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午后,总是慵懒的,刚刚好的暖,刚刚好的闲,窝在摇椅里翻上几页心仪的书,听上一曲中意的歌,日子就像山涧的泉水,细细缓缓,美好得全然不像在人间。这样的时候,突然就想起了小时候的梦想,想想,竟还有几分唏嘘。
小时候,最羡慕的就是邻居家的哥哥。哥哥打小就叛逆,没少被大伯“修理”。哥哥读书不太好,但唱歌很有天赋,一首歌听一遍他就唱得很有模样。
我念小学的时候,哥哥已经辍了学,被一个四处演出的歌舞团相中,跟着跑起了江湖。那时候,哥哥唱得最多的就是崔健的歌,唱歌的哥哥不再是叛逆的哥哥,唱歌的哥哥有了自己的梦想和故事。那时候,哥哥说,等你长大了,也出去看看,你会看到不一样的天。那时不懂,外面的天空怎么就不一样了呢?这个问题,我一直放在心里,从来没有问过他。直到后来,看到他拍的那些风景,听到他遇见的那些故事,我开始懂得他从前说的话。
那一年,我十五岁,开始渴望做哥哥那样的人,走南闯北,一如传说中行走江湖的侠客,“仗剑走天涯”,自由如风。这份带着懵懂的小渴望,最后成了我的梦想——一个在当时来说遥不可及的梦想。于是,越来越多的时间里会盼望着哥哥回来,盼望着他的好风景,也盼望着他的好故事。那时的哥哥已经蓄起了长发,棱角分明的脸庞里写满了当时读不懂的人世沧桑。我问哥哥,你要一直这样走下去吗?哥哥没有说话,只是指着一张照片问我,看,美不美?
我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画面中,一个人背着背包,独自行走在路上,周围除了山峦和无边的旷野外,只有一朵淡紫色的小花陪着他,我不知道那朵紫色的小花叫什么名字,只看到它在清冷的晨光里绽放着,周围是冷硬的山石,连带着它的花蕊也沾着一丝冷清和寂寞,孤独的神态像极了那个背影。我知道,那个背影就是哥哥。
后来很多年中,那张照片总会在我的眼前浮现。我曾不止一次地想,那一刻的哥哥心里在想什么。一直未有答案。或许,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平静生活,哪怕他们的平静在别人眼中是惊涛骇浪般的涌动,可于他们,依旧是安详。我不知道是哥哥影响了我的生活,还是我真的渴望他那种和世界相拥的方式,总之,我爱上了远方,也爱上了在路上。我开始尝试着走出家乡,寻找在另一个地方的自己。从最初的一条街走到另一条街,再后来,从城市这头走到另一头,以致最后跑野的心把自己拉上一列火车就带到了别的城。
我开始成为一个有远方的人。
我的世界也随即发生了改变,天空开始变得辽阔悠远。我喜欢上那种在路上的感觉,手里攥着一张车票,背上一个背包,站在车站里查看时刻表,满心雀跃地等待着火车把我载到那个未知的地方。是的,我爱上了火车,那种很慢很慢的老火车,“况且况且……”绵绵不绝的声音最是好听。一扇窗,满眼风景,时间走得很慢,玻璃窗上的笑容很轻。
再后来,哥哥成了家,远方就只能是远方了。成了家的哥哥不再四处走,他洗衣做饭,偶尔在起风的午后去大坝上弹一下午的吉他。春节回去的时候,哥哥总会唱歌给我们几个当年的孩子听,但他唱的除了那首《一无所有》,便无其他。
哥哥说,梦想和现实总是有距离的,你或许看不见,但你知道,它是有的,而且很远。
我没有问哥哥那几年他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故事。大伯不知道,哥哥从不说。他的吉他,他的架子鼓,他的短笛,也跟着沉默。我不知道哥哥还记不记得,二十年前,他告诉过我,等你长大了,也出去看看,你会看到不一样的天。我也不知道哥哥还有没有保存着那张有淡紫色小花的照片,他曾问我,看,美不美?
我开始怀念那个抱着吉他走在山野里的哥哥,他唱着蓬勃的歌,装满希望的眼睛里闪着动人的光,他说每一段路都能教会我们成长,他说每一次跌伤都在锻炼我们坚强。他说在行走中自由奔跑以及散发的尘香,会让我们和大地更加亲近,我们可以俯下身聆听虫儿的细语与夜的歌唱,就这样一路幸福地走下去,没有终点,直到白发苍苍。
哥哥,这是你曾经说给我听的话,唱给我听的歌,如今,我把它送给你。走过大山大水,看过潮起潮落的你,又怎会不明白,生命中的良辰美景,是幸福的花环,能够将生命点亮;人生旅程中崎岖泥泞的阻碍,是人生的经验,足够磨砺意志,是为了让我们有足够的能量去抵挡磨难,收获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