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一个功名,成年累月地过着胆战心惊的日子,也真是让人受不了,最后,家人终于答应了吴起元,让他主动去衙门请求割除自己秀才这一功名,并听从处置。
那时候的吴起元的文名和才智在他们那个地方早已是相当响亮了,当地的县太爷,也早有耳闻,很是同情他的遭遇,再加上他的老师从中游走讲情,因此并没有对他进行处置,也没有革除他的秀才功名,还上报上级衙门准许他回原籍通州(今江苏省南通市辖区之一)进行考试。当时的通州知州是孙云锦。孙云锦,字海岑,安徽桐城人,是咸丰年间名满江淮的名士,也是非常爱才的一个人,见吴起元人才出众,更是出面为他调解,将此事上报给江苏学政,最后上报到了礼部,礼部同意吴起元重填履历,撤销控案,恢复通州原籍。1873年,吴起元被划归原籍通州,成为一名正言顺的秀才,这才算是真正有了功名。
作为冷籍家庭,他们家也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这也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啊。冒籍这件事是吴起元对这个社会感受最为深切的一件事,也使他深感耻辱的一件事。使他更加真切地感受到世态的炎凉,社会的残酷,也使他更加地发奋努力,刻苦自勉。后来,他记述这件事道:
十八岁乡试被摈,自惭所为文陋劣,乃师无锡赵先生。先生故制艺老师,则令尽弃前所学,令读明人制艺,治王氏四书大全。初以为寂寞冷淡,棘棘不能人,临期为文,则先生尽涂乙之,而督之益亟,逾半年乙渐少,渐令读明季清初人制艺,治朱子或问语类,年余乃稍年余乃稍稍获褒语,如是者三年。(张謇《张謇全集》)
当时善良的人们都认为才子吴起元以后的道路必然是平坦的,想他一定会顺风顺水,一步一步地很快走向高位。
然而,科考的路对于农家出身的吴起元来说,并不是那么平坦的。虽然,他一开始科考的时候,走了一段平坦的路,然而,刚一摆平冒籍的事,又出现了非常坎坷的事。
在清朝,考生中了秀才之后,接着便是乡试,参加省里的考试,如果考中也就是中举了。然而,考生在每一次进行乡试之前,一定要进行学政巡回,府里还要进行岁试,程序很是繁琐。岁试一、二等才可以进行次年的科试,科试成绩好,才能够进行三年一次的乡试。
那一年,吴起元在科试当中得了第一等的十六名,可以进行乡试了,这是他第一次参加省里举行的乡试。他和他的宋先生一同去省里赴试,没想到却落榜了。这是他在科考路上遭遇到的第一次落败。他没想到凭自己的才学,居然会考得那么差!到底是自己没考好,还是怎么回事?他觉得他题都答得不错呀!
经过这一次打击之后,家人也知道了凭他们家的小天才走科举之路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可没想到的是接连的失败,连考连败。
吴起元从16岁中秀才到27岁之间,18岁、21岁、23岁、24岁、27岁前后五次赴江宁府应江南乡试,先后五次都名落孙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这主要是那时候社会太黑暗腐败了,吴起元先后接连考了五次都被当地有权有势人家的子弟给顶替了,因为中举可不像中个秀才那样的简单。中了秀才穷人还依旧是穷人,中了举就不一样了,那就等于踏上仕途,可以当官了,有钱了,所以考举人的秀才们竞争很是激烈。在当时那个腐败社会,有权有势人家的子弟当然是占了先,像吴起元这样的农家子弟就只有被淘汰掉的命运了。你看他不关键的考试很是优秀,大多第一,然而到了关键那一考,必定是落败。
一次次的落败,吴起元心里自然很是焦虑的,为了考试,给自己家里带来了多少的麻烦!自己家里本来是小康,可看看如今,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父母也渐渐地老了,头发也花白了,身子也萎缩了,他每看及此,心里都是痛的……
他自然每日都在努力着,以不辜负父母,特别是父亲对自己的期望。可他是考一次累一次,累一次,也失败一次,他实在是非常非常厌倦了。学归学,他是很愿意多学些东西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报效国家。
那时候的张謇形象是这样的:外面总是穿着一领竹布长衫,内衣“狗嚼嚼”,破烂不堪;然而,脸庞清秀,天庭饱满,牙齿整齐,言谈举止颖悟不同一般。
他当时于日记中写道:“是日传各处新捷讯,风声鹤唳,纷纷不一……三场辛苦,徒结灯火之缘;千里往来,权了文章之债……三更,父自西亭归,得知通属只中三人……(九月二十日)”
然后便是一场大病,“是夕头胀目眩,汗出如浆。(二十一日)”
“夜则寒热大作,自此迁延床蓐寝不成寐,中宵辄呼号,一室为之不安。(二十四日)”
直到十月二十日,依旧是“手犹战战,字迹如婴儿学步”。
对于光绪二年(1876年)的那一次乡试,张謇于他的日记里是如此记的:“作四艺成。寒气逼人,骨冷欲折,以被裹体,傍烛不温。(八月十二日)”考完之后仍是“倦极如病”,“仍病咳,委顿愈甚。”九月十三日发榜之时“……知又落孙山矣……诸所钦服者皆被黜,余亦何憾?惟家中老亲以下,及菊师、海师、子师,诸知己尚遥遥盼望,是则不能揣摩风气迎合主司者,重贻两日之虚望也。”
张謇受够了乡试的折磨,也慢慢明白了科举考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一次他说什么也不想再考了,得知自己又落败之后,把自己的考具都给砸碎了,说:“什么科举?我今生再也不考它了!”
心疼得家人又是抹泪,又是劝他。老父吴彭年还流着泪颤抖着骂他道:“你这个不肖子,你怎么把考具也给砸了?那可是我们家的**呀!”
张謇听到这话也蹲下痛哭,妻子徐氏和他抱在一起痛哭——张謇中秀才后很快和海门的徐氏结了婚。
光绪五年(1879年),担任副主考的两江总督沈葆桢,于病床之上曾给他传话说:“做文章不能光学《班书》,需着重读《史记》。”
张謇很受感动,便努力攻读,来弥补自己的不足,下功夫钻研太史公的著作,同时还学习《管子》、《晏子》和历代各家名著,且大量阅读明、清地方志书,日积月累,博闻强记,打下了牢实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