久能拿下?

“现在您有两种选择(A)打!(B)不打!绕过去。

“如果选择(A),那么伤亡是难免了,而且拖延时日可能错过入关的时机。

“如果选择(B),那么必须要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打垮关中秦军,否则就会出现前方被关中秦军堵住,后方又被宛城方面的秦军夹住的不利局面。

“无论哪种都不是最好的选择。不过,看您做人不错,我给您出一条主意。倒不如和南阳郡守签订条约,封赏南阳郡守,让他留下来守住南阳,您率领宛城的军队西进。这样既避免了被前后夹击的危险,又能快速推进。那些还没有降服的城邑,听到了这个消息,一定会争着打开城门等候您。您就可以通行无阻地西进,不必担心什么了。”

刘邦听完,说:“好!”

双方经过一轮又一轮的谈判,但一直没定下来。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失去耐心的刘邦趁宛城防备松懈的时候发动了一场突袭,樊哙抢攻城头,曹参俘虏了南阳郡守齮。二世三年七月,刘邦攻克宛城。出于统一战线方面的考虑,刘邦封南阳郡守齮为殷侯,封给陈恢一千户。说句题外话,在《高祖功臣侯者年表》里,笔者没发现这两个人,不知道是建国后汉政府赖账了,还是司马迁漏记了。

刘邦接着率兵在南阳郡一带攻略县城,所经过的城邑没有不降服的。刘邦同王陵(原刘邦混江湖时候的大哥)会师,整合了高武侯鳃、鄱君吴芮的别将梅 的部队,占领了丹水(今河南淅川西南)、胡阳(今河南唐河县南)、析(今河南西陕)、郦(今河南南阳西北)等县。刘邦领悟了张良所进谏话的内在意义,耐心地清扫了南阳郡的秦军势力,稳定了后方后才大举进攻武关。

陈恢这个人只出现了这么一次,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但是他的出现对刘邦的意义却不可小看。至此以后,刘邦的战略观发生了很大转变。之前的刘邦其实和项羽差别不大,基本属于赳赳武夫,不服就打到你服为止,屠城这种失人心的事情项羽干过,刘邦也没少干。

宛城遇到陈恢教导后,刘邦领悟到运用政治手段远比单纯的武力更有力量,由此,他开始重视政治收服,军事打击则成为配合政治目的的一种手段。项羽一直到遇到外黄小儿时才领悟到这个道理,可惜已经太迟了。单纯仰赖武力导致了刘邦在三川郡的失败,用政治手段则成就了刘邦在南阳郡的成功。

政府官员的慌乱

二世三年七月,刘邦占领南阳郡,兵锋直指武关。同月,章邯正式向项羽约盟投诚。章邯兵团的投降,意味着关东已非帝国所有,帝国陷入无可挽回的颓势,面临全面崩溃。

面对这个不利局面,丞相赵高真的急了,但赵高急的不是帝国陷入危局,而是他自己的命运和前途。起义军节节胜利,眼下又取得了决战的胜利,如不能做出有效应对,帝国将面临起义军入关的危险。一旦起义军入关,作为行政首脑的他免不了要被起义军清算。

怎么办?第一,如实上报皇帝、弃位让贤?那是要掉脑袋的。第二,整顿军马、再来一战?他没这个本事。况且,一个平时欺上瞒下、玩弄权术的领导,突然要浪子回头、改弦更张、任用贤能。谁会信?谁会帮他?作恶多端就等于走上了不归路。赵高已是骑虎难下。

赵高虽然着急,但事实上秦帝国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因为关中尚有大量人口,又未经战火**,经济基础也还完好。只要此刻秦政府能拨乱反正,上下齐心,将关中兵员动员起来,封锁函谷关和武关,秦帝国依然有望保住一隅,不至于灭亡。贾谊在《过秦论》中就指出:“向使婴(指子婴)有庸主之才,仅得中佐,山东虽乱,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庙之祀未当绝也。”秦帝国的动员能力比起巅峰时期当然已经严重削弱了,但它瘦身后的体格依然健壮,刘邦如果想要一口吃掉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对刘邦而言,入关的局面依然是非常艰难的。一则关中仍有相当的实力,二则武关险要虽然不比函谷关,但也不是容易攻克的。大概刘邦对于单凭武力叩关也没有十足把握,于是刘邦派遣魏国人宁昌作为使者秘密潜入关中。他此行的目的史书上没有明说,过程也不清楚,应是刘邦想在秦政府内部寻求内应。

对秦国官员们来说,如果宁昌找他们,他们是不敢和宁昌接触的,怕会被当叛国罪论处;但是他们也不敢动手抓宁昌,万一楚军真的打进来,必然会秋后算账。此时秦国的官员真是左右为难。宁昌对他们而言像瘟神一样,惹不起也躲不起。宁昌入关后还没有回去复命,已经搞得咸阳城内满城风雨、鸡犬不宁。秦帝国中央政府的官场都陷入慌乱中,只有皇帝一人依然懵懵懂懂。

赵高虽然是秦国排名最靠前的既得利益者,但他本身就是投机分子,也想“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他和宁昌有一些接触,只是风险收益现在还算不清楚,因而犹豫未定。不过这个消息很快也在官场流传起来,连公子子婴这种皇族成员都听到风声,只是大家还没有掌握确凿的证据去向皇帝告发咸阳城内权势熏天的当朝丞相。反正亡的也是皇帝的国,官员只是打工者,他们只能得过且过。况且“大革命”后,官员们也没有了责任心。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