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秀公务员成了逃犯(1 / 1)

疯狂的帝国

秦王朝统一后的第二年(秦始皇二十七年),秦始皇就下令“作信宫”、“作甘泉前殿”、“治驰道”。“驰道”通俗点说就是秦代的高速公路,连接首都到全国各地。目前有关学者以最保守的数字估算,驰道大略长度700公里,平均宽度50米,夯土路基厚50厘米。以此计算,秦驰道的夯土土方量大约1750万立方米,如果堆筑成高1米、宽半米的土墙,几乎可以绕地球赤道一圈。虽然秦国修筑“驰道”是一个周期比较长的工程,但工程量依然是骇人的庞大。

秦始皇二十八年,“东行郡县”、“封泰山”、“禅梁父”。

秦始皇二十九年,“东游”。

秦始皇三十二年,北巡“之碣石”、“使将军蒙恬发兵三十万北击胡,略取河南(黄河河套以南,今属宁夏、内蒙)地。”

秦始皇三十三年,“发诸尝逋亡人、赘婿、贾人略取陆梁地(今两广地区),为桂林、象郡、南海,以适遣戍”。

秦始皇三十四年,“适治狱吏不直者,筑长城及南越地”。

秦始皇三十五年,“除道,道九原抵云阳,堑山堙谷,直通之”。“始皇以为咸阳人多,先王之宫廷小……乃营作朝宫渭南上林苑中。先作前殿阿房,东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坐万人,下可以建五丈旗。周驰为阁道,自殿下直抵南山。表南山之颠以为阙。为复道,自阿房渡渭,属之咸阳,以象天极阁道绝汉抵营室也”。“隐宫徒刑者七十余万人,乃分作阿房宫,或作丽山。发北山石椁,乃写蜀、荆地材皆至”。

为修筑阿房宫动用了七十万人,而阿房宫还仅仅是上林苑的一个前殿;还要修筑秦始皇陵,秦始皇陵墓是在骊山上打洞的工程,“(秦始皇陵墓)穿三泉,下铜而致椁,宫观百官奇器珍怪徙臧满之。令匠作机弩矢,有所穿近者辄射之。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

从这些文字里我们可以看出,秦始皇所谓的“雄才大略”,就是不计成本、不计收益,搞“大战争”、“大工程”,这种大气魄对统治者来说是舒服的,他可以时刻享受到征服一切的快感和虚荣,反正工程是老百姓修的,秦始皇皮不痛肉不痒,没什么感觉。他杀气腾腾地将油门一踩到底,秦帝国牌汽车在他愉悦的口哨声中一骑绝尘而去,不顾车身时常发出吱呀呀的开裂声。

秦始皇是被伺候舒服了,享受了飙车的快感,可是秦朝的老百姓以及包括刘邦在内的基层公务员的日子却不好过。

斩白蛇

秦始皇三十五年兴起骊山徭役,三十六年、三十七年工程继续实施。秦政府不间断地征发徭役,刚参加完骊山徭役的刘邦回家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要押解新的一批徭役民众前往骊山了。

工程连年不断,繁重的徭役逼迫得老百姓再也无法忍受了。老百姓主要的生计就是种田,“徭役”是统治者强加给劳动人民的无偿义务,徭役一多,就顾不上种田,老百姓不累死也会饿死。被逼无奈,老百姓开始用脚投票,进行着“屁民式”的反抗——逃跑。

徭役押解任务一年比一年难做。到了这一年,徭役押解任务对亭长刘邦来说已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对被强征服徭役的人来说,不逃一定会死,逃却有可能不死。逃跑和不逃跑之间的风险收益比开始反转,智力正常的人都不难做出选择。被强征服徭役的民众一有机会就逃跑,刘邦再也控制不住局面了。

刘邦一边喝酒一边在发愁:照这情况,还没到咸阳人就跑光了,交不了差事按照律法要判刑的。到了丰邑西的泽中亭,刘邦想通了,他狠下心来,趁着夜色解开捆绑那些人的绳索,告诉他们:“你们走吧,我也要逃亡了。”在严刑峻法和强化治安的网格下,这些人其实也没有太多出路,队伍里一下有十几个青年表示要和刘邦一起逃亡。

一行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前往芒砀山落草为寇。选择芒砀山是有原因的,那里有山有水有林,可以匿藏,而且那里属于泗水郡和砀郡的结合部,秦朝统治比较薄弱。同时离沛县比较近,一行人都是沛县人,不希望离家太远。

刘邦带领着他们前往芒砀山落草,路上碰到一条大白蛇挡住去路,刘邦借酒醉斩了白蛇,这就是所谓的“汉高祖斩白蛇起义”。大蛇被斩成两截,阻挡没有了,一行人继续往前走了几里,刘邦醉得厉害了,就躺倒在地上。

走在后边的人来到斩蛇的地方,看见有一老妇在暗夜中哭泣,问她为什么哭。老妇人说:“有人杀了我的孩子,我在哭他。”这些人再问:“你的孩子怎么被杀的?”老妇说:“我的孩子是白帝之子,变化成蛇,挡在道路中间,如今被赤帝之子杀了,我就是为这个哭啊。”众人以为老妇人是在说谎,正要打她,老妇人却忽然不见了。这些人赶上了刘邦,把刚才的事告诉了刘邦,刘邦心中暗暗高兴,更加自负,那些追随他的人也渐渐地畏惧他了。

这当然是个荒诞不经的传说,也不排除刘邦指使亲信(比如卢绾、樊哙、奚涓等人)布局,制造神秘气氛,欺骗不明真相的逃亡者,稳定大伙的情绪。毕竟这事陈胜、吴广也曾干过,只不过陈胜失败了,被揭发出来属于造谣。刘邦成功了,事情被煞有介事的记入《史记》,成为正史,供后人敬仰。

但是,在这里笔者也有点疑惑,这个传说有两个谬误:一是把秦当成金德(尚白)了,实际上秦是以水德自居的,尚黑;二是刘邦以火德自居,那么碰到水德,不是自找晦气吗?如果真的要灭水德,应该选择土德(土克水),或木德(水生木),用黄色旗帜或绿色旗帜。后来读到《史记·封禅书》才大概看明白,真正的原因是逃亡队伍里都是土包子,没文化,本来“赤帝子斩白帝子”就是骗骗“不明真相的群众”,既然群众已经上当,就不用再去追究是否符合五行学术理论。

但此时的刘邦从严格意义上说尚不能算起义,因为他没有任何推翻现政府的打算,他的行为只是因为秦法苛严,又完不成任务的一种被迫选择。可以想象,当时类似刘邦这种小规模的“逃犯集团”一定是数不胜数。他们并非革命者,如果此时秦政府向其发放特赦令,终止各种徭役工程,与民休息,全国各地的刘邦们一定会乖乖地放弃落草,重新回到秦国政府的怀抱做顺民。

可惜历史没有假设,频繁的徭役令民众苦不堪言,数不清的刘邦们被迫逃亡山野林泽之间躲匿,他们散布在帝国的各个角落里,成为一个个待爆的火药桶,等待着大泽乡的火星来点燃,一旦点燃就将绽放出耀眼的历史烟花。

帝国接班人胡亥

始皇三十七年十月,秦始皇开始了他生平的最后一次出游。之前秦始皇已经出游了四次,这是第五次出游。这次出游,秦始皇最小的孩子胡亥要求一起跟去玩,秦始皇答应了。车队从武关(关隘名,位于今陕西省丹凤县东南)出,沿着长江到达会稽郡(大体在今天浙江省北部、江苏省南部一带),并在那里祭祀了大禹。

始皇帝不会知道此时的围观人群中有一对叔侄,他们正冷冷的看着这一切。侄儿说:“彼可取而代也!”叔叔赶紧捂住他的嘴,说:“毋妄言,族矣!”这对叔侄就是项梁和项羽。那一年的项羽23岁。

秦始皇在返程的路上病倒了。为此,他派出亲信大臣郎中令蒙毅去向山川祷告,还没回来的时候,秦始皇就病死了。秦始皇三十七年七月丙寅(公元前210年8月28日),一代雄主秦始皇嬴政病死沙丘宫。秦始皇晚年不惜一切追求长生不老,可是最终也没能逃脱死亡这一自然规律。

秦始皇的突然死亡带来了政局扑朔迷离的变数,但是由于文官集团的有效运作,秦帝国中央政府的政局并没有发生剧烈的动**,胡亥非常顺利地接手了帝国的最高权力,称为二世皇帝,政局很快就稳定下来了。

第二年的春天,二世皇帝就在丞相李斯的陪同下向东巡视郡县,一直到帝国的最东端,昭显他对帝国最高权力的执掌。对刘邦等草民而言,他们只知道秦始皇死了,秦始皇的长子公子扶苏自杀,秦始皇最小的孩子胡亥继承了帝位。

由于草民的不断反抗和逃亡,帝国的版图内到处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然而,坐在咸阳宫里的二世皇帝并没有任何警觉,他拥有天生的优越感,他蔑视一切民众。但是此时的他心里却闷闷不乐,带给他这种情绪的是他周边的人——哥哥们和元老们。

胡亥以小孩子的身份继承帝位,自然遭到他哥哥们的嫉恨,而百官多是先帝老臣,能力和资历都足以让他们对这位稚嫩的皇帝有种说不出的傲视,即使表面上非常客气,也无法掩盖朝廷上沉闷的气氛。胡亥虽然是个孩子,但非常聪慧,看出这点后,他把这点苦闷和他心灵的导师郎中令赵高商量。

赵高给他出了个主意,大体就是折腾、反复折腾,让所有人都没有安全感,匍匐于他的权威之下。做法如下:一方面罗织罪名、无限“上纲上线”,找公子、老臣、重臣们的茬,用死刑、灭族等恐怖政策炮制“白色恐怖”,打击这些老头子倚老卖老的嚣张气焰;另一方面借机清除掉官员空出官位,快速提拔一些“自己人”去填补这些空位,让这些人感恩戴德。恩威并用,赵高的计策是非常有针对性的。

在赵高的指导下,秦二世政府开展了中国历史上的第一场“大革命”,一时间秦政府的官场内哀鸿遍野。一些官员莫名其妙地无辜冤死,轻浮的投机分子火箭般的速度上窜。其实我们国家历朝历代凡是交接班时期都能看到类似的场景,只不过是激烈程度上的差别罢了。

二世皇帝的几个亲哥哥、亲姐姐是重点打击的对象,死得尤其惨烈,十二个哥哥被戮杀,十个姐姐被矺死(肢解处死)。公子高想逃亡,又害怕家人遇害,走投无路,只好含着眼泪主动上书要求为秦始皇殉葬,二世皇帝以虐猫的心态开心地赏赐十万块钱给他办葬礼,不知道公子高拿着这十万块钱心里是什么感受。公子将闾平时最谨慎,从不失礼节,然而,秦二世却要以“不臣”的罪名将他处死。临死前,将闾含着眼泪抗议,要求把话说“清楚”,可惜在专制体制下君王是不需要说“清楚”的,将闾三个兄弟只能含泪拔剑自杀。

皇子王孙的穷途哀鸣,令人心酸。这是对秦国这个“法治”国家的公然嘲讽。面对这样的事实,不知道坟墓中的秦始皇会不会哭泣?会不会为他的决定感到后悔?会不会为曾经那么天真可爱的稚童变得如此暴虐而心痛?

赵高揭发蒙毅曾经阻挠秦始皇立胡亥为太子,于是二世皇帝以此为罪名准备处死蒙恬、蒙毅兄弟,胡亥的堂哥公子子婴进行了劝谏,但二世皇帝拒绝了他的劝谏,蒙毅被处死,蒙恬被逼自杀。

在一连串恐怖政策的打击下,“宗室振恐。群臣谏者以为诽谤,大吏持禄取容,黔首振恐”。赵高的策略是有效的,二世皇帝通过这场“大革命”运动向宗室、官员、百姓表明“法律不是你们的挡箭牌”,任何法律都保护不了你,服从二世皇帝未必安全,但不服从一定让你完蛋。胡亥达到了他快速巩固政权、确立自己核心地位的目的,这也再次验证了他的策略是行之有效的。

这场运动下,宗室、官员、百姓确实都是输家,但胡亥一样不是赢家。因为这么乱来意味着没规矩,虽然元老官僚们慑于胡亥的**威而变得谨慎和畏惧,但从此离心离德。而在这次运动中投机获利的新官僚也没有死心塌地的效忠胡亥,当其他利益集团可以提供更大收益的时候,他们也纷纷离去。这些都注定了未来他在望夷宫的死是多么合理,胡亥终究是自食其果,这场运动虽然确实在一定意义上帮了胡亥,但更像是饮鸩止渴。

在巩固独裁专政的同时,二世皇帝对于父亲留下的大工程并没有叫停,他崇拜父亲的权威,他渴望模仿父亲,他要让帝国从辉煌走向辉煌。修筑骊山秦始皇陵完毕后,施工队伍没有解散,立即又投放到阿房宫的建设中。同时继续推行秦始皇的对外战争政策。

此时是二世元年的四月,他成为皇帝后的第九个月,他没想到仅仅过了两个月多,忍无可忍的民众就在大泽乡造反了,又过了两年零一个月,他年轻的生命就到了尽头,那时的他年仅15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