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起元在怜才热心的老师帮助下,冒用张育才的名字取得了考籍,聪明有才的他很顺利就通过了童生考试当中的县试、州试,还于最后的院试当中取得了骄人的考绩,获得了叫他们一家子欣喜若狂的秀才的功名。
其中有一次,吴起元考得不是太好,回来之后他的老师宋琳大为恼怒,对他说,若有一千人参加考试,只取九百九十九名考生,那不取的一名便是你!张謇听了很是羞愤,自此更是发愤读书,他于他的窗口及帐顶写上“九百九十九”五个大字以激励自己,并且于枕边按放两根短竹夹,睡觉的时候将自己的辫子给夹住,自己的头稍一转动,便会被拽得生疼,将他疼醒,然后赶紧爬起来读书。每天晚上,一定会用尽两盏灯油,一抬头看见自己写的“九百九十九”便会泪流满面……这一年,他16岁。这次,他中了秀才,父亲吴彭年抱着他不松开: “儿子呀,儿子呀,你终于是秀才了,可为我们家争光了,我们一家再不是什么冷籍了!”
母亲也笑着流眼泪,说:“我儿就是有出息啊,我儿就是有出息!”
羡慕得四邻也为他们道贺,说:“吴长泰从小就不一样,上天注定的,以后取得了更高的功名,被朝廷任用,可不要忘了我们这些乡里乡亲啊!”
吴长泰连说:“那是那是,再高的功名也忘不了我们的乡里乡亲。”
然而,在高兴之时的他们忘了,纵然他们家出了个秀才,他们家还是冷籍,虽然证明了他们家的人不是弱智,然而冷籍的身份是难以改变的,因为小长泰是冒用别人的名义呀,并不敢公开自己的真实户籍,自己的真实身份。
大兴之时常生悲,当初吴长泰母亲的担心不是多余的,该来的总会来的。
再说那如皋县的张駧家里,当初吴起元家是给了他们不少好处,此后一段时间也给他们送过不少东西,然而,哪能填得住张駧那个大烟鬼的无底洞?没钱的时候,他还千方百计借着吸,偷着吸,何况有现钱的时候呢?多少钱也不够他吸的。当初他也只是想着人家冒用他们家的名义进行科考对他们家不妨什么事,自己家还能得到些好处,没想到的是吴起元那小子竟然是那么的幸运,很快就取得了秀才的功名!难道是自己家有上天照应着?他想,那肯定是有上天照应着的,不然像吴起元家世代都没有功名,被当今朝廷定为冷籍,如今一冒用了自家的名义,就考得这么好呢?想来想去,就觉得自己家名义让吴起元给冒用了,自己家里太亏。这时候他周围的那些狐朋狗友们也都在撺掇他:
“老张,你们家冒青烟冒到人家头上了呀!”
“多亏呀,自家的运气都被人家给带走了,直落得你这等穷苦,皮包骨头的瘦!”
“你吸大烟没钱,为什么不去向吴起元秀才家去讨要?”
“不给,你到官府去举报他,让他秀才当不成,更别想以后当官了!”
……
像这样的大烟鬼本就是没皮没脸的人,经不住人家撺掇,于是不断地去往吴起元家要求财物。
吴起元一家刚开始的时候,也觉得亏欠他们,来了就给他一些,好好地打发他回去,可时间久了,就架不住了。想一个农户家庭,纵然是精明,开了几年瓷货作坊,能有几个钱?如此一个大烟鬼儿要来要去,怎么也填不满他的黑窟窿。于是,便不再欢迎他了,对他冷脸相待;然而还是不敢与人家翻脸的,人家要真的举报,如何是好?
于是又千方百计地哄他,打发他回去,可这样的日子何日是个头呢?眼看自己家这些年积下的财物都被这个大烟鬼给折腾得……如今已是负债累累!
被朝廷打入冷籍的人家想翻翻身,是如此的艰难!
吴起元心烦意乱,为了自己的功名,竟把全家连累得……还不如不要这个功名呢!一次那个大烟鬼又来讨要财物,就被吴起元和他的兄弟给强行轰了出去。
大烟鬼先是躺在地上耍赖,说小育才不孝,竟敢轰打长辈,不是他们家,能有你小育才的今日吗?说:“小育才,你等着,我要告你忤逆不孝,殴打长辈,我可是你的爷爷!”
吴起元气堵上心,说:“你告吧!我这秀才不当了!去告吧!”
大烟鬼儿无奈爬起来,走了,说要到官府去告小育才。
然而,大烟鬼也不傻,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去告发的,他的目的不是告发,要人家坐牢,他的目的是要钱,要财物,如果人家真要坐了牢,那他的摇钱树以后也就真的是折了。
父亲和哥哥弟弟们将吴起元拉回家里去,一顿数落,父亲骂说:“你这个小兔崽子,你如此对待那个大烟鬼,他真要去告发可如何是好?做事为什么不过过脑子?”
他的母亲也在一旁呜呜地哭。
为了翻身,为了求取功名,弄得一家人不得安宁。1871年的四月份,吴起元听说官府要拘押他,他只好冒着雨连夜跳墙逃跑了。
后来,张謇追述那时的情景道:
盖学官事辈关通知县为之,必制余无他遁之途,而后可押而絷之也。差索歇保,随时听传。时日向曛矣,大风密雨。上灯后,计不如叔留而余回通,乃藏钉鞋衣底,躧敝鞋笼灯独出……旋念出北门必经县署,不便,折出东门,过桥骤风灭灯。时甫浚城河,缘河泥淖深二三尺,连属不绝,虽雨势稍细,而云黝如墨,立桥下久之。易钉鞋,而藏鞋弃灯,持盖柄为杖,蹲地定瞬,辨路高下险易,行十余步则一蹲。足陷泥淖及踝,钉鞋履堕,搘杖起之而行。是时忿火中烧,更不知有何畏怖,亦辄作挟利刃斫仇人头之想;又念父母在,此身事大,不值于鼠头并碎,且自解自行。东门之北门裁三里许,三四时始达。比至友人处叩门,街柝四声,雨止天霁。友见余状狼狈,大骇。告以故,急借衣履易焉。外雨内汗,襦裤尽湿,足疱累累,遂坐而担待。日甫出,乘小车亟走,百三十里一日二之通。(张謇《张謇全集》)
尽管如此,那时的张謇还是为此被县学羁押了三个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