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元培的六叔蔡铭恩,是蔡家读书登科第一人,在绍兴招徒授业,略有藏书。而蔡元培的科举道路,引路人就是其六叔。
他跟随六叔开始自由读书,并学做散文和骈体文。1890年考中贡士,1892年,进京补试殿试,此后又经过朝考,被点为翰林院庶吉士。1894年春,他再次赴京参加散馆考试,被授为翰林院编修,不满28岁的他已经达到了当时读书人羡慕的科举巅峰。
正当他踌躇满志,打算一展抱负时,中国在甲午战争中惨败,割地赔款的奇耻大辱,使这个踌躇满志的青年翰林,不得不重新思考问题,他开始接触新学。
他先后浏览了《日本新政考》《环游地球新录》《日本史略》《盛世危言》《读西学书法》等书,此时,站在传统文化厚实土壤上,遥望“西学新知”,别有洞天,他对新学新书产生了强烈的求知欲望。
当时中国国势日危,民族危亡,形势把他从功名仕途推上了寻求救国救民真理的道路。
他与维新派代表人物梁启超、谭嗣同关系密切,看到“百日维新”如春梦一场,他痛苦而清晰地感到:“康党所以失败,由于不先培养革新之人才,而欲以少数人弋取政变,排斥须旧,故不能不情见势绌。”由此,他看透了清政府的昏庸腐败。
1898年9月,而立之年的他,毅然弃官南下,回到绍兴老家。并应知府之邀,担任绍兴中西学堂总理,走上了教育救国之路。
堂堂翰林,居然做起了一校之长,这在绍兴城内引起了一番议论。但他心中最在乎的不是人们如何议论,而是要快速改变传统私塾教育唯经是读、唯经是尊的积习,把这所规模不大、学生不多的学校,真正办成于民族有益的学校。
他做的第一件事是聘任教员。在中学方面,他聘请国学根基深厚的教员,还聘请了史学、词学、蒙学等方面造诣较深的人才;在西学方面,他更是四处网罗懂西文的人士,聘为教员。
他克服了经费不足的困难,购置了一批实用书籍,创立了名为“养新书藏”的图书室,意为培养新式人才。他还亲手拟定《绍郡中西学堂借书略例》,规定没有条件进学堂读书的向学之人,也可以借阅书刊,无形中扩大了受教育的人群。
日后北大校长之一的蒋梦麟,就是当时这所学校的学生,他后来在《西湖》一书中这样评价学堂:“教的不但是我国旧学,而且还有西洋学科,这在中国教育史上还是一种新尝试。虽然先生解释的很粗浅,我总算开始接触西学了。”
他除了担任绍兴中西学堂校长外,还先后到杭州、上海等地,兴办新式学堂。1901年夏,34岁的他,就到上海代理澄衷学堂(现上海市澄衷高级中学),出任首任校长;同年9月,他被聘为南洋公学经济特科班总教习。
1902年,他与蒋智由等,在上海创办了我国教育会,并出任会长;后来还创立爱国学社、爱国女学,都被推为总理。
1904年,他发起组建反清组织光复会,主编《俄事警闻》《警钟日报》,提倡民权,鼓吹革命;第二年他参加孙中山的中国同盟会,并任上海分会会长。
1906年,革命形势出现低潮,革命队伍内部又出现分裂,他失望之中返回绍兴。同年,清廷计划派翰林编修出国留学,他想利用这个机会去海外学习,便再次来到北京。
然而,由于经费欠缺,且大部分翰林又不愿去欧美留学,朝廷便改派留学日本。他不想去日本,便在译学馆暂时担任教授,讲授国文及西洋史。译学馆归属于1898年创办的京师大学堂,也是北京大学的前身。
后来他自己回忆说,这“是我在北大服务之第一次”。虽然他已经是知识界领袖人物,但他内心始终没有失去书生本色,“盖弟数年来,视百事皆无当意。所耿耿者,唯此游学一事耳。”他心中仍然期盼能够实现游学欧美的夙愿。
1907年6月,担任驻德国公使的孙宝琦,答应每月资助他三十两银子作学费;商务印书馆也同他签约,每月支付一百元编辑费。终于,39岁的他实现了夙愿,随孙宝琦一同前往德国,进入莱比锡大学学习。
学习期间,他没有选定某一专业攻读学位,而是任由兴趣和爱好自由听课。他主修的课程有哲学、历史、文学、美学、教育学,涉及到各个方面。
年近不惑,自己需要什么,他心里一清二楚。总之,只要不冲突的,他都尽力涉猎。用他自己的话说:“如果是时间上不相冲突,我感兴趣的课我都去听。”
他就像海绵渴望水一样,扎进莱比锡大学,疯狂勇猛地吸收知识。
因为他经常听美学、美术史、文学史的演讲,加之他被莱比锡的音乐和艺术大环境熏陶,他不知不觉地将心力集中在了美学上。
期间,他一边学习,一边兼作家庭教师,每月可得到一百马克的报酬。
从1907到1915年,他在旅欧留学期间,撰写了《世界观与人生观》《文明之消化》等论文,寄给商务印行的《东方杂志》《教育杂志》发表,还根据在德、法进修得到的新知识,结合国情编著了《哲学大纲》《伦理学原理》《中国伦理学史》《中学修身》《艺术谈概(欧洲美术小史)》等,全交由商务印书馆在上海出版。
黄炎培曾在《吾师蔡孑民先生哀悼辞》中回忆说:“蔡元培有一天对我说,救中国必定要从学术着手,世界学术以德国为最尊,我一定要去德国求学,所以要先去青岛学习德文。以四十之龄,仍有此坚定向学之心,殊为不易。更何况是曾为翰林,任过京官的进士老爷?”
留学年间,他还学过钢琴、提琴,看了大量的话剧、小歌剧,并且在朋友的影响下,改成了素食主义者。
他还深入到莱比锡的世界史与文明史研究所(这是由德国一个很有远见的历史学家兰普莱西创建的),他想弄明白以德国为代表的西方文明的来龙去脉。
他先后五次到欧洲游历,希望自己是个巨大的氧气瓶,可以为将来回国实现教育救国的理想,积攒下足够的养分。
不过,在他留学德国的第五个年头,1911年,他的革命挚友孙中山,已经向腐朽的满清帝国扔出了炸弹。为了响应辛亥革命,他在陈其美去电催促下,取道西伯利亚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