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上火车看风景(1 / 1)

被眷顾的时光 南伊 1740 字 1个月前

2007年4月始,走了许多南方小镇,从湖南张家界一直奔着广西走下去,那是单程走过最多地方的一次旅行,最后的落脚点是镇远,是广西一处比较古老的小镇。

从铜仁一路颠簸到镇远时已临近傍晚,西边的天空映着红色的晚霞,在山间隐约消散。由于太晚了,来不及仔细寻找住处,就往古巷子稍一溜达,在舞阳河边一家写着“可住宿”的小院安顿下来。主人很热情,做好晚饭招呼着我去用。天井里穿花衣服的小女孩在玩水,三四岁的模样,见我出来,欢喜地唤我姐姐。

这是个大家族,祖孙四代。老阿婆满头银发,一脸和蔼的模样,看上去精神矍铄,走起路来脚底生风,让人好不羡慕,这在城市里,是很难见到的。等到全部人都落座之后,我大体数了一下,十五六人之多。这还不算,当家的大伯说,等到放暑假,其他几个孙子孙女一回来,家里更热闹。

估计是太过兴奋,晚上辗转反复就是睡不着。明明身体是累的,眼皮是重的,可大脑太过活跃。大伯家的儿媳在门口悄声说,我就住在你楼下,有需要的话你只管叫我就好。我听了连连说谢谢,听着她的脚步在木楼梯吱吱呀呀声中远去,我的心里生出了别样的感动。想着,后半生就在这个地方住下来也是好的,青山绿水,还有这样多可爱淳朴的人陪伴,这一生一定有说不出的美。

天亮之后,迫不及待地穿戴好往外走。主人家早已开始忙活起来,煮米粉,张罗早餐。老阿婆一定要我吃过早饭再出去,盛情难却,我只得应了。

早饭很丰盛。米豆腐,肠粉,豆花,糯米粑,还有一盘模样很像梅菜扣肉的食物,非常好吃,香得很。后来老阿婆告诉我,那不是梅菜是道菜,还说这道菜是他们镇远的名吃。我听闻禁不住又夹了几筷子,生怕错过这难得的美食。

饱餐完,我谢过阿婆一家,出了门。很轻松的行头,帆布鞋、牛仔裤、运动帽衫,背着一个小双肩背,就这样摇摇晃晃地在古街上走。在大都市,我很少看见人们以这种无所事事的闲散状态去生活,而在这里,一切都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清晨的雾气还没有散去,游人不是很多,许多店家还没有开门。我沿着河边慢悠悠地溜达,有摆渡的船家询问是否坐船,满脸殷切。不忍拂了好意,便轻巧巧地跳上去。没想到坐到对岸,只需五角钱。

像北京很多被拆毁的老城区一样,新城的建设在很大程度上会对原本古老的建筑有很大的冲击,镇远古城也是这样,真正有古镇气息的部分都集中在舞阳河北岸,不过,被当地导游称为重要景点的仿古一条街,因为是新修的缘故,倒真没什么太大意思,反而是从仿古街上的小路往石屏山方向走,一些小巷子还残存着部分清代的建筑,沿着小巷子溜达溜达,还是蛮有那个年代的味道的。只是这些地方似乎不太受游人的青睐。

祝圣桥也是值得一去的地方。它在舞阳河的下游,桥身和桥上的亭子已经斑驳,舞阳河水在它的下面缓缓流过,青碧的水映着它被岁月碾过的沧桑,很容易让人扯出些许悲愁。我不愿意多做逗留,黯然往下走去。

后来去青龙洞,临到门口没有进去。门票好像是60元,倒也不贵,但听许多游玩的人说,还是不进去的好,进去会多一份失望。我想也是,本来也不是奔着旅游来的,我只是想走走而已,懒懒的,没有任何目的,累了歇歇,欢喜时喊两嗓子,最大限度地还原真实的自己,北方的那座城,我似乎已经忘了。

中途在东大桥边的餐馆吃了碗米粉,不是很饿,只把汤喝了个精光。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这才发觉,身子已经累得不行,走了一天的路,是该找个地方歇歇。何况,夜色来了,一定要寻个好去处的。再者,我本来就是一只夜猫。

镇远的夜色乍一看,和凤凰、同里没有太大区别。霓虹灯闪花了眼。这个小镇的夜色太过妩媚和绚烂,实话说,我有点不喜欢。它应该是静静的,有大红的灯笼,在风里摇摆的酒旗,安静的吉他声或者缠绵的萨克斯……这些,就足够了。太闹了,反而失了这份边远的味道。

晚上的复兴巷太过堂皇。青砖白瓦的建筑被彩色的灯照成了白昼,让人想把隐私藏起来都难。原本踏进去的一只脚,就这样硬给吓了回来。

往回走,看到一个很别致的小地方。木栅栏的一扇门,参差不齐的石头堆叠成一面墙,紫色的灯笼,散落着的藤蔓,石头阶一层压一层。“素年锦时”四个红字格外显眼。

旁边挂着一个白色的小牌子:有民谣演出。

心里那叫一个激动。心想,这一晚上就交待这里了。

里面的灯光很暗。一位蓄着长发的歌手在自弹自唱许巍的歌。神情寡淡,目光深远。我找了个对面的位置坐下来,一双眼睛毫不回避地落在歌手的脸上,我不觉得自己唐突,我只是遇见了同样孤独又充满迷茫的另一个自己。

那晚,他唱了许多歌。我点了三支,分别是《少年》《我们》和《旅行》。一个人,一杯酒,听着怅茫的歌,躲在暗色里数眼泪。

一滴、两滴、三滴,滴滴清脆。他坐在我旁边的时候,我毫无察觉。直到他说,请你喝杯酒吧,谢谢你点我的歌。

我抬头看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狼狈,就像他在一头乱发里,低沉的叹息一样。

那晚,我们喝了很多酒。绿色棕色的酒瓶摆满了桌子。奇怪的是,我很清醒,清醒得有些过分。而他,已经趴在桌子上说起了醉言醉语。我没有叫醒他,没有说告别的话,只是把他的长发往一边拂去。他有一张好看的侧脸,睫毛很长,他长得很好看,很好看。我想记住这一刻的他,只是这样。

继续在大街上晃**,夜已经深了,路边有三三两两的醉汉,还有哭泣的女子。舞阳河上的灯还亮着,绵延如同一条彩色的龙。

走回到住处,犹豫着要不要叩响那扇门。我觉得自己是个坏孩子,夜这么深了,他们或许已经做起了好梦。正打算折回身,门吱呀一声开了。是那位儿媳。她没有问我别的,脸上没有丝毫的不悦。她说,真怕你迷了路,进来,快去休息吧。

感激地谢了她。回屋洗漱完,躺在**想,明天一定去找个住处,那样再晚也不会有如此重的愧疚心了。

第二天天刚亮,谢过阿婆一家,便开始寻住处。沿着仿古街往下走,狭窄的弄堂弯弯转转,在青石板上投射下隐约的光影。两边都是一些古老的民居,很多人家门口立着客栈的牌子,这些客栈大多都是家庭式的,虽然没有城市里星级酒店的气派和宽敞,却自有一种烂漫的味道。家家户户都养着很多花和绿植,小院子布置得很是清幽,天井的空地上有一些摇椅,还有几张原木桌子,经过询问,主人家说是用来招呼走累的旅人的。这种家庭客栈一般都是三层楼,一层自家用,二、三层便用来出租。每个房间的装设风格迥异,人一走进去,浑身都觉得舒坦。

后来溜达到一家很有特色的庭院,老木头修成的木栅栏大门,上面攀爬着生机勃勃的藤蔓,蓝色、紫色、白色的喇叭花开得正艳,让人看了舍不得移动脚步。后来进去,竟像是进了百花园,各种颜色品种不一的花儿,开得正是精神。

怀揣着一份好奇心,认识了小院的主人——一对年轻的夫妇。通过聊天才知道他们是来这里游玩时,因为喜欢这里的民土风情和山山水水,便留居在这里。女孩从前是做室内设计的,男人搞绘画和雕塑,两个人浓重的艺术修养在这所院子里发挥得淋漓尽致。

和他们接触了两天,看他们一丝不苟地工作,或者煮茶养花,日子打理得怡然自得,仿佛他们的世界里没有一丝忧烦,有那么一瞬间,心里滋生了想留在这里的想法。这里没有大都市的喧哗,也没有那么多的不安和猜疑,人可以活得真实而毫无顾忌,这是我在北京所不能感受到的。

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于是问他们,是厌倦了大都市里的浮华喧闹,而选择留在这样宁静淳朴的小镇里过散淡的田园生活吗?

夫妇两个相视一笑,男士把手里修剪好的盆景放回石台上,然后笑着说,很多时候,浮躁与否取决于自己的心境,和环境是没有太大关系的。我们留在这里,并不是想逃避什么,我们是真的喜欢这里,踏上这片土地,看到第一缕炊烟,听到第一声孩子的嬉闹,闻到墙角处飘来的一丝清香,我们就爱上了这里。我们没有商量,也没有规划之后如何生活,但生活自有它的去处,日子也自有它的安排。关键是,一个人要知道,哪种生活是适合自己的,而不是哪座城市是适合自己的。

在镇远住了十天,和那对夫妇共处了三天,三天的改变,却让我受益终生。

很多年,走走停停,迷茫过,也失意过,不开心了就想着逃,却不知,如果心打不开,逃到哪里都是牢。

如今时隔多年,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动辄就胡思乱想的失意人,也学会了在不如意中化解自己,但那份走在路上的未知和惊喜,却让我迷恋。我还是会背起行装,踏上一列火车,在轰鸣中奔赴另一个远方,不过,不再是为了逃避,而是为了让自己的生命在行走和遇见中变得更加充盈。

因为,幸福需要在生命和生命的交流中得以激活,一如亨利·梭罗所说:“我们来到这个世上,就有理由享受生活的乐趣。”